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望成
时间:2021-12-24 15:06:09

  出了西边几洞月门,顺着蜿蜒的甬路一直向前便是校场,而她的碧痕院则落于更深处。
  阳光透过花叶照射在宁逸身上如同披着一层金纱,这般望过去倒是褪了几分冷峻。
  薛翦见甬路前正走来两道人影,缓缓停步立在原处。
  她定睛打量了一番赵管家身旁的男子,黛眉微蹙。
  此人瞧着,怎么有几分眼熟?
  几乎是在下一瞬,薛翦倏然想起在戏园子与她分桌之人,美目一时颤动不止,眼底吊起几许窘色。
  那日在戏园的场面委实不堪回首,她轻咳了两声快步往前走,企图绕过他们。
  赵管家见薛翦这时回来也微怔了下,犹豫片刻才说:“小姐,这位是宁府二公子。”
  话音刚启,便见薛翦大步走过来,听见他开口才停了脚步。
  薛翦故作镇定地点了个头,潦草地道了句:“宁公子。”
  宁逸低头看着近在身前的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瞬揶揄。
  声音仍是清润平静:“早便听闻薛姑娘飒爽明艳,今日得见,确实如此。”
  薛翦闻言思绪一滞,腹诽道,这位宁公子也真会开玩笑。
  她在京城何时有美名了?
  薛翦抬眸视去,不过一息又骤然偏离,望着别处急声说:“我还有事,劳赵叔带宁公子转转罢。”
  话罢便匆匆往校场赶,从宁逸的角度看,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25章 明珠   “你唤什么名字?”
  承华殿。
  紫檀书案上摆着一块只余碎角的白玉,高成霆面色微冷,屈指在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
  门扉有规律地打了三下,随后一道精瘦高挑的身影入内,一掀前摆单膝跪立,拳掌相抵前伸,低头垂目。
  “殿下,宁府书房和阁楼处都有人把守,我等潜入后每一寸都搜遍了,并未发现王然手中证物。卑职无能,还请殿下恕罪。”
  高成霆冷眸微睇,随即又将目光转回桌案,神情似是意料之中,“起来罢。”
  他清明的嗓音夹着淡淡轻笑:“宁延贤这只老狐狸若是没点本事,又怎入得了薛相的眼。”
  不过一介商贾,竟也有入朝堂的野心,当真可笑又可敬。
  “继续盯好宁府,若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
  “是,殿下。”
  薛翦脚下步履如飞,不消片刻便入了校场。她抬手覆上面颊,只觉一层燥热由内渗出,灼烫手背。
  他刚刚认出我了么?
  薛翦眼眸辗转,心下浮现出方才那一张眉梢吊着戏谑的脸庞,面色顿时难看至极。
  “小姐,那位宁公子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小竹摸着下巴回忆,小碎步在薛翦身侧踱来踱去。
  只见薛翦缓缓阖眼,深吐了一口气,话音森森:“闭嘴。”
  二字甫落,激得小竹后颈一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低下头,悄悄用余光端量薛翦两眼。
  她周身一团焰气如有实质地烧了过来,冷热交杂,阴晴不定。
  小竹安安分分地退至一旁,生怕又说什么惹她不快。这般想着时,一种不可名状的委屈涌了上来,她方才分明也没说几句话
  正厅合拢的门缓缓开了,薛晖和宁延贤一前一后相继步出,驻在阶上远远望见二人走来。
  宁逸阔步行在赵管家身后,脸上犹存着几分轻浅的笑意,至正厅外停下,“薛大人,父亲。”
  薛晖朝他走来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稍颔首未言。
  “我们就先告辞了,薛相留步。”宁延贤作揖行礼,继而一同随赵管家走上回廊。
  宁延贤微睨了眼宁逸,待上马车后方才出声:“适才去哪了?”
  “薛府管家带我四处走了走,偶然得见了薛家小姐。”宁逸照实应道,声色缓平。
  宁延贤忆起数日前在薛府门外的一瞥,一双鹰目黯淡,“那位可是相爷的掌上明珠,你可别去招惹她。”
  薛晖膝下一儿一女,长子自幼由他亲自教导,具是一身温润气派,芝兰玉树,君子端方。与薛晖足有七八成相像,就是不知内里是否也跟他一样阴戾。
  而薛翦含着金汤匙出生,张扬跋扈,不知做过多少荒唐事,暗里谁不唤上一句“小魔头”?偏生薛晖视她如目,宠着惯着,芝麻大点的腌臢都不愿让她发现,当真是保护地极好。
  像他们这种手满鲜血的人,理应安安分分做一把冷冽锋刀,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能。
  “掌上明珠。”宁逸心中默念了声,眼尾掠上一丝玩味,冷峻乖戾的面容在马车内着了几道森光,乍一看去叫人胆寒。
  赵管家目送二人上车后,原路折回正厅。薛晖负手而立背对门扉,看不见他面容却听他沉声一问:“走了?”
