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悄然捏紧手帕,裴湛素来不肯接受她的东西,她以还为借口,裴湛总不好拒绝,这一来一往,勉强就算是她送的。
至于其中夹藏的小心思,就不必要和旁人言了。
裴清婉只好跟着笑笑,也不再劝。
简瑶平静地垂着眸眼,仿若没听出二人话中的意思,五公主心悦小侯爷一事,在长安城中并非秘密,但五公主这般殷切,却是简瑶没有想到的。
不过,再如何殷切,一顾地被拒绝,被外人听见,也难免尴尬,简瑶只好当作什么都不知。
五公主将视线移到简瑶身上:
“与此一模一样的,你这里可还有?”
简瑶实话实说:“这本是民女私下做着好玩的东西,锦绣阁中并没有类似物件,若公主想要,需给民女几日功夫,才可做成。”
裴清婉眸色动了动。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若只是私下做着好玩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三哥手中?
忽然想到这些日子裴湛的异常,裴清婉隐约猜到些什么,回神时险些咬到舌尖,她暗暗打量了简瑶,这越打量,裴清婉越是心惊。
锦绣阁刚开,简瑶貌美的名声就传遍长安,哪怕裴清婉见过那么多美人,也不得不赞一句佳人稀于世。
可这佳人和她三哥若牵扯上关系……
裴清婉想起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沈二一事,脸上的笑容都快挤不出来了。
经过许多事,简瑶对旁人的情绪颇为敏感,她能感受到公主身边的裴清婉正在不断打量着自己,似有惊疑和不解,情绪复杂不由得让简瑶心中揣揣。
五公主没察觉到裴清婉的异常,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振作起来问:
“三日可能做好?”
她于五日后设宴,到时若是裴湛会来,她想在那时将东西还给裴湛。
陈府的衣裳已经做好,手中并无急件,简瑶只思虑了一番,就很快点了点头。
五公主松了口气:“三日后,本宫派人来取。”
五公主和裴清婉很快离开,锦绣阁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有人对五公主拿出来的物件心生好奇,尤其听说裴湛似对其物颇为喜爱,不由得想深几分。
一时之间,简瑶身边涌近不少人,皆是在问绒犬一事。
简瑶忙得不可开交,她朝门外看去,五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可带来的影响却未断,同时稍眯起眸子,闪过一抹深思。
只要权贵稍露些喜色,就足够让下面的人趋附。
不过,相较而言,更让简瑶在意的,是裴清婉的异常。
简瑶不着痕迹地拧眉,她和这位肃亲侯府的小姐素昧相识,裴清婉为何会那番反应?
近午时,锦绣阁中才趋于平静。
刚回了后院,青栀就凑上来,看着被简瑶拿在手上的绒犬,叽叽喳喳地好奇:“这是一月前姑娘做的那对绒犬?”
“这小东西是怎么被小侯爷和公主看重的?”
五公主让简瑶做出一对一模一样的绒犬,这只破损的也留了下来。
青栀脑门一股子疑惑。
她当然觉得自家姑娘做的东西样样皆好,可不得不说,这小玩意顶多称得上精致玲珑,连名贵都攀不上,如何能让那些权贵放在眼中的?
不说青栀,简瑶心中同样不解,她摇头:
“许是名贵的物件见多了,才生了几分新奇吧。”
青栀耸肩,这些都不重要,她高兴地道:“如今连公主都见到了,那离姑娘见到想见的人,恐怕不远了!”
闻言,简瑶不仅没有和青栀一般高兴,反而脸上黯淡下来。
她知晓,五公主之所以会来这一趟,并非被她做的东西吸引到了,不过是想对裴湛献好罢了。
简瑶垂眸,看向手中的绒犬,这般精致小巧的物件,本就是女子容易喜爱之物,如今连五公主都未看在眼里,凭此想吸引那位的注意,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简瑶很快就振作起来。
她本来也没想这么快成事,如今能和公主搭上话,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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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婉告别五公主后,就匆匆回府,来不及去向大伯母请安,直接朝不闻院而去。
但让裴清婉失望了。
裴湛根本不在府中。
她看向不闻院中的人,有些意外:“卫四?”
卫四一身暗色锦衣,恭恭敬敬地低头。
卫四和白三皆是裴湛身边的人,之前没察觉,如今见了人,裴清婉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很久没在裴湛身边见到卫四了。
猜到这么久不见卫四身影,必然是被裴湛派出去的,她没问这些,而是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哥呢?”
