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人消失不见，梨铩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下次我该换身黑衣过来的。”
红色真是太显眼了。
说完后，梨铩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方才情急之下，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姿势，现在才发现她整个人……
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连荒的身上。
她突然觉得脸有点烫。
就在她发愣之际，连荒浅浅地笑了一声，然后将下巴抵在梨铩的肩膀上，伸手揽住了她，几乎将梨铩笼罩在怀里，柔声说道：“在下没想到，梨大人竟如此主动……”
“怪让人把持不住的。”
“……”
梨铩的心口仿佛炸开了一个雷，“轰”地一声，好像连头顶都在冒着烟，突然就不知所措了起来。
连荒他这是又干嘛！
什么就把持不住了？
这家伙和谁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就在梨铩失去语言能力的时候，连荒却突然松开了手，淡淡道：“再不追，可就要跟丢了。”
“啊啊啊我怎么给忘了！”梨铩迅速往外冲，消失在拐角没多久又跑了回来，隔着一段距离着急地嘱咐道，“你先回客栈吧！不用等我了。”
说完，梨铩就再次消失在了连荒的视线里。
不一会，暗处走来另一道身影。枯荣绕着连荒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脸上挂满了笑，“你这是，要开花了？”
他认识连荒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连荒对哪位姑娘有过亲密之举。不但没有，还很嫌弃，一度让他怀疑连荒是不是打算当和尚去。反正只要同连荒告过白的小妖，永远都是娇羞地来，泪崩地走，末了还要莫名其妙地骂他一句。
真没想到，万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还开得飞快。
“离我远点。”连荒冷冷看了他一眼，迈开腿就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你刚才对人家小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枯荣追了上去，又不要命地问道：“不过说认真，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她带回去？”
“这个任务结束。”
“行。”枯荣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趁着夜色打量了连荒一眼，“不过你打算怎么将她带回去？”
枯荣皱紧了眉，一脸的严肃，“难道……是要以美色为饵？”
他看可行。
连荒顿住脚步，手掌一翻，一把长剑寸寸浮现，在月色之下闪过一道寒光，“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咳，你冷静点。我刚刚……我刚刚是说你一定是用你和梨姑娘之间深厚的友谊！对，就是这个，然后将她拐骗！”
“……”
连荒懒得计较枯荣的最后一句话，权当没听见，然后收回了手中的剑。正当他准备将人赶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故而开口道：“问你个事。”
“你问。”
“我失忆过吗？”
枯荣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哈？”
连荒皱起了眉，显然是没耐心再重复一遍。幸好在他拔剑之前，枯荣终于回魂，“应该没有吧。”
他认识连荒这多年，这期间里的连荒记忆连贯，智力正常，样貌在线。
没有什么大毛病。
“我们认识多久了？”连荒又道。
“九千多年吧。”
连荒沉默了一会，没再说什么。自从那个梦之后，他的脑子总是很乱，可无论他怎么拼命去想，也实在记不起来有过这么一个人。
如果那人于他而言很重要，怎么会记不起来？
气氛实在太安静了，枯荣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开口又不敢开口，最后实在受不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连荒？”
“闭嘴。”
“……”
枯荣不想放弃这个说话的机会，于是装作没听见连荒的话，兴致勃勃地说道：“我难得过来一趟，你就不需要我给你提供一些什么特别的服务吗？”
连荒再次顿住脚步，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你说什么？”
“就是，你需不需要我帮你确定确定心意什么的？看看你对小梨姑娘的在意程度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这些可都是非常非常讲究的！”枯荣站直了身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据我多年观察以及实践，人的在乎程度呢，共分为五种。依次为低、高、很高、非常高、六界无敌高！”
“要检测这个不难的，一小会就好！”枯荣飞快地舞动着手指，声势浩大地做完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动作之后，就轻轻地在连荒的眉心间点了一下。
待他收回手时，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哎呀！！！”