  赵管家微微躬身侍立一旁,“是,老爷。”
  “适才老仆带宁二公子在府邸闲走了半圈,未料小姐突然回府,打了个照面。不过小姐似是有事要忙,只草草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薛晖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吩咐道:“既然翦儿在府里,便派人带她去裁几套新衣罢,离进宫也剩无几日了。”
  一个长相秀气的侍女规矩地停在校场外,清声唤了句:“小姐。”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见薛翦收了剑,负在背后回过身,散着异色的眸子定了定,“你是谁?”
  庄兰常年跟着赵管家做事,算是薛晖院中的人,故而也没跟薛翦接触过。她双手交叠于腰腹间,垂头道:“小姐,老爷派奴婢来请您出府一趟。”
  薛翦将凌落的碎发挽到耳后,闲散地问了句:“去哪?”
  “昌琅衣阁。”
  昌琅衣阁,不正是她今日跟哥哥去的那间吗?
  薛翦眯了眯眼,话音声隐隐溢着几抹怨气:“真是巧了,我方才从那回来,委实没心情再去一趟。”
  庄兰早就听闻碧痕院的主子不好伺候,暗自吸了一口气,淡声道:“小姐,老爷吩咐,您今日一定得去,否则待您进宫之时成衣还未裁好。”
  进宫。
  原是为了太子冠礼准备啊。
  她本就不想去观礼,更别说特意去裁几套衣裳了。
  “这位姐姐,你没看见我在习武吗?”薛翦转动了两下手腕,将剑挑到身前,跋扈之气浑然天成。
  她嘴角微扬起一丝坏笑,转瞬即逝,目光灼灼,“不若这样,你去把昌琅衣阁的绣娘叫来,我就在这等她。”
  “小姐,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昌琅衣阁的绣娘在京城里为高官权贵制了十几年的锦衣华服,又得长公主青眼赏识,久而久之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心气高了些自是不愿上门。
  让庄兰去请,确实是为难她了。
  “那就没办法了。”薛翦故作叹息,复又转了过去,并不打算再理会她。
  庄兰见状心下一阵急切,此事办不好她回去该如何交差,心思转了转,脱口而出:“小姐,您这般奴婢只好去叫赵管家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薛翦寒凉的目光投了过来,滞留了片刻幽幽开口:“你唤什么名字?”
  “奴婢庄兰。”
  “庄兰姐姐,我去换件衣裳就来。”薛翦展齿一笑,却没来由地捎着几分阴鸷,声音如珠落玉盘,入耳撩人。
  庄兰被她一笑恍了神,顿觉如芒刺背,怯愣地低下了头。
  薛翦跳下马车,十分闲散地往昌琅衣阁走,面上无甚表情平淡如秋风。
  庄兰一路毕恭毕敬,薛翦只能看见她半张惶恐的眉眼,心下冷笑。
  就在此时,碎碎马蹄声飞驰而来,仿若无奏的鼓点,消消奔近。
  薛翦侧头望了一眼,不及多思就察觉到手臂上一紧,被小竹拉到一旁护在身后。
  耳边传来马的嘶鸣,时间仿若定格了一瞬,再抬眸时只见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手勒缰绳,眼底具是讶异地俯视着她。
 
 
第26章 无赖   “才几日不见,薛大小姐——”
  随着一声贯彻的嘶鸣,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马脖子被拉得直往后仰,发出一阵阵高而拖长的惊鸣声,伴随着几记响鼻,吓骇众人。
  马背上的男子双手紧攥缰绳,从小指与无名指间穿绕,待马蹄稳稳落下后,勒转马头来到薛翦身侧。
  蓝色云纹劲装由一条缂带系着,长裤扎在锦靴之中,身形高颀笔直,端的是英俊潇洒。
  李聿敛起眸中惊色,披上了吊儿郎当,话语之间尽是漫不经心,“你拦我做甚?”
  “我拦你?”薛翦语调微扬,将护在身前的小竹稍稍拉开,一双嗔视的长眸中缭绕着浓浓的怒意:“你当街纵马,差点伤了本小姐!”
  她方才心思烦闷,连带着反应都慢了一圈,幸得小竹眼疾手快,关键时刻竟不那么胆小了。可这李聿倒好,上来就是一出贼喊捉贼、颠倒黑白,不知脸皮为何物。
  “是吗?”李聿微松缰绳,目光往薛翦身上打探,“我瞧瞧,伤哪儿了?”
