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她肯定又要讨好。
倒不是骆燕觉得热心有什么不对,而是骆箐对她们姐妹俩太差,但凡有一点好,她也不至于那么讨厌骆箐。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同是姐妹,何苦还欺负她们呢?但骆箐必然不会改了,若哪一日让骆箐攀上高枝,定是要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羞辱的。
倒是一边的骆莺心思不同。
之前她已经从宋淮那里了解了穆家,她在意的是,此事是否是真。
有丫环过来领着他们去暖阁。
甬道很宽敞,两边种着许多梅花,有一些已经开了,深粉色和白色,风中隐隐夹着香气。透过梅树枝,可以看到远处的游廊,假山。
穆易是特意选了休沐日邀请三姐妹。
等到骆莺出现在门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稍许停顿了下——也难怪妻子会这样牵挂,这小姑娘乍一看真的很像女儿,漂亮瘦弱,眼睛跟妻子,跟女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穆夫人的目中已经含泪。
穆易握住她的手:“别太激动了。”
上回已经哭过一次,把小姑娘惊到了,穆夫人急忙擦擦眼角,招呼道:“都快进来坐吧。”
比起穆夫人的憔悴,穆易身上的将帅气息是很浓重的,从不曾消减,三姐妹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未免有点束手束脚。穆夫人见状道:“不用拘束,相公他是很和善的人,别被他的外表唬住。”
骆箐行一礼:“国公爷战功赫赫,令人敬仰,第一次见,实在是觉得好像天神呢,都不敢开口说话。”
穆夫人笑起来,暗道这骆家三姑娘倒真是能说会道,人也活络,不似骆莺比较沉稳。
不过骆莺是嫡长女,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照顾,不稳重如何能成,反倒更添了一份心疼,她看向骆莺:“今日没打搅你们吧?你们平日可跟先生学些什么,写字画画之类?”
家里哪里有钱请先生,骆莺道:“回穆夫人,我与妹妹自小是跟着父亲学字学画的,而今又把学到的教给弟弟。”
看来骆府很是贫寒了,穆夫人叫她们坐下喝茶:“我听宣德侯夫人说你字写得不错,也是难得。”
几句话都是对着她说的,骆莺回想起初见时穆夫人的反应,已经不再怀疑宋淮,她微微颔首:“哪里,宣德侯夫人谬赞,只勘勘能入眼罢了。”
垂眸时,一排长翘的睫毛清晰可见。
穆夫人越看她越喜欢,喜欢中又带着心痛,滋味是说不清楚的,但她心里明白她很期望这小姑娘能待在自己身边:“等会写来看看,我少时也爱书法,有很多临摹的范本呢。”
骆莺笑一笑:“到时请穆夫人指点。”
骆箐又不傻,都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穆夫人其实想请的只是骆莺……这是为什么?明明她表现的不差!
看骆箐不如姐姐得穆夫人喜欢,骆燕乐得如此,高高兴兴的吃着一早摆在桌上的可口的点心。
后来穆夫人真把三姐妹领去了书房。
案上,香墨,澄泥砚台,宣笔等等一应俱全,骆莺写了篇前朝诗人思念母亲的《乌夜歌》。
穆夫人的心忍不住一揪。
失去女儿,她痛苦难当,这小姑娘可是失去了双亲呢,那心里的难受必然比她的还要来得深刻,一时更是同病相怜。
回到骆府时,已是申时。
骆老夫人向她们打探信国公府的事情。
骆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兴致缺缺:“也就比章府好上一点,没什么可说的,穆夫人光是叫我们写字,赏画。”
这穆夫人十句话有九句话都离不开骆莺,也不知道是被骆莺灌了什么迷魂汤!
“信国公与老西平侯以前是先帝的左臂右膀,虽说摄政之任是交给了宋都督,可信国公现在回燕京任兵部尚书,显然是得了天子重用。你们能让穆夫人请去信国公府做客,就这一点都不知道多少人家羡慕!”
那又怎么样?穆夫人喜欢的又不是她,骆箐道:“祖母,孙女儿累了,想歇息会。”
骆老夫人看她是有点疲倦:“那你们下去吧。”
三人遂行礼告辞。
隔了一日,章允宁在家里耐不住,跑来骆府找骆莺。
他带了好几样小玩意儿,有琉璃马,彩灯笼,玛瑙小算盘,都拿出来给骆棠玩儿,他虽然自己长不大,但也把骆棠当弟弟。
年轻男子的侧颜很俊俏,沐浴在窗外透入的阳光里,好似白玉雕刻的一般。
假若不傻该多好啊?
