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苡晴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处,连面色都不曾变幻分毫,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昭容所说,镜花水月罢了。”
林昭容眸色加深,沉默了半晌,唯有那打水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难得婕妤盛宠加身,还能看明白这是镜花水月,我还以为,婕妤早已是被这荣华富贵迷了眼。”
柳苡晴眉头微微蹙起,林昭容这话,绝非是一个宫妃该说的话了!
身为一个昭容,就算是一个朋友,都不该如此说话,甚至是在——责怪。
似乎是看不到柳苡晴微微皱起的眉头,林昭容继续直视着柳苡晴,声音不觉轻了几分,若非柳苡晴时刻注意着林昭容,几乎都要听不到。
“晴婕妤入宫这许久,可是忘了当初入宫的目的了?”
柳苡晴身子猛然一震,眸光复杂的看向林昭容,好半天才缓缓道:“林昭容此话何意?”
林昭容只是微微低头,掩去了眸中的冷冷笑意,轻声道:“富叔将一切都寄托在你的身上,甚至将我送入宫潜伏多年来为你铺路,却没想到,原来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说到最后,林昭容的语气中甚至还带上了几丝怨愤。似乎是极为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看来富叔怕是要失望了。”
柳苡晴的脸色愈发深沉起来,外头的吹雪担忧的看着,没有柳苡晴的命令,却不敢擅自闯进来。
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柳苡晴岂会还不明白林昭容的意思?若是之前心存疑虑,此时却也已经恍然。
林昭容既然如此清楚她的身份,又明白她入宫的目的,难怪要几次三番暗中相助于她了。
蓦地,柳苡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眸色深深,定定的看着林昭容,道:“当初的那封密信,是你送的?”
柳苡晴口中的密信,便是当⚹半之时放在清源殿窗柩下的那封!虽是问句,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难怪啊难怪,当初自己在宫中无所依靠,若非那封密信,她岂能那么快得到墨瑾之的另眼相看?
林昭容苦笑一声,抬眸看向柳苡晴的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是我又如何?我本以为,如此一来你会有更多的机会让他身赴黄泉!报仇雪恨!却不曾想,我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不到你的行动!”
柳苡晴面上一片冰冷,心头万千滋味,并没有马上回答林昭容的话,沉默了许久才道:“是富叔让你来的?”
林昭容摇头,嘴角依然存了一抹笑容,却带了几丝苦涩,“富叔若是让我来监视你,你以为我会到现在才来找你么?我的行动,无须他人置喙!”
林昭容显然是明白了柳苡晴话中的意思,却坦然否认。
柳苡晴幽幽的叹了一声,看着林昭容愤然的模样,心中知道,这林昭容怕是沉不住气了。或者说,是她摸不清楚柳苡晴的心思,开始浮躁了。
“你在宫中生活多年,应该知道他的多疑。”柳苡晴默然半晌,才蹙着眉头道。
那林昭容却是冷笑一声,“若是我不知,富叔何必送你入宫冒险!”
显然,若是这件事情能由他人完成,柳富断断不会放柳苡晴入宫来!
柳苡晴抿了抿唇,幽深的双眸让人猜不透心思,“既然如此,你该知道这事情的难处。”
“是,这事情是难。”林昭容点头,却话锋一转,道:“可是那是对别人来说,如今的你,已经获得了他的信任,这事情对你来说,又有何难?!”
柳苡晴眸色依旧冰冷,却摇了摇头,“没有人能看清帝王心,纵然是你我,也一样。”
林昭容却沉起了一张脸,毫不犹豫的质问道:“所以你就无作为?”
柳苡晴已经不想再多说,索性转开了视线,看向徐贤妃等人的方向。
林昭容却不打算如此放弃,若是得到了如此结果,那她今日所为算什么?笑话么?
“富叔精心安排,这几年多少人为你入宫,多少人为你铺路,甚至丧命,就因为你如今的不作为,就要让她们做的都成为无用功么?!”
见柳苡晴依然神色冰冷,不为所动,林昭容继续道:“什么的多疑,什么的帝王心,怕都是你找的借口罢了!”
林昭容气势凌人,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若是你真心想要他的命,他如今盛宠于你,你有多少机会,却又被你白白浪费?你但凡有心,今日这流罗国皇帝的位置怕就要换人了!”
林昭容似乎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气都吐露出来,此时也不管柳苡晴是否回应,径自道:“说什么信任,就算没有得到他的信任又如何?依你如今的势力,想要他的性命也是绰绰有余!”
的确,富叔在这宫里为她安置的明桩暗桩,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事情!