“竟然是‘非常高’！”
“连大哥，你这是爱而不知啊！！！”
连荒拔剑，冷冷道：“你是不是，真的很闲？”
第25章
梨铩再找到郦玉晶的时候，发现她哪儿也没去，拿着银子径直回了住处。
屋内点着烛火，王仁坐在屋前，见到郦玉晶回来便赶忙起身，把臂弯里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拥着她进了屋子里。
梨铩的视线有些模糊，就好像曾经见过某个相似的场景，只不过她成了画面里的主角之一。
恍惚间耳畔好像传来了一道声音，对她说：“你不想我跟着，那我就在原地等你。等一辈子也没关系，我信你总会回来的。”
小黄毛跑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梨铩的小腿，“嗷嗷”地叫了两下。梨铩恍然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老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幻觉。接着轻轻地抱起小黄毛，往不远处的一个小版木屋看了一眼。
上次来的时候她没注意到，也不知道那间小木屋是不是王仁夫妻给小黄毛盖的。但这地方偏僻，除了郦玉晶他们，梨铩已经想不起还能有谁了。
“你是饿了吗？”
小黄毛摇了摇头，挣扎着从梨铩的怀里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回它的小木屋，叼了一个球朝梨铩飞奔而来。
将球放在梨铩的掌心后，小黄毛兴奋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尾巴摇得很欢。梨铩看着手里的球，试探着问道：“你是想我陪你玩？”
小家伙点点头，不断地转圈圈，兴奋得不行。
梨铩为难地看了一眼郦玉晶家里仍亮着的烛光，最后和小黄毛商量道：“那你不准叫，可以的话就点点头。”
小黄毛点点头。
梨铩便将手里的球轻轻扔了出去，怕扔得太远小黄毛会找不到。球以抛物线飞了出去，小黄毛迅速奔跑，叼住了球之后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轻轻把球放在梨铩的面前。
就这么玩了几回之后，梨铩扔出去的球突然在半空中停住，发着淡蓝色的光芒，一会缓一会急地在小黄毛头顶上盘旋。
像是发现了新乐子，小黄毛蹦着不断地想要去咬那个球，倒也玩得很开心。
梨铩回过头去，连荒正躺在树杈上，黑色长袍融入夜色，只剩下指尖的点点蓝光漫不经心地舞动着。
梨铩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
连荒闭着眼睛，没有立即回答梨铩这个问题。直到对方又询问了一遍，连荒才慵懒地开了口，“来赏月。”
“……”
是有多无聊才跑这来赏月。
但小黄毛有人陪它玩了，梨铩闲得自在，就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郦玉晶的家。刚才那场交易，郦玉晶明显赚了不少的银子，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会住在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远离人群，也不一定要住得很差不是吗？有了钱，他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现在这一切，看起来也并不像作戏。
梨铩白日也曾再去过几次，从夫妻之间的言谈举止来看，似乎并没有对环境有任何怨言。他们习惯住在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大概是有这层因素在，梨铩看着那间小小的茅草屋时，竟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家具虽少，但也足矣。虽会刮风下雨屋顶会坏，但修一修，也无妨。院子清静，周围无人打扰，闲下来的日子做一做木工，织一织布匹，好像也就过去了。
就像是与长清宫比起来，她更喜欢远在凡间郊野的那座小竹屋一样。
重点不是住得如何，而是和谁在一起。
梨铩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蹦跶的小黄毛。现在连荒已然换了一种方式，每次都是把球抛到一定距离之外，等到小黄毛把球叼回来，放到树底下时，连荒就会施法将球再抛远。
如此反反复复，倒让她有点不明白是谁在陪着谁玩了。
毕竟连荒自己看起来就很无聊的样子。
许是她盯得久了，连荒的动作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好心问道：“你也想玩？”
“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竟然还要和一只狗抢玩具。罢了罢了，配合你一下。”连荒懒洋洋地抬起指尖，控制着球飞往梨铩的方向，然后轻轻地、缓缓地……
落在了梨铩的掌心里。
“……并不想玩，谢谢。”
梨铩将球朝着连荒的方向扔去，于是三秒之后，球又回到了她的手心里。连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个宠溺孩子的长辈，“还说你不想玩。”
梨铩压着声音骂道：“你要是不把它丢过来它会在我手里吗！”
“你要是不接着，它会在你手里吗？”连荒反问道。
梨铩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将球朝着连荒的脸丢了回去，“你不丢过来我会接住吗？”
连荒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指尖一动，控制着球飞至梨铩的脚边停住。