和白三相比,卫四更显沉闷低调:“世子不在院中。”
裴清婉白眼一翻,觉得自己这几日真的傻了,竟然会向卫四这个闷葫芦问裴湛的去向。
不过,裴清婉转了转眼眸,她试探地问:
“你可知道三哥和苏巷街锦绣阁的那位简姑娘有何关系?”
卫四抬起头,脸上全然不解:“苏巷街何时开了个锦绣阁?”
裴清婉噎住,瞪了卫四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而裴清婉想找的人,此时却是正在苏巷街。
聚贤楼,二楼,依旧是靠窗的位置。
裴湛有一搭没一搭地拨了下酒杯,酒杯不稳地动了动,包厢中一片安静,仿佛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沈清山已经捧着酒杯,弯腰多时。
可裴湛就似没看见一样。
邱瀚和洛如风对视一眼,心急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终归邱瀚和沈清山交好,顶着压力劝了句:
“小侯爷,沈二他知道错了,您原谅他这一次吧。”
说完,他瞪向沈清山,推了他一把:“快给小侯爷赔罪!”
沈清山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心中苦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此番是我不对,还请小侯爷息怒。”
话落,包厢中依旧没有动静,邱瀚和洛如风面面相觑,心中也有些不解,虽说裴湛眼高于顶,但私下中对他们却不怎么严苛,即使偶尔有冒犯,也不过轻拿轻放。
但这次,邱瀚他们却有些摸不透裴湛的想法,不由得朝白三使了个眼色。
白三只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旁人不知,这些日子亲眼看着小侯爷做了那么多事的他还能不知?
这哪是生气沈公子借他身份出府?
根本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第9章 发火
沈清山这段时间可不好受,那日被简瑶拒绝后,他就回了侍郎府。
他和娘说了,成亲一事,日后不会再提。
但娘亲却只是半信半疑,到最后还是沈雯回去了一趟,不知和娘亲说了什么,才叫娘亲相信了他的话,这方解了他禁足。
浑浑噩噩的一段时间,沈清山终于想起了被他遗忘的裴湛。
沈清山往日混账,但心中清楚,在这长安城中,他一个侍郎家的嫡子身份能让旁人多看重?旁人让他几分,多也是看在裴湛的份上。
所以,这一清醒,顾不得其他,沈清山忙请邱瀚做说客,请来了裴湛赔罪。
弯腰半晌,让沈清山握着酒杯的手都稍有不稳时,才听裴湛似可有可无道:
“锦绣阁的掌柜,你是放弃了?”
其余几人不知裴湛近日做法,只当裴湛忽然心血来潮随口一问。
这句话,让沈清山脸上血色稍褪。
他捏在酒杯上的手指泛白,半晌,才说:“简姑娘对我无意,之前是我扰了她的清净,望小侯爷日后莫要再提,污了简姑娘的名声。”
得了想要的答案,裴湛才看向沈清山,眼稍微末的愉快让旁人捉摸不透:
“记住你的话。”
话落,他抬手,饮尽杯中酒水。
沈清山几人有些糊涂,但见了他喝了酒,知晓借他名由出府一事算过了,当下将那丁点的狐疑压在心底,皆松了口气。
邱瀚推了推沈清山:“还不快谢过小侯爷!”
沈清山紧绷的后背稍松,端着酒杯,朝裴湛不断道谢。
裴湛唇角挂着笑,来者不拒。
白三看得鸦雀无声,难得生出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看向沈清山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同情。
希望沈公子知晓真相时,也能像今日一样笑得出来。
回到肃亲侯府时,已然日落西山,天际荡着抹夕阳余红,印在人的身上,越显高挺修长。
卫四不声不响地出现。
裴湛只看了他一眼,抬腿进了书房:“进来。”
直到夜色渐深,院中必须挂起灯笼时,卫四才从书房中出来,白三等了他许久,撞了撞他肩膀,神秘兮兮地问:
“这次去羡城,有没有收获?”
问归问,但白三早就做好卫四不搭理他的准备。
毕竟,卫四除了小侯爷的吩咐,平日里谁都不搭理。
但下一刻,就见卫四抬起头:“我有一事问你。”
白三颇为受宠若惊:
“什么事?”
卫四面无表情地将裴清婉的问题照搬:“世子和锦绣阁的那位简姑娘有何关系?”
