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要过辰时,晏少卿有些担心,“青娘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以往她就算赖床,辰时初也该起身了。
哪里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鱼姒不再理他,喊了樱桃进来梳洗。
待出了卧房,木檀刚好就把早膳端了回来,鱼姒看着似乎原封未动的饭菜,缓缓挑眉:“夫君也没用膳?”
晏少卿不假思索道:“我在等青娘睡醒,还有些担心青娘。”
鱼姒阴阳怪气:“那真是妾身的不是了,妾身没什么事,只是太懒睡到了这会儿。”
“我在等夫君回来,还有些担心夫君。”
“是我的不是,让夫人等我,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方才遇到故友,耽搁了会儿。”
他似乎不欲多说,她怔然,只好拘谨地不再多问,将筷子递予他。
相似的话语让鱼姒更加咬牙,在他对面远远落座,不理他。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可青娘好像已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晏少卿抿抿唇,将她素来爱吃的糖饼放到她面前。
鱼姒偏不吃糖饼,随便吃了两个肉饺,她放下筷子,面无表情道:“我要去找阿眠了,夫君慢慢用。”
晏少卿错愕:“可是青娘,你才吃……”
才吃了两个肉饺的人并不理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
柳静眠感到无话:“你该不会没用早膳吧?”
这会儿才来,还吧嗒吧嗒不停地用了两块糕点,看起来跟才睡醒似的。
鱼姒擦了手,又饮了口茶,漱了口才算能说话。
“他不跟我圆房,是因为看我长的小下不了手。”
柳静眠:“???”
柳静眠大为震惊:“你再说一遍?”
鱼姒一点也不想再说一遍。
柳静眠:“……他可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啊。”
这理由,谁能想得到?
鱼姒撇撇嘴,“非但因为这不跟我圆房,还约定了一年后再谈。”
柳静眠:……
柳静眠:“他可真是定力非凡。”
再闻这话,鱼姒气也气不起来了。
定力有待商榷,她看是夫君那个呆子根本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能豪迈定下一年之期。
毕竟他从前连自.渎也没有过,不通人事,忍起来自然非食髓知味者可比拟。甚至根本无须忍。
柳静眠觑着搅帕子的人,“那你现在……”
搅着帕子的手倏忽停住,鱼姒撅起了嘴:“昨夜我快气疯了,但除却生气之外……我竟然奇妙地有一点点释怀。”
“就像乌云消散,晴天降雨似的。”
柳静眠将心比心,也能理解一二,怕鱼姒自己钻牛角尖,她道:“人之情肠,自来如此,气归气,但心结一解,如何能不释怀?”
即使解得很糟糕,但终究还是解了不是?
鱼姒嘴巴撅得更高了:“我又想起来,那之后我对着他谨小慎微,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在心中反复掂量。”
她忍不住委屈:“哪有夫妻是这样的啊?”
寻常夫妻诸如此类比比皆是,莫说谨小慎微,甚至还需三从四德。
可鱼姒要的是他晏少卿的爱,要的是恩爱有加的婚姻,自然不甘于此。
柳静眠都清楚,却不说,只道:“那你看他现在对你如何呢?”
鱼姒张了张口,勉为其难压下翘起的唇角:“差不多吧。”
柳静眠便笑了:“总之他如今对你一往情深,心神由你牵引,无论是谨小慎微还是言听计从,都任你摆布,你过往受过的委屈,想叫他如何偿就如何偿。”
鱼姒哼了一声:“谁知道他心里会不会在不服气呢?”
这真是蛮不讲理,她明明知道晏少卿不会。
柳静眠难以言喻地看着她,她摸了摸鼻尖,还是哼了一声。
冤枉他又怎么啦?还没折腾他呢!
她已经很大度啦!!
柳静眠失笑,待说说笑笑一阵,她不经意看着满院春色,突然想起来什么:“谷雨已经过了啊。”
鱼姒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你是想说清明?”
柳静眠颔首。
温氏今年也去灵隐寺上香放往生灯了吧?
鱼姒有些唏嘘:“不知道她夙愿得偿后,会不会想不开……”
柳静眠却道:“也许是……终于能想开了呢?”
死别之痛,没体会过的人终究只能猜测。
柳静眠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而道:“你知道贺家为什么保贺嫤吗?”
