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青娘初嫁他时才十五岁,刚及笄的年岁,哪能事事轻易应对呢?
“……是夫君不好。”他低声再次道。
鱼姒哪是控诉他?见他当真愧疚起来,连忙“大方”地原谅了他:“没关系!这是外因所致,夫君也不想的嘛……”
说着,怕哄不好,又攀着宽阔的肩头仰头一吻,不料却吻到他下巴。
他的青娘啊……晏少卿摸了摸被她吻到的地方,忍不住低头回吻,正吻她眉心。
鱼姒也摸了摸眉心,不知为何,忽然便扑哧笑了出来。
她凑到他耳畔,软软道:“夫君,今夜月色甚好,青娘想与夫君做一点不太好宣之于口的事情,好不好嘛?”
晏少卿一愣,脸瞬间红了。
他们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直白的……请求。
晏少卿在犹豫:“青娘,外面下雨了……”
鱼姒的手已经不老实起来,扒拉轻薄薄的里衣,口中欢快接:“下雨又怎么怎么啦?正所谓‘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多好呀?”
话音刚落,未卡灯罩的烛火便被漏进来的风吹灭了,余烟稀疏。
鱼姒静了静,忍笑道:“夫君瞧?这不是天意?”
妻子笑语盈盈,细雨声亦如此相和,更不用提恰好被吹灭的烛火,漆黑的房中,唯余檐下灯影隐约,简直再没什么由头借口了。
晏少卿红着脸,却又犹豫:“青娘,万一……”
脖颈被勾住,娇撩飘绕在他耳畔:“夫君把被角掖好,就不会有万一啦……”
黑暗让一切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紧紧的相拥仿佛要永恒铭记对方的模样,再不分离。
细雨绵绵,一滴一滴的雨落下,砸在窗棂,开出一朵朵细小水花,鱼姒明明什么都听不真切,却又好像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
呼吸难以平稳,轻颤着,鱼姒半睁着湿漉漉的桃花眼,微阖的眼帘脆弱又动人,也总算从雨里有了些清醒。
“青娘……我……”
同样不平稳的气息在她耳畔,喑.哑的嗓音让鱼姒指尖一酥,仅有的清醒分辨出来未竟之语。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于是只是微微偏头,吻落在他鬓边。
得到准许,晏少卿按捺着将被衾拉好,确保不会让怀里的人受一点点风后,他垂下头,亦轻吻她鬓边……
总觉得这个雨夜的风是温暖湿热的,鱼姒浮沉间听着雨声,有一瞬的空隙想,春雨洗过的花,应该会更漂亮。
深夜,细雨仍淅沥不停。
烛火被重新点亮,映照着娇慵安然的睡颜。
晏少卿本欲起身,可望着她,情不自禁便伸出了手,手背轻抚她覆着薄汗红晕白皙的脸。
心下一边谴责自己没有节制,可另一边,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今夜雨色濛濛,轻寒如秋,又灭了灯,漆黑一片,与她失忆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极像。
那一次他本来也犹豫着沁凉凉的夜,怕她再染风寒,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而后才声若蚊蝇地说,这几日恐都是雨天。
他从书院回家,也只能待几天而已。
一样的怕进风,所以拥得紧紧的,只是没有今夜繁密的吻。
秋夜与春夜交错,失忆前的她与失忆后的她也分不太清,他便不由得更加……情动,想补那时忍下的“再一次”。
头一次已是纵情,遑论第二次……
谴责还是占了上风,他收回手,先打开了床里面的格子。
没有细看,将盒子摸索出来,又将床帐掩好,这才轻轻掀开被褥一角。
摒除杂念,他打开盒子,认认真真涂抹起来。
·
鱼姒觉得自己有点离谱。
虽然昨夜是很欢.愉,明明什么也看不到,迷蒙不清的意识却在雨声中模模糊糊地想……仿若抵.死缠.绵,但、但也不必连梦中也是沉沉雨夜轻寒的无声欢.爱吧?!
鱼姒坚决拒绝承认自己居然会在梦中继续贪欢,一定是因为昨夜的窗没关好,雨气漏了进来,钻进了她的梦里!
不然,若真是有所思而有所梦,她梦中怎么可能会那么隐忍、偶尔才轻喘一声?!
她明明巴不得夫君听到她的全部反应才好呢!
“小青鱼发什么愣呢?”