林昭容似乎已经陷入了癫魔,声音不大,却是句句逼问,字字诛心:“呵,我看你不是在等待机会,而是你现在根本没有报仇的心思了!你是已经陷入了他的温柔陷阱而不可自拔,你是已经丢了心!
哪怕是柳家一百三十口人皆因他而丧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时过境迁,你怎会还有心思为他们报仇?!”
柳苡晴猛地回头看向林昭容,冰冷的视线像是一道冰凌刺向林昭容,让林昭容心头一惊。
林昭容似乎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此刻是什么行为,不由得心头一凉,背上渗出冷汗来。
柳苡晴冰冷的视线似乎能将人凌迟,就算是之前气势逼人的林昭容,此时在如此注视之下,气势也弱了下来。
“不作为?”柳苡晴清凉如水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不复之前的柔意,却是带了几分冰寒:“不知林昭容口中的不作为,是什么意思?”
林昭容只觉得喉头发涩,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来。
柳苡晴轻笑一声,“林昭容如此嫉恨那人,怕是这些年来动的手脚不少吧?”
柳苡晴转开了视线,不再去看林昭容,可是林昭容却觉得,那股威逼的压力丝毫不减,甚至不逊于面对墨瑾之时的压力!
“可有一次成功了么?”柳苡晴脸上一直是有着清浅的笑意的,却暖不起林昭容的心,“不但没有成功不说,这些年皇上可曾宠眷于你?”
林昭容心头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柳苡晴,她的意思是说,是说……她已经暴露了不成么?!
怎么会!她明明这么小心!每次都做得不露痕迹!
可是,确如柳苡晴所说,这些年来,墨瑾之虽然表面上对她不露声色,却是从来没有过于宠眷她!
一想到自己精心的策划被人看在眼中当成一个笑话,林昭容如同坠入了冰窖,从脚底下升腾起一股寒意。
柳苡晴却笑意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轻蔑之意,“林昭容是个聪明人,却不知凡事都要徐徐图之么?若是我像你一般,你以为我还能如此安然无虞的坐在这里?”
林昭容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的,不过是背后有林家罢了。
而柳苡晴出身商贾之家,若是墨瑾之想要发落,谁能阻得?
“我需要的是一个聪明人,林昭容今日此举,与那鼠目寸光的莽夫有何区别?诚如林昭容所说,为了大任,已经死了多少人,我不想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失误而失去更多人的性命!林昭容,你可明白?”
林昭容固然聪明,可是却失了几分稳重,或许是复仇心切,但她绝不能容许一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呆在身边!
第91章 隐明发狂
林昭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她脸颊流下,让那苍白的面孔添了几分哀怜,却无法反驳柳苡晴的话,只得低头应下:“是,今日是我鲁莽了。”
柳苡晴这才敛了两分笑意,这就是她与林昭容之间的区别,至她入宫开始,她便知道,若是自己一朝踏错,损害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性命,怕是富叔多年精心的准备毁了不说,还会连累所有人的性命!
所以,没有十分把握,叫她如何敢放心动手?
她之所以迟迟不动手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只是此时,却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
林昭容心头微凛,抬眸复杂的看着柳苡晴,没想到自己一大通的发落,竟然被柳苡晴三言两语化解。
看来富叔说得不错,虽然柳苡晴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个极有心思的人。
她说得没错,若是林昭容失败,不过是害她一人性命而已。可若是柳苡晴失败,她们怕是再无报仇之日了!
思及此,林昭容更是心有余悸,后悔刚才的冲动,不禁道:“日后,我定然一切听从你的。”
柳苡晴微微点头,这林昭容也算是个可圈可点的,若是只是一个愚不可及之人,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侧头一看,徐贤妃已经带着众人缓缓归来,柳苡晴扬起浅笑,睨了林昭容一眼。
林昭容立即会意,缓了缓脸上僵硬的表情,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众人。
吹雪已经回到柳苡晴身边,才为柳苡晴添了一杯热茶,就见到那三公主奔到了柳苡晴身边坐下。
“你怎么不去看那水雾呢?可好看了,只是金将军却打不出变幻的水雾来,真是可惜了。”
柳苡晴笑着看向三公主,“金将军不是行家,自然技艺生疏。”
三公主瘪瘪嘴,却也没有再抱怨。
徐贤妃等人此时都入了亭子,似乎是注意到了柳苡晴和林昭容之间奇怪的气氛,眸光在两人之间扫视片刻,才道:“此等景观甚是少见,晴婕妤身子不爽不能去看倒也可惜了,林昭容怎么也不去?”