梨铩皱着眉低头，看着那枚球，内心突然就挣扎了起来。
不捡吧，看见它呆在这里就好难受！
捡吧，肯定就中连荒的计了！
梨铩看向一旁乖巧坐着的小黄毛，放轻了声音唤道：“小黄毛，过来～”
小黄毛摇了摇尾巴，一颠一颠地跑了过去，可还没跑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了连荒的声音，“不准去。”
小黄毛一个急刹车，脸拱进了土里。
直面目睹这一切的梨铩，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梨铩指尖泛起点点红色的光，将球扔到小黄毛的身边，突然道：“我想养它了。”
这小家伙实在太可爱，她有点想抱回长清宫去养着。就是不知道小家伙能不能适应天界的生活，估计还得改造改造身体，喂个仙水什么的。
还没等梨铩计划完，连荒就淡淡开口道：“它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梨铩不解抬头。
连荒有些失神，过了许久才开口，“它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等人？”
“它已经死了很久了。”
梨铩顿时睁大了眼，半蹲了下来抱起小黄毛，果然有些冰。先前她还以为是夜太凉，她的手太冷，才会感觉不到暖意。
梨铩又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没瞧见一丝活气，可她先前怎么没能发现。
“那屋里原先住着的，是一只猫妖。”连荒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间茅草屋上，看着那里面的烛光渐渐熄灭，“猫妖死了，妖丹在它的体内，让它能够不以鬼魂的模样游荡在人间。而现在，它在等那只猫回来。”
“那它……”梨铩突然有点心疼，伸手在小黄毛的脑袋上摸了摸。后者也不讨厌她这样的安慰，反而在她手停下的时候，主动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它在这儿等了多久？”
“或许是三十年，或许是五十年……又或许还要更久。实在太久了，它记不清了。这儿原本也不长这样，原先是个很精致的院子，长满了花草，还有一条小溪。”
“它喜欢猫妖，觉得在这等一辈子也无怨。反正它相信，猫一定会回来的。”
无论多少年。
第26章
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小黄毛也只是乖巧地坐着，说不上来是喜还是悲，梨铩看不出来。
但她有发现，小黄毛不摇尾巴了。
“猫一定会回来的。”梨铩捡起手边的球在小黄毛的眼前晃了晃，看着小家伙的尾巴轻轻摇了摇，这才把球丢向另一个方向，由着它去追。
“能让小家伙这么喜欢的人，也一定很喜欢小家伙。”
连荒淡淡地看了梨铩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没再说什么。
后来没玩多久，小黄毛就有些困倦了，缩成一团贴着梨铩的小腿，沉沉睡去。梨铩则是看着郦玉晶家，发起了呆。
她有点无聊，可又不好找连荒聊天，怕吵着小黄毛。只好捡起树枝，在地上随意地画着。
没画多久，天就亮了。
梨铩盯着地上已完成了三分之二的画愣了许久，然后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慌忙用脚毁去地上的画。
等到彻底看不清之后，梨铩这才心虚地回过头去看了连荒一眼。后者仍是躺在树杈上，闭着眼睛，似乎尚未睡醒。
梨铩在心里暗自骂道，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发什么疯，居然画了连荒。
心里念叨完之后，梨铩又蹲下身子安慰地摸了摸小黄毛的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要弄醒你的。”
小黄毛“嗷嗷”了两声，用头蹭了蹭梨铩的手，似乎在说它不介意。
而这时，连荒也已经醒来，不过脸色不太好。看了梨铩和小黄毛一眼，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我走了。”
“哎，等等我。”梨铩和小黄毛道了别，追上了连荒。她估摸着闻语现在也差不多起了，带些吃的回去，正好能把昨晚的事和她说一说。
连荒腿长，迈的步子大，好在梨铩走路的速度很快，也不至于跟不上。梨铩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连荒的表情，她先前也没见连荒有起床气，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醒来就是一副阴云密布的模样。
梨铩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连荒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由地有些疑惑，“怎么了？”
连荒定定地看着梨铩，没有开口。因为他发现，梨铩又在发光了。而莫名其妙地，他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下去，再次变得平静。
他又梦到了那个姑娘。
依旧看不清脸，想不起来名字。
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生气，可心里就是窝着一团火，不吐不快。于是连荒沉着脸，面对着梨铩抬起了手，“嘣”地一下弹了梨铩的脑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