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他手掌上移,两只手掌将陆澜汐的耳朵各自捂上,眼眸不眨定睛的看着她。
二人对视,方才她看见他眼中的森寒之意此刻一点儿影子都寻找不见。
她当真有些恍惚,不确定方才是不是自己眼花。
耳朵被他手掌捂住,除了掌心传来的闷响什么也听不见,然后他手上稍稍用力将她头一带,使得陆澜汐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她被人护的很好,丝毫不知马车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卷起马车帘子,马车外一阵血色飞舞。
单通带着人手起刀落,不待赵光招架几下便从马上摔下来,人头落地。
连赵光带来的人也无一幸免,刹时,单通脚下血流成河。
他的长剑上还滴着冉冉鲜血,他弯身在尸身上将血蹭干净,眼角睨着赵光身首异处,冷啐了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很快,单通再次回到马车前复命,“主子,清净了,”
“好,继续上路。”凌锦安对于单通一行人的身手很是满意,他语气平和,好像只是目睹了一场杀鸡宰牛。
不多时,马车缓缓行起,凌锦安这才将手掌自陆澜汐的耳朵上松开。
陆澜汐很清楚方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一直叫嚣着的赵光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碰上凌锦安,是他倒霉,也是他作恶多端的下场,并没什么可惜。
陆澜汐将头从他肩膀上抬起。
压的久了,额头上留了印子,凌锦安抬手轻轻给她揉开。
从他的指缝抬眼看去,他的脸若隐若现,陆澜汐手指头绞在一起,踌躇了半晌才问:“凌锦安,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轻笑,手上动作未停,“这话你昨天晚上问过。”
“可是你没有回答我。”
“这问题不用我来答,需得你自己看。”
“你……你时常杀人吗?”陆澜汐大着胆子,想到从前关于他的那些传言,本来想着也不过是传言而已,可是今日,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身边,方知凌锦安名不虚传,贸然问出这句话又觉着不妥,忙又解释道,“我不是替那赵光说话,我只是……我只是……”
一时词穷,她也想不如何形容更贴切,还不会惹怒他。
他的手指从陆澜汐的额头离开,捏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啄两下,随后攥在手里,“我听不得别人对你出言不逊,半个字都不成。”
“我是什么人,往后你会看见,我等着那一天,”他一顿,“不过澜汐,你放心,我对别人如何,都与你无关,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即便你拿把刀抵着我的喉咙,要剜我的心要拿我的命我也给你,只要你要,随时来取。”
“你……”陆澜汐瞧着自己被他攥住的手,没想着收回,反而一时好奇,“你是一直这样,还是……”
“从你失踪那天我就死了,不过你回来了,我便活了,仅此而已。”
第70章 有蛇 他这一番话说的真挚,一时间倒真……
他这一番话说的真挚, 一时间倒真是让陆澜汐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想到赵光,难免又联想到许家的人, 一见赵光都是这般待遇,不禁好奇他会如何处理许家, “那关于许府, 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
“那得看你想要如何?”凌锦安不答反问。
其实他心里清楚,赵光之所以敢这样前来, 定是许家在中挑唆, 添油加醋更是少不了, 否则他赵光若是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 怕是有九条命也不敢来。
“许氏夫妇在他们女儿这件事上的确没安好心,不过话说回来, 许家也的确收留了我这么久, 真的也罢假的也好,也没算为难过我,若是许府当真牵扯了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手下留情。”
“收留你不假,只是他们不该拿你当礼物送出去, 即便许家的不算恶人,却也称不上什么好人, 这件事你不必操心, 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且安心同我回京城就好。”
单于他们算计陆澜汐这件事上,凌锦安就不能忍,不过是小虾米而已,回了京城他自有主意, 总之他现在就是归心似箭,总觉得回了京城才能安心下来。
陆澜汐没再接话,眼睛眨巴眨巴随之瞧见角落里的那方黄花梨木匣子,抬手指了指道:“这个东西我瞧着总觉着心里发毛,也要一同带着回京城吗?”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凌锦安随之轻笑一声,抬手拍了那匣子道:“当然不能带回去了,待到了下一站,我就让他们将这个烧了。”
马车缓缓而驶,离渡州城越来越远,风摇树叶,马蹄卷尘,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影小到星点时,荒野土丘中探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头来,两双眼紧紧盯着远去的马车,而后再次消失在土丘后。
......