定然是年轻有为的公子,也不至于叫别人同情,但这样也不可能与她有什么关系了。
骆莺轻叹口气,暗想事情若跟宋淮预计的一样,那她就不能再嫁给章允宁,但章允宁要还是粘着她,其实她也可以把章允宁当弟弟一般的。就怕章家不肯,非得要给他娶个妻子,好后继有人。
“阿莺,你身体好了吧?”章允宁转过头瞧她,“我灯笼还没有叫人撤走呢,你要不等会跟我回去?”
“上元节都已经过了,再看花灯就没意思了,等明年吧。”
是这样吗?章允宁觉得奇怪,但骆莺不想看就算了。
也不知为何,他第一次看到骆莺,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感觉促使他很信任她,很依赖她。
“好吧,明年你一定要跟我看。”
骆莺嗯一声,明年他不一定记着。
既然像个孩子,也不会真的那么固执的,孩子玩性大,变得也快。
为留章允宁吃饭,骆老夫人特意叫厨子去集市买了只大羊腿,炖羊肉汤喝。汤炖好后,她又念起在荷田县当差的儿子,让小厮装了二十来块羊肉并羊汤送去。
荷田县离燕京不过二十来里路程,到的时候恐怕还热着。
不过那县甚是穷苦,儿子俸禄也少,大冷天是舍不得买羊肉吃的。
以后与章家结亲了,儿子能离开这鬼地方就好了!
羊肉汤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骆府。
章允宁在吃饭的时候,章老夫人跟儿媳妇在商谈。
“骆家能有什么好厨子,这孩子居然愿意留下用饭,可见很喜欢那骆莺了,我是想早点定下来……骆家不至于狮子大开口吧?”章老夫人并不想被骆府以此要挟。
“急得也不是我们,母亲,骆家都做到这份了,想来也不敢生什么幺蛾子。我是担心这姑娘的身体,瞧瞧这几天,又病了一回。”
“我看她脸色不错,许是虚了些,他们骆家又请不起名医,以后到我们家来,让淮儿帮忙请个太医就是。”
“儿媳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有点……儿媳觉得再观察一阵子也不晚。”
章老夫人见此,就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没想好怎么说服丈夫,她的丈夫是个正直的人,不一定会愿意给章允宁娶妻。但这是他的嫡长孙,他真的忍心吗,叫章允宁孤独一生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少不得,她得在丈夫面前痛哭一场。
然而章老夫人没料到,就这么一耽搁,几天的功夫,传来一个消息,信国公夫妇认骆莺做干女儿了。
第6章 006 干亲。
这件事,骆老夫人也是万分震惊。
一开始她真以为穆夫人是喜欢骆箐的。
怎么突然就认骆莺做干女儿了?骆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穆夫人是有过一个女儿,三年前去世了,就算如此,与骆莺又有何关系?但这样的好事,骆老夫人不可能拒绝。
信国公府那是比章府还要显赫的。
说起来,章府也是沾了西平侯府的光,章老爷子已经致仕,唯一一个儿子在济州任知府。如今在燕京如此有地位,还不是因为与西平侯府结亲的缘故吗?而西平侯府又出了一个摄政都督。
骆老夫人现在是极其的兴奋。
骆莺成了穆夫人的干女儿,将来还是章府的少夫人,那骆府还用发愁什么前途?
信国公府那边一提出此事,骆老夫人马上就答应下来,并催着儿媳妇去置办物什。
认干亲的仪式是要在骆家办的。
许氏心里不太舒服,骆莺嫁给章允宁她毫不替女儿嫉妒,但给穆夫人做干女儿她忍不住有点失落。
“母亲可知道穆夫人为何要认阿莺?”许氏昨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难听点,骆莺就是个不祥之人,克死自己父亲母亲就算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呢,穆夫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自家女儿健健康康,也挺漂亮的,穆夫人怎么就看不见?
骆老夫人不耐烦:“你管她什么缘由,能认就是好事,快些出去吧,今儿就要备好。”
许氏咬咬唇:“那相公可用回来?”
“当然!”骆老夫人道,“我已经派小厮去说了,他是阿莺的叔父,肯定要互相见见的。”这不借此就与信国公认识了吗?
此乃好事,可到底是凭着骆莺得来的,许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狭窄的厢房内,骆燕却是心花怒放。
骆箐肯定要气死了!