林昭容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极快的逝去,看了柳苡晴一眼,才道:“晴婕妤一人呆在这里未免无聊,我留下来陪陪她。”
徐贤妃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追问下去,笑道:“瞧瞧,本宫都把晴婕妤疏忽了,还是林昭容心思细腻。”
柳苡晴只淡淡的笑着,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众人本是来看望柳苡晴,却因为看「打水」而误了午膳的时辰,徐贤妃正想起身告辞,却不料听得陈婕妤道:“久闻晴婕妤身边的丫头厨艺极好,不知今日可有福一品她的手艺?”
如此一说,众人也来了兴致,纷纷看向柳苡晴。
柳苡晴刚想婉拒,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正在酝酿之间,只听得吹雪道:“承蒙婕妤不弃,只是近日我家小主不知为何,闻到我做的膳食就会呕吐不止,近日怕是要让各位主子失望了。”
吹雪说得倒是实话,许是因为腻了吹雪的手艺,只要一闻到吹雪做的东西便止不住吐意。
为此,墨瑾之已经禁止了吹雪出入厨房,让吹雪郁闷不已。
反倒是墨瑾之从宫外招进来的那个厨子,颇得柳苡晴欢心,甚至是只有他做的东西才能让柳苡晴入口!
不得不说,隐明的手艺让吹雪也是不得不服,不仅是手艺卓群,更是心思玲珑,每日必不重样的给柳苡晴做饭。
本以为吹雪的婉拒会让众人失望而归,可芸婕妤却道:“听闻为了此事,皇上还未晴婕妤特地从外头请来了厨子,我们入宫这么久了,都快忘了宫外的味道了呢。”
这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今日这顿饭,怕是要在清源殿赖定了,而且徐贤妃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柳苡晴看了一眼吹雪,道:“召那隐明前来吧。”
吹雪领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那隐明快步而来。
隐明步入了凉亭,跪道:“给各位小主们请安。”
柳苡晴忽视众人带着好奇探寻的眼神,轻声道:“众位姐姐好奇你的手艺,你且去露一手吧。”
那隐明面对如此多的贵人,不见丝毫的胆怯,坦然道:“是,请容草民前去准备一番。”
柳苡晴轻轻点头,待那隐明离去,芸婕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屑道:“都入宫多久了,还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哪有生活在宫中的草民呢?”
隐明显然是听到了这话,离去的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柳苡晴却淡淡看了芸婕妤一眼,看来这芸婕妤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皇上要赐隐明御厨的身份,那隐明却一直不肯受。”此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隐明并非那种不懂规矩之人,只是他非宫中人士,自然无须遵循宫中规矩。
芸婕妤讪讪的噤了声,心中微微一恼,若是之前,只需她的一句话,便有多少攀附之人?
不管是看在她的面上还是看在她背后文家的面上,都让她虚荣心膨胀到了极致。
可是如今看来,这宫中的风向,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
不一会,隐明命几个太监搬来一口铁锅,再命人在凉亭边上新建了一个灶台,竟是要当面展示厨艺。
待一切搭建好之后,隐明在那铁锅之内倒了半锅的油,待油热之后,才将事先准备好的面粉和成的团子放入锅中炸着。
面团入锅,刺啦一声,似乎就要有油爆出来一般,宫女太监都离得远远的,生怕炸到自己身上,唯独隐明,像是没事人一般,站在油锅边上,拿着大勺搅着那面团,让其炸的焦黄酥脆。
一阵馥郁的香味随风传来,凉亭中的众人脸上都露出悦色,眼神一直盯着那隐明以及……那锅里的团子。
柳苡晴脸上一直盈着笑容,身子倚靠在软椅中。芸婕妤的心思很好猜,不过是看不过她的盛宠,想要奚落一番罢了,只是这隐明,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隐明手中执的虽然只是一块普通的铁勺,可是手腕转动之间,携着滚烫的油姿势优美的在空中飞舞,煞是好看。让人不禁怀疑,这究竟是否是一个男子所使出来的。
可是下一秒,那隐明却突然一使力,略一侧身,将锅中的滚油泼向了一旁的宫女太监们。
那宫女太监还未反应的过来,就被那滚烫的油淋了一身,一时间剧痛无比,倒在地上哀嚎。
柳苡晴心头一沉,果然,将那些宫女太监解决之后,隐明随即又舀了一勺油往柳苡晴这边泼来。
凉亭中的众人都不禁怔楞住,还未从宫女太监们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股滚油的热气迎面而来,甚至还带着那面团的香气。
吹雪本是跟着柳苡晴站在凉亭中的,躲过了那一难,却见到隐明将滚油泼向凉亭,毫不犹豫的走到柳苡晴身前,想要以身相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