到了城外驿馆时天已经黑透,凌锦安将陆澜汐抱下马车,颠簸了整整一日,双脚才一沾地,便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散了架一样。
单通上前来低语道:“主子,天色已晚,周遭实再寻不到更好一些的客栈驿馆,只能委屈您和夫人在此留宿一夜。”
这一声夫人叫的陆澜汐备觉别扭,反而凌锦安很是受用,他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先不接茬,反而是扭头问向陆澜汐,“澜汐今晚住在这里可行?你若不喜欢,我让他们再去寻一处。”
“我不要紧,住在哪里都好,这都跑了一天了,他们也都累了,就这吧。”
见她无异,凌锦安自然也无异,这才朝单通吩咐道:“就这吧。”
这偏僻处的驿馆和城中的客栈比起来的确要逊色许多,上房里也显空间狭小,好在陆澜汐本来也不是什么娇弱的性子,且来且安。
房间外有人守着,凌锦安入房之后反手又将门关上。
陆澜汐回身瞧他,略有迟疑的问他,“你今天不会又要跟我住在一起吧?”
“难不成这荒山野岭的让你自己住?”凌锦安倒是理直气壮,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于是提前一步想好了说辞。
“门口不是有人守着吗,只住一夜,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昨夜一场,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同榻而眠,早上还卷到了凌锦安的身上,想起来就觉着发窘,为了避免尴尬,想来想去还需得自己住。
“当真打算自己住?”凌锦安平静问道。
陆澜汐用力占点头。
就在此时凌锦安的目光移到陆澜汐身上后的墙上,瞳孔忽然一缩,抬手指了她的身后惊呼一句,“墙上有蛇!”
陆澜汐听后刹时间整个脸色都白了,下意识惊叫一声,抬腿就朝凌锦安奔过去,头也不敢回。
凌锦安站在原地,展臂将人捞到怀里一把抱住,怀里的人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神色惊恐,“哪有蛇哪有蛇?”
凌锦安被她扑的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微微后仰,正从高处俯视她惊恐的表情,脸上憋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啊,眼花,看错了。”他随后乐道。
陆澜汐从他怀中抬脸,清楚看到他眼中的坏笑,再扭头瞧他方才手指的方向,灰白墙干干净净整整一面,连个阴影都没有,哪里来的蛇,方知是被他骗了。
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愠色,再瞧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一时羞窘,忙将他撒开,身子朝后退去,谁知凌锦安将手臂又缩紧了一些,不肯放开,“还是一样怕蛇。”
从前陆澜汐便同他讲过,她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蛇,方才这么一逗才知是一点不掺假。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喃喃抱怨一句,仍感觉到心口中的狂跳不止。
“方才是看错了,可你看这地方前后都是山,特别是前方的林子又密又深,这赶上春日惊蛰,万物复苏,林子里的那些虫兽当然都开始活动了,保不齐就有那么几条长虫顺着爬过来,到时候你自己睡,万一爬上了床榻可如何是好?”
“若是我在,好歹能帮你驱驱蛇,”凌锦安说的像真事儿似的,脸又朝前凑了凑,“怎样?还要自己睡吗?”
陆澜汐眼皮耷拉下来,眼睫微颤,表情为难犹豫,凌锦安一见乘胜追击趁热打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夜里我很不是很规矩吗,只要你不扑过来抱着我,我保证不纹丝不动。”
不提昨夜还好,一旦提起,陆澜汐一个头两个大,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去,负气似的坐到床榻上。
见状凌锦安的嘴角一勾,反正不管怎么说,今天他就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你也累了,我让他们去给你准备热水。”
.........