“姐姐,以后她不敢欺负我们了。”她笑眯眯给骆莺整理裙衫,这几日骆老夫人又送来了两套新的,“难怪我看穆夫人很顺眼,果然是个好人。”
“穆夫人还需你看得顺眼?”骆莺好笑,一边做着针线活,“阿燕,既然她不敢了,你也不要在她面前提,省得惹她生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骆燕跟骆莺挨在一起坐,“不过姐姐,穆夫人怎么会见了两面就认姐姐了?”她对权贵向来没多少好感,觉得他们会看不起普通的人家。
按照宋淮所说,她是像穆夫人去世的女儿。
骆莺道:“许是有缘。”
骆燕伸手摸摸她的脸:“一定是姐姐长得太好看了!”
骆莺笑起来:“那穆夫人该认你啊。”她总觉得妹妹更漂亮,妹妹还健康,总是生机勃勃的。
骆燕抬起下巴,骄傲的道:“不不,那她该认我们两个才是。”说起来,还是母亲生得太过出色,可惜,母亲走得太早,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
拜干亲礼就在今日。
骆老夫人恨不得将燕京所有的权贵都请到家里来,好从此能踏入这道富贵门,奈何力不从心,在燕京多年,交往的皆是低微品级的官宦家族,唯一的高门大户还是因骆莺才结识的章家。但这章家,又还没有与他们定亲,她倒也不敢冒然发请帖,最终请了几户家世还不错,与他们走得近的人家,比如吴家,朱家。
此消息已经传了几日,那些人家来到骆府,少不得要恭维巴结骆老夫人几句,骆老夫人心里还是受用的。
骆绍安是在巳时到的。
他擦着汗一脸震惊的问:“竟是真的?母亲,穆夫人怎么会认识阿莺?”
“在宣德侯府看到的。”
“阿莺怎么会去宣德侯府?”他们家何时能跟这些家族走动了?
说来话长,再说,她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可能骆莺就是转运了,骆老夫人摆摆手:“你别管这些,反正就是认了,等会信国公夫妇就要到了,你先把想说的话打个腹稿,别说错。难得有机会与信国公交谈,你得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儿子晓得。”骆绍安连连点头。
他没什么天赋,三十来岁才考上举人,母亲花了些钱财给他谋了个知县的职位,如果今儿能得信国公青睐,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他低头默默背昨夜写好的东西。
许氏也在叮嘱骆箐,叫她做出好姐妹的样子,千万不要跟骆莺,骆燕闹别扭。
骆箐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反驳。比起章家,信国公府显然是更不好惹的,她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挨章允宁的耳光。
“她是不是偷偷去拜了什么菩萨?”骆箐抹着口脂道,“怎么尽碰到好事呢?”
许氏也奇怪,但拜菩萨是不可能的:“白马寺那么远她怎么去?她哪次出门我们不知?可能……是她父母在地下保佑她吧。”
会是这样吗?
骆箐瞧一眼母亲,这个倒不好要求自家父母去做的。不过也罢了,只是干女儿,怎么也比不上亲女儿,穆夫人心血来潮而已,可能过阵子就不把骆莺放在眼里了。
这些富贵人家就是花样多。
她拿起眉笔开始描眉。
尽管如此,等她再大一些,还是得想办法与这些人家来往呢。
信国公夫妇稍后就到了。
骆家请的宾客们纷纷迎上去,众星拱月一般。
奈何穆易金刚怒目似的,这些人话到嘴边都不敢说出口,只好去亲近穆夫人,可穆夫人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很大折磨似的,弄得他们也不敢造次。
骆老夫人忙朝骆绍安使眼色。
骆绍安挤上前去:“卑职参见国公爷,国公爷夫人。”
穆易知道他是谁,略一挑眉:“竟特意从荷田县赶来,看来骆知县你很疼爱你的大侄女。”
此话叫骆绍安有点难堪,他微红了脸,讷讷道:“阿莺的大事,卑职肯定要在场的。”
穆易对骆家的事早已了解,唔一声没再开口。
本来骆绍安已经准备好了,打算跟穆易说下荷田县的事,顺带引出穆易在临安任职创下的政绩,从而拍马一番,谁想到二人交谈从一开始就不顺,他就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
穆易懒得理会,携穆夫人走入正堂。
骆老夫人看儿子太过拘束,忍不住皱眉,跟在后面道:“我已经派丫环去请阿莺。”
厅内早已摆好饭菜,院子里也有两桌,人并不多。
穆夫人笑一笑:“不着急,正好我也有事与老夫人商量一下。”
骆老夫人忙道:“商量谈不上,穆夫人尽管说。”
骆莺很快就跟骆燕,骆棠一起来了。
骆老夫人看时辰差不多,吩咐许氏:“开始准备吧。”
像是赶着一般,但穆夫人也不介意,就跟穆易并排坐在高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