  可能是在斗嘴一事上,薛翦从未赢过李聿,内心的不服与愤懑交替而上,裸露在外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一直抬头望着,顿觉地位低他一等,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把他胯/下的马给卸了。
  小竹毕竟从小和薛翦一起长大,对她那一套纨绔举止了如指掌,观她起势,心下直呼不妙,当即死死拖住她的腰身,焦急相劝。
  李聿居高临下地“啧”了两声,语气像是在感概:“才几日不见,薛大小姐——”
  说及此,他停顿片刻,眼底笑意深切,若有若无地扫了眼她两侧的双拳,“你的男子气概更甚了些。”
  要是此刻说这话的是别人,薛翦可能随意听了便过去了。
  她从小到大干过的事,确实也不像个大家闺秀做得出的,性格也是看时宜的胆大包天,若拿“温婉伶俐”、“楚楚动人”之类的词往她身上套,她还觉得是羞辱了她。
  可偏偏话从李聿口中吐出,她心底的煞气就如洪水猛兽,降也降不住。
  还未待她出手,李聿偏头望了眼左侧,只见三两少年相继策马而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他扬了扬缰绳,将马驱回正路,嘴边噙着一丝溢着少年气的笑意,一夹马肚,身下骏马动了动蹄子,逐渐奔腾起来往城东跑。
  就像来时一样,毫无预料。
  薛翦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其后还紧跟着几个疾驰的少年,过了良久方才回神。
  这厮放肆完便跑了?
  薛翦看了眼还停留在她腰上的手,冷冷一笑:“是我待你不好,想换地方伺候了?”
  小竹闻言猛松开手,虽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仍然唯唯诺诺回道:“小姐,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一场插曲过后,薛翦兴致更失,几乎是拖着一副沉冷的躯壳迈入衣阁,让绣娘量身。
  李聿等人在鸿聚轩门外下了马,挨肩搭背地上楼去了里间,唯独李聿十分阔闲地走在后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骨扇在手中一搭接一搭地敲着。
  入室后,以章佑为首的三个少年分散围坐在方桌各侧,给李聿留了个靠窗的位子。
  他刚一坐下,便听右边传来似笑非笑的一问:“那姑娘谁啊?”
  李聿循声瞧了过去,满面认真地想了想,最终极为风轻云淡地说:“什么姑娘。”
  周灏撑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李聿,一副“我什么都看见了”的表情,笑吟吟道:“你少来,我方才可看得真切,你分明在和那个姑娘说话,见我们快赶上了才重新扬鞭。”
  李聿展开骨扇,隔开了他那有损食欲的脸,没作言语。
  周灏得意地哼笑两声,扒开骨扇,“我经过时匆匆看了一眼——”
  他忽然抬起手背掩唇,似是说悄悄话一般在李聿耳边道:“煞气忒重了些!我劝李兄惜命哪!”
  话毕又朝李聿挤眉弄眼,语气颇耐人寻味。
  李聿嘴角勾勒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微睨了他一眼,“周兄倒是会关心人。”
  周灏只当是赞许,悠悠地点了点头,“我周灏没什么长处,就是对朋友讲义气,靠谱!”说罢还为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
  此话一出,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纷纷应和,“是是,周兄就是无甚长处。”
  “谁说的?”李聿只声打断,一双狡黠的长目泛着光亮,故作严肃。
  “周兄斗鸡走犬什么的还是大有能耐!”
  周灏饶是先前没听出褒贬,经李聿一番伤言扎语,岂能还不明白?
  登时怒视了三人一圈,干瘪瘪地倒了杯清茶饮下。
  外头金乌垂落,余晖由微开的窗木布入室内,留下一片畅快和合。
  章佑推了推李聿的手肘,声音压得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刚刚那位是薛姑娘吧?”
  章佑和薛翦也算有过“一饭之交”,虽是迅速瞄了一眼,但也认得出来。当时见她微杵在原地,周身散着一团怒气,不用想也知道李聿又去招惹她了。
  李聿不可置否地睇了他一眼,反问道:“我看你们真闲得慌,怎么一个个都在意起我的事了?”
  章佑又坐近了些,声音掺杂着几许佩服:“我听说薛姑娘前几日进宫,好像冲撞了皇后娘娘,把皇后娘娘都气出病来了。”
  李聿似是提起了兴致,眼眸一闪,“当真?”
  “我父亲前几日去给皇后娘娘问诊,说了一句。”章太医乃是太医院院首,宫中之事也常常能得知一二。
  薛翦儿时便仗着皇后娘娘宠爱,言行无甚顾忌,性子也养得骄纵,如今翅膀硬了,连皇后娘娘也敢得罪了。
  “但是不得不说,她还真是受娘娘宠惯,这都没责罚。”章佑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言外之意,显露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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