鱼姒老实摇头。
“因为贺嫤一口咬定要嫁给宋氏子,贺家觉得这是个机会,所以才保她。”
贺家终究比不上宋家底蕴深厚,树大根深,那个宋氏子能被选出来求娶县主,足见条件也不错。
鱼姒:“……贺嫤那个性子,确定是结亲而不是结仇?”
这么好的攀附机会,不论结亲结仇,只要抓住了,贺家未来只会更上层楼。
“听说贺家和宋家闹得很难看,但婚事还是定下了。”
鱼姒:“那伙人,他们就不管了?”
柳静眠笑:“为什么要管?严知府什么也不知道啊。”
鱼姒:“……行吧。”
柳静眠笑完,又道:“你出入小心些,贺嫤只怕得一丝喘气的机会就要来报复你。”
鱼姒颔首:“我知道的。”
此事告一段落,柳静眠远远看到严询的身影,立时送客:“你没事了吧?我就不送你了。”
鱼姒:“……重色轻友,柳静眠,我好伤心啊。”
柳静眠毫不留情面:“回家伤心去吧,别妨碍我与严郎卿卿我我。”
鱼姒长吁短叹,嘴上说着一些“吾友叛逆伤透吾心”,听得柳静眠眼角抽动,突然就很想和这人绝交。
离开衙门,鱼姒想到家里的那个人,嘴巴又撅起来,能挂油瓶一样。
“马叔,去天街逛逛。”
她偏偏不回家!哼!让他担心去吧!
已快午时,晏少卿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口,可始终没人叩门。
少夫人恐怕在柳小姐那儿留用午膳了,木檀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吱声。
晏少卿左思右想,实在等不下去,刚要踏出门,却又停住。
青娘不会想见到他的。
他眉眼黯淡下来,低低吩咐木檀:“让人去衙门问问少夫人。”
木檀终于解脱,连忙称是,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晏少卿最后看了眼门口,转身回房。
青娘也不会想一进门就看到他的。
鸟雀闹春,叽喳不停,外面隐约有人说话,但落到晏少卿的耳中,都不甚分明了。
“夫君不许耍赖哦,不然青娘要惩罚夫君!”
“夫君夫君,看青娘与樱桃堆的雪人!”
“好夫君,天好冷,青娘想在你怀里看账本,可不可以嘛?”
“夫君喜不喜欢青娘嘛,是不是最喜欢呢?”
一声声的“夫君”娇俏欢快,雀跃甜蜜,是最油然而生的欢喜。
“青娘……”
他低低的应,可就在出声的一瞬间,她活泼灵动的笑颜倏忽消散在眼前,一丝一毫也没有留下来。
晏少卿怔怔然出神,良久,他闭了闭眼,仿佛巧合,耳边的鸣叫与碎语,都不见了。
唯剩一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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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檀许久后才回来,“少夫人没在衙门用午膳,巳时就告辞了,柳小姐也不知道少夫人去了哪里。”
晏少卿心中一紧,已快未时,中间这么长时候,岂不是没人知道青娘的行踪?
万一……
他再也冷静不了,匆匆便要去寻,怎知才到门口,便听到门外欢快雀跃的声音,像幻梦一样。
“表哥不必管那些,待会儿让樱桃收拾就好,我们快进来吧!”
第76章 表哥表妹
鱼姒兴冲冲推门, 然后与门内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的笑容顿时凝住,而后淡淡地说:“夫君怎么在这儿?”
晏少卿心中一窒,张了张口, 艰难吐出一字半句:“在等青娘。”
鱼姒冷淡地道:“我难道还不知道回家不成?不必夫君殷勤等在门口。”
意料之中的不喜。
晏少卿本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但当真的见到她冷淡至极隐隐含着不耐的神态, 心头蓦然抽痛。
是不是, 不论他做什么,都已经只剩了错?
“我只是……担心青娘。”他垂下眼帘, 艰涩地解释。
鱼姒静静看着他,忽然转身, 嗓音洋溢着喜悦:“表哥快别在门口站着了,我们进去再说吧!”