鱼姒顿时不自然起来:“咳,你怎么来这么快?”
柳静眠无奈,这人昨天那么反常,今天又一大早使人递口信,想也是有要事跟她说,她难道还要磨磨蹭蹭吗?
她无奈的脸已经在直白诉说着原因,鱼姒想到自己找柳静眠的初衷,那丝不自然也不重要了。
“阿眠,你记不记得我十四岁时的事?”
柳静眠瞅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想起来了?”
鱼姒:……
她是这个反应,那基本无异于承认。
柳静眠了然:“只想起了一点点?”
鱼姒:“我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
柳静眠摊手:“你若是没想起来,怎么突然问起失去的记忆?”
鱼姒:“我还没问呢。”
柳静眠迁就一样笑笑:“好吧好吧,你问,我知无不言。”
鱼姒:……
她破罐子破摔,直接问道:“我是想问,我当年有没有找你参谋过什么。”
柳静眠挑眉:“没有。”
鱼姒:“……不再回想一下吗?”
柳静眠叹了口气:“你十四岁那年我正撺掇段臻投军,还要稳住严郎让他不要多想,还有严老太太……总之那一年我记忆犹新,真的没有。”
鱼姒:“那好吧……”
失望的语气听得柳静眠不由得问:“你究竟要问什么?”
鱼姒摇摇头,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与你说过什么?”
这个柳静眠也记得清楚:“我记得是夏日里,有一次我得了空去找你,你突然宣布自己有了个心上人,就是晏三郎。”
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鱼姒更加肯定,那时候她一定就在想怎样与夫君“初遇”了。
可她竟然没找柳静眠参谋,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送走柳静眠,鱼姒心下思量许久,灵光一闪,叫来了木檀。
“少夫人问乾安十二年?”木檀努力回想,“乾安十二年,少爷过了上元节启程回临安,四月底回来,而后又回临安,一直到腊月初,才启程回云浮城。”
鱼姒听得愈来愈绷不住微笑,心下一片发凉。
如果真如木檀所说,那除了初夏时的惊鸿一瞥,她再次见到夫君,怎样也只能是腊月底。
照夫君的贯来行程来看,他在云浮城只能待到上元节,而这次没有兄长成亲,夫君必不会中途回来。
自己与夫君是乾安十三年成婚,就算在乾安十二年的年尾谋划了“初遇”,满打满算,也只有小半个月可以利用。
小半个月够做什么的?
能让夫君对她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非她不娶吗?
鱼姒有了一个更加不愿相信的猜测。
她闭了闭眼,温声问:“夫君是在书房嘛?”
得到肯定答案,她笑盈盈道:“我去找夫君,木檀你自忙吧。”
木檀迷茫着来,迷茫着走,她想,少夫人可能是想了解成婚前的少爷吧?不然,总问乾安十二年做什么呢?
“叩叩。”轻轻又规律。
“什么事?”
夫君怎么没认出来她呀?鱼姒本就凝重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没有答,扁着嘴一把推开了门。
晏少卿眉头还未皱起,便见鱼小委屈跨进门,远远哀怨地望着他。
什么也来不及想,口比心快:“青娘受委屈了么?夫君在。”
说着,已经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鱼姒勉强有了点安慰,却依旧扁着嘴,委屈地看着他。
晏少卿哪还有理智,先抱住人,又抚了抚后脑安慰,最后柔声说:“夫君在,青娘与夫君说一说好不好?”
“夫君方才没有认出青娘!”控诉理直气壮,又伤心又难过,听起来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被控诉的人却没有丝毫怨言,连连认错:“是夫君不好,没有认出青娘,都是夫君的错……”
鱼姒听着,好半晌才绕着帕子小声问:“夫君不觉得青娘无理取闹么?”
晏少卿被这低低声弄得更是心生怜爱,哪里想得到无理取闹?
“青娘美丽可爱,怎么会无理取闹?”他认真地说,“若让青娘不高兴,那一定是我的错了,就比如,我方才竟没听出是青娘叩门,这实在是不该。”
说着,微微俯身,眉目微松,“青娘想怎样惩罚我呢?”