屏风后的浴桶被装了满桶的热水,上面热气升腾,和那屏风上松鹤延年的景致叠在一起倒莫名显出几分仙气。
凌锦安撩起宽袖行至桶边,弯身伸手试了水温,随即自屏风后退出来同她讲道:“水温正好,快过来洗吧。”
于洗澡这件事陆澜汐倒是没想着拒绝,今日累了一天,的确该好好泡个澡解解乏,谁知她才起身,便又见凌锦安坐到椅子上,不仅没有出去的意思甚至还倒了杯茶。
陆澜汐一愣,随后嗫嚅一句:“我要洗澡了,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凌锦安一口茶才端起来尚未入口,听她讲起便自然应道:“你洗你的,我保证不看。”
他语气平稳,态度倒是让陆澜汐听出了几分坚持之意,可陆澜汐觉得不妥,他不走,便杵在原地不肯动。
“若是想动,昨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将茶杯放下,似是看透她心里所想,干脆起身挪了个位置,以背对着屏风,“快去洗吧,你自己在房里,我总是不安心,我就坐在这里等你洗好。”
看着他的侧脸神态郑重,倒没了之前吓的那股子坏笑,既知他是怎么也不肯出去了,也就不再多做无用功,轻步来到屏风后。
大约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陆澜汐踮起脚来正好能在屏风上露出眼睛,见他还背对着这边,悠哉的斟了杯茶。
重回平地,这才轻慢的脱了衣衫搭在屏风上。
不多时,身后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凌锦安自是知道人已入水,二人不过几步遥,中间又仅隔了个没什么用处的屏风,因而听得一清二楚。
浑色的茶汤清香四散,凌锦安往口中送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尽量忽略身后的水声,可人这东西实则奇怪的很,有时越是想要略过,就偏偏让你拾起,无端又想起二人曾经在王府时的时光来,旧日碎片涌现,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良久,陆澜汐终于洗好,再次从凌锦安身侧路过时衣衫规整,长发还湿着披在身后,水珠正好滴在他的手背上。
人才刚坐下,便觉背后头发被人轻轻拢起,侧头见是凌锦安抄了软巾过来给她擦头发,动作轻揉一下接着一下。
黑长的发沾了水一黏成一股一股,在他手里倒是很听话。
“你以前可也为我这样擦过头发?”陆澜汐无端问起,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就是很想知晓。
身后传来他幽幽的低应,“嗯,你常说发长又多,不爱干,擦起来很累,所以每次洗过,都是我给你擦头发。”
陆澜汐低眼,两根手指绞在一处,没再多言其他。
是夜,二人又是合衣而卧,因得昨日凌锦安整日都没睡,所以今天一躺下便睡着了,他面朝里,呼吸均匀,双手环臂,陆澜汐知道他睡了,这才转过身来,二人中间仍旧隔了一臂的距离,凌锦安只搭了个边睡。
窗外月光透进来,将他半张脸铺了一层霜似的,这个角度,正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眼尾。
凌锦安睡眠极浅,虽是困极,却也能感知有目光盯在他脸上,他将眼稍睁了条缝隙,眼皮略显沉重和疲倦,他看清对面人此时也正瞧着他,哑着嗓子慵懒笑问:“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了。”这次陆澜汐没有躲闪,反而很平静的答着他的话。
谁知他忽然将手臂伸开,笑岑岑道:“过来让我抱抱。”
第71章 宝贝 陆澜汐朝他重重翻了个白眼,而后……
陆澜汐朝他重重翻了个白眼, 而后翻过身去不再理他,凌锦安瞧她赌气的样子更觉可爱,伸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念及初春夜凉,被角给她掖的严严实实。
房内又重新恢复平静, 困意再次袭来, 忽闻窗外有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响透过小窗隐隐传来,凌锦安猛而睁眼, 这驿馆仅有两层, 他居二楼, 自眼盲后便练得耳力极好, 这突兀的声响出现,他不禁警觉。
过了好一会儿, 这声响仍旧时隐时现, 他越发觉着不对,伸手去掀陆澜汐的被子。
陆澜汐才将睡着,又被他摇晃醒, 有些不悦的转脸过去,凌锦安提前将她嘴捂住, 而后低声在她耳畔道:“澜汐别出声,外面有动静, 不大对。”
听他语气凝重不像胡闹, 陆澜汐将说出口的话立即又咽了回去,困意全无,瞪着一双圆大的眼珠子瞧着他。
他正手肘撑着胳膊支起上身,月华打在他脸上,陆澜汐清楚看见他紧锁的眉头和微抿的双唇。
“跟我来。”下一刻, 凌锦安将手伸到她脖颈后,将人从床上捞了起来,下榻随他来到柜后还未站定,便听窗子破裂声响传来,随后有几人借着破窗跃进来。
来人二话不说举刀朝床上一通乱砍,可刀刀只砍在棉被上这才发觉不对,门外护卫听见声响立即冲了进来,手持长剑与这几个刺客缠斗起来。
刺客见了角落里的人,长刀向他,却在中途被人拦下———是单通持剑挡在最前。
此刻凌锦安不慌不忙接了单通丢过来的剑,单手揽过陆澜汐的肩,护着她朝房外走去。
从楼梯快步跑下,还未踏出两步,便见着一楼皆是黑衣人包抄上来,看样子像是蹲了他许久,此时眼前又有两名护卫从楼上跃下挡在二人身前迎敌,刀光剑影在月色中舞动起来,陆澜汐躲在凌锦安的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眼花缭乱。
“别怕,我在。”感觉到怀中人紧张发抖,凌锦安一脸镇定护着她往前走,还没到门口,又有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好在他抵挡及时,这一交手,凌锦安方知对方不是普通的刺客,身手强劲有力,且人数足多出他们一倍,分明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