“青娘不为表哥引见一番吗?”隐隐含笑的声音,带着从容不迫的淡然。
晏少卿抬眸, 鱼姒正乖巧仰目望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也低眸笑着看她。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一样, 只能看着他们和谐对望, 相视而笑。
似乎是察觉到晏少卿的目光,那男子看向了他, 又是微微一笑。
挑衅,轻蔑。
晏少卿的理智轰然碎成齑粉, 他觊觎青娘!
“这是我夫君, 晏少卿。”
所有的所有戛然而止, 晏少卿清醒过来。
即使他与青娘有一纸和离书, 即使青娘如今厌他良多,即使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他也依旧还是青娘的夫婿。
表哥算什么。
晏少卿冷静见礼, 赶在鱼姒开口之前问:“青娘,他是?”
鱼姒一顿,看了他一眼。
不对劲。
从态度到语气再到见礼的气度,都很不对劲。
好像很排斥表哥一样。
鱼姒撇了撇嘴,偏偏喜气洋洋介绍:“这是我表哥!”liJia
随她介绍,那男子也一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在下谢临,是青娘的嫡亲表哥。”
晏少卿的语气更加紧绷:“原来是谢表哥,谢表哥是途经临安?”
鱼姒不满地打断他:“哪有在门口说话的道理?夫君想了解什么回家里再问吧。”
谢临含笑附和:“多年未见青娘,自当要坐下好好叙一番旧,晏公子不会不高兴吧?”
鱼姒闻言立马看向晏少卿,好像他敢露出一丝不同意的意思,就要与他理论一样。
晏少卿心下怔然,酸苦尤甚。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会那样不讲情理,可青娘竟被挑拨得真的不信任他?她就这样偏向所谓的表哥?即使他们已多年未见?
“自然不会,谢表哥请。”
鱼姒这才满意,兴致勃勃道:“表哥这边走!”
晏少卿还未来得及叫住她,便见她雀跃带路,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快乐洋溢。
仿佛忘了她还有一个夫君,浑然还似年少时。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一转眼青娘都已经嫁人了,我记得当年青娘才到我胸口,总是伸着手向我求小人书,‘表哥表哥’叫不停,粉雕玉琢,冰雪可爱,心都要化了。”谢临一落座就感慨起来,满目追忆。
鱼姒难以言喻地看着他:“表哥,这些事可以不用记得那么清楚。”
谢临闻言笑出了声,他不紧不慢朝晏少卿看去,微笑:“当然要记清楚,毕竟晏公子可是连记的机会都没有啊。”
鱼姒不动声色扶额。
她外祖家只有兄弟,没有姊妹,表哥的远近表亲里面,就只有她一个妹妹,因而他总是动不动就向人炫耀她。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没改。
暗流涌动,晏少卿面不改色:“表哥说的是,青娘幼年蒙您疼惜,我也要感念此恩。”
谢临却仿佛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一样,又是摇头一笑:“哪值当晏公子感念?未免太见外了些,青娘你说是吧?”
鱼姒点点头,亲人之间,情分在心,宣之于口可不就是见外?
多年未见,青娘仍与他这般亲近,甚至不必见外?
晏少卿心头梗了梗,问出最重要的问题来:“不知表哥在临安是……”
这个鱼姒已经问过了:“表哥是随定远侯世子来临安办案的。”
“就是宋氏土地的事。”她补道。
谢临看了看鱼姒,又看了看晏少卿,神色微敛。
他们夫妻看着闹了矛盾,结果宋氏这样大的事,竟还心照不宣都谈过了?
没有背景的严探花走马上任,出身名门的定远侯世子奉旨办案?
遇到多年未见的表妹,还敢大剌剌告知?
晏少卿思忖来回,便明悉了大概,他难以控制地沉下声音:“表哥即使坦荡,也不必再牵扯青娘。”
鱼姒愣了愣,谢临扬眉:“能牵扯青娘什么?这消息昨日恐就不胫而走,我们来时也未想过遮……”
“严探花来自云浮,他有个未婚妻,也来自云浮。”晏少卿已经沉下了脸,“谢公子觉得能牵扯什么?”
谢临:“……不会这么巧吧?”
鱼姒沉默片刻,忽然道:“有我什么事?就算有,表哥也不是故意的,夫君板什么脸?”
晏少卿一滞,她竟然这样偏袒谢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