白三和侯府外的人一样,喊裴湛小侯爷,但卫四却一板一眼地称其为世子。
白三脸色复杂:“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卫四垂头,他只想排除世子身边的危险,却不想听白三啰嗦。
白三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一言难尽。”
卫四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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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饶是屋中点了烛灯,也难免透着些许昏暗。
窗户透着微弱的光线,简瑶对着烛火,翻看从羡城送来的信。
青栀在一旁来回走动,烦躁叹气:“怎么会又起事端!”
简瑶微垂眸,脸颊有一半藏在昏暗中,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青栀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知晓自己这般只会让姑娘越发心烦,她忧心忡忡地问: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简瑶捏着信纸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着白,许久,她才说:“若非实在没了办法,锦姨不会在这时送信来长安。”
她抬起头,眸光灼灼透彻:
“回去!”
青栀脱口而出:“那长安怎么办?”
话落,青栀才回神,她摇头:
“回长安半年,姑娘才有希望和肃亲侯府搭上线,如今就快是长公主寿宴,姑娘这个时候回羡城,等于前功尽弃!”
简瑶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况且,她脸上浮现一抹自嘲:
“哪有这么简单?”
肃亲侯府岂是那么容易搭上线的?徐徐图之罢了。
“若无羡城的根基,我们进货来源尽断,无所倚仗,长安城旁的衣铺店可不会和我们分一杯羹。”
青栀心觉可惜,还想要劝,被简瑶一语打断:“莫要本末倒置!”
简瑶沉着眸眼,所有情绪尽数拢在眉眼。
她何尝想要这时回羡城?
可不得不回去。
青栀哑声,半晌,她才闷闷地问:
“那姑娘何时走?”
既然决定好了,自然不能拖太久。
简瑶说:“所有的事都差不多安排妥当,待我明日将公主要做的绒犬做好,就立刻回羡城!”
翌日午后,一辆马车从锦绣阁出发,轱辘声不停,直向城门而去。
时过多日,一男子似不经意路过锦绣阁,朝里看了多眼,遂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此时快近傍晚,男子快步走了几条街,才到了目的地,袖红街。
他进了此街中最大一栋楼,天色近暗,此处却是灯光明亮,暗香四起,胭脂粉味和女子调笑声遥遥不断,牌匾上高高挂着三个字——谙芬纺。
推开门,琵琶声绕梁,酒气暗香传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奢靡不断。
房中坐着四名男子,来人看了眼,就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位男子身后,中间不慎踢到从桌上滚落的酒杯,清脆声响,但房中没有一个人在意这点动静。
白三摸了摸鼻子。
邱瀚隐约见人影越过了纱幔,抬起头时,手还放在女子腰上,衣带微宽,脸上飘了层红,见来人是白三,意外:
“你这是去哪儿了?”
和邱瀚相比,裴湛坐在主位上,却是衣冠整齐,没有一丝凌乱,他抿平了唇线,脸色稍有些暗沉,对眼前情景置若罔闻,却明显得心情不佳。
备受圣宠的小侯爷,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
白三凑到他耳边,低声:
“没见着人,应该不在长安了。”
裴湛没说话,只是身边气压骤降,弹琵琶的伶人脸颊娇色,不知何时凑近了裴湛,想起往日裴湛总点她奏乐,不由得生了分大胆。
她不着痕迹地贴近裴湛,刚碰到裴湛的手,忽地看见裴湛冷冷看过来的视线,眸中嫌恶不作掩饰,伶人恍惚中心神不稳,手下不由得弹错了一个音,下一刻,伶人脸色煞白,砰一声跪下:
“小侯爷息怒!”
顿时,房间中暧昧气氛顿去,和裴湛一般,身边无人的沈清山最先注意到这边情况,喝得稍有些糊涂,这般气氛下也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邱瀚也清醒过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瞥见蓉陵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下稍动。
这蓉陵从江南来,生着一副柔弱惹人怜的脸,又弹一手好琵琶,得了裴湛看重,旁人忌惮裴湛,哪怕心中肖想,也都死死藏着,也就叫这蓉陵往日中也端着清高模样。
难得见蓉陵这般楚楚可怜,邱瀚猪油蒙了心,笑着打着圆场:“蓉陵伺候得小侯爷不高兴,换人就是,小侯爷莫气。”
心中也不由得嘀咕,这小侯爷近几日是怎么了?
日日挂着张黑脸,就连今日,也是为了让裴湛开心起来,邱瀚才提议在谙芬纺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