完完全全“任凭处置”的姿态让鱼姒心跳漏掉一拍,耳根蓦然烧红。
她胡乱地想,那个猜测真是没有道理,她不想问了。
夫君明明这样爱她。
青娘不说话,许是在想什么“惩罚”吧?晏少卿心中忍不住喟叹,真是娇纵性儿,也真是可爱得紧。
欢喜盈盈脉脉,流淌于四肢百骸,还用问什么呢?
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鱼姒不必再揣测那样糟糕的念头,可,“那就……罚夫君细细与青娘讲一次我们的第一次遇见?”
说完,她立刻屏息看向他。
她等着他清润眸中凝出羞赧无奈,可事与愿违,她的夫君神色微愣,眼眸下意识闪了一下。
第62章 书房
迎着期待的目光, 晏少卿没有时间细想,镇定自若地温声问:“青娘怎么想起这个了?”
鱼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依旧是娇蛮不讲理的口吻, “突然想到了呀,夫君说说嘛, 青娘好想知道, 求求夫君啦!”
晏少卿不知该怎么回答。
青娘眼中,他们是私定终身, 从相识相知,必都是甜蜜的一段过往。
之前纠正青娘时, 他也下意识语焉不详地模糊了最重要的一点,满足了她的幻想。
若叫青娘知道他们成婚前根本没见过面,所谓的黄昏月下一相逢, 其实是洞房花烛新婚夜……
晏少卿不敢再想,很快温和笑着道:“青娘想听的话,那夫君便说予青娘听。”
“那天……风和日丽。”黄道吉日, 晴朗无云。
说了一句, 先搂着怀里人到一边坐下。
一瞬不瞬的目光不容忽视,晏少卿不后悔自己那时的语焉不详, 只后悔在那之后没有再暗自细细捋过,严谨编造一个美好的谎言。
“暖风微熏, 蝉鸣也悦耳, 对了, 青娘那日穿的是红衣……”
“夫君上次说是仲夏夜, 对吗?”鱼姒突然打断。
这个确凿没有问题,晏少卿坦然颔首,浅笑:“是。”
乾安十二年的仲夏, 夫君明明就在临安。
鱼姒终于发现,夫君口中的初遇,仿佛也并非实话。
又或者,他们是相遇于次年的仲夏?
可这实在没道理,夫君年初能在云浮城待小半个月,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偶遇机会呢?
鱼姒理不清,她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继续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晏少卿心头蔓延着欺骗她的愧疚,可同时也松了口气,青娘没发现不对就好。
“那时已近黄昏,周遭人声熙攘,可当我见到青娘的时候,好像一切都远离了。”新婚夜的每一丝细节与每一点感触都鲜明如昨,晏少卿有些失神,“青娘当时,没有看我,但我的眼里,却只有青娘了……”
而后,他通红着脸将闹洞房的人都请了出去,待新房里静下来时,他再看向床上的新婚妻子,心里想的什么都没了,就只剩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及笄……
鱼姒敏锐地发现夫君的言辞多有停顿,而且说的也很缥缈虚无,听起来比起初遇,更像是一场美好的幻梦。
她很想相信他,但她实在是不能相信。
“夫君怎么说的青娘好像是勾魂的艳鬼似的?”她假意薄嗔,又揶揄笑话他,“还是说,在夫君心里,青娘就是能迷心窍的艳鬼?”
晏少卿窘迫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鱼姒拉长声音:“那夫君是什么意思呀?”
这……他……晏少卿想解释,可回头来看,他好像真的没有解释的余地了。
鱼姒扑哧一笑:“好啦好啦,夫君害羞,那青娘就不问啦!”
晏少卿:!
他顿时顾不上羞赧,飞快应:“好,那青娘来找夫君是想做什么呢?”
这般迅速的反应更加佐证鱼姒的笃定,她的心直直往下沉,那一个不愿相信的猜测在此刻愈发趋近于真相。
夫君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木檀一五一十的陈述,清晰明了的时间节点,种种迹象都说明,她和夫君可能根本没什么胜过金风玉露的初遇。
她很有可能,不是谋了夫君的心,而是用尽了千方百计,先谋定了他们之间的姻缘。
这真是太糟糕了。
鱼姒已经不愿再想下去,她直起腰,从依靠着的怀里出来,又埋进了他的颈窝,蹭来蹭去。
这样的撒娇近来似乎愈发频繁,晏少卿指尖轻抚她简约的髻,柔声唤:“青娘?”
蹭停了下来,晏少卿正要再问一次,颈侧忽然传来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