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道上的年轻医生微微吃了一惊,他转过头看向温暖的室内,有炉火也有家长,他静默地站了下来,让自己的气息在玻璃上结了一层白雾。
作为凡人的肉身,行使如此庞大的权能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土崩瓦解。
当雪停的时候,我就会死了。
他想着。
不过那个时候,白马骑士大概也已经死了。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马,他伸出手摸了摸,已经被雪花冻的冰冷了,而远处,那个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家伙正在努力向前爬着。
只要碰到一个人,我就还能活下去,他不断挣扎着的腿明白无疑地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医生准备去阻拦他,然而一抬脚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了,一下子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然而他看着那个家伙一寸寸地向前蠕动着,的确前面有流浪汉聚居的火光。
他似乎找到了某种力量,一把拽住了那个家伙的脚踝。
雪还在不停地纷纷扬扬地下着。
那个家伙感受到了愤怒,转过了他狰狞的苍白的脸,他的涎水滴在地上烧灼出嘶嘶的声音,然而他依旧抓着他的脚踝,丝毫不愿意松开。
“不许动。”他说道,在寂静的大雪里,即是声音不高,也可以被对方完全听清。
“你好恶心。”白马骑士骂道,“趴在地上像一条虫子一样。”
“你难道不像吗?”医生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我这样的丑态难道不是因为你这样,慷慨仁慈的同胞所致的吗?”骑士问道。
医生选择闭上了嘴,他抓紧了他的脚踝,完全不肯放手。
“放开我,你这个肮脏的叛徒。”骑士骂道,“地狱的最底层,就是给你这种叛徒准备的。”
医生静默地垂着眼睛。
“我的确是个罪人,罗马人宣布我有罪。”他平静地说,“完全符合法律,也符合程序。”
“是啊,你就该死,你这个恶心的烂好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骑士大声斥责道。
“但是我还会复活。”医生轻声说道,用另一只手聊胜于无地捂住了自己越来越冷的心脏。
“你怎么可能复活,父一定对你失望极了。”骑士骂道。
“父对我失望亦或是希望。”医生的声音变得很低,几乎要飘散在风中,“人们会让我复活的。”
“他们会评判我的罪孽。”
“会给出答案。”
钟声敲响了黄昏的韵律,点灯人徐徐走过,所有的街灯都被点亮了,今天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所有人类井不如往日里那样爱惜自己的蜡烛,这个黑暗的世界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层层叠叠温暖的灯光似乎要把暗夜侵略殆尽。
骑士费力地昂起头。
他看到了每家每户的屋门上,都挂着一个东西。
青色的叶子,与红色的浆果,编织成美丽的花环。
“这是什么?”他的目光被它吸引了。
“妈妈,为什么要挂这个啊?”女孩笑着问道,准备推门的妇人看到了门上悬挂着的花环。
“因为圣诞节来了,这个是冬青,带刺的枝干是杀死耶稣的十字架,而红色的浆果是他流出的血。”
女人推了推眼镜,然后转过了头,“等一下,那里好像有个人。”
骑士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你看看,她要来看你了,我赢了。”
女人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年轻医生的身体,“您还好吗?”
“是生病了吗?”她问道,“还醒着吗?”
骑士志得意满地伸出了手,然后他发现,他的手从妇人的胳膊里穿了过去。
他听见了医生的笑声。
“说起来你没听父讲过吗,杀千万人不足为英雄,而救一人足以为圣贤。”
“你无权能直接惩罚一位圣人。”他轻声宣判着,冻的青紫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什么嘲讽的笑容。
骑士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身体一片片地破碎成了某种浓稠的,暗绿色的东西,然后被风吹的干干净净。
女人忧心地准备把青年医生拽起来,“去喊爸爸,这里有个生病了的人。”她对小女孩说道。
雪渐渐地停了,城市温暖的灯光里所有人都团聚在了一起,年轻人的身体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消弭与无形中。
有人说,那时候那个女人抱着他的尸体,看上去仿佛米开朗琪罗的圣母怜子图。
作者有话要说:(1)这首诗作者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歌《自由与爱情》。
这是我们经常见到的版本,这是在1929年由“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我国著名诗人殷夫(白莽)翻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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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生证我道
白马骑士,被击破了。
天使们面面相觑,完全不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一种灾厄和另一种灾厄不能井行。”
他们议论纷纷,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这种麻烦。
对于天使而言,智慧是一种可耻的东西,是伊甸园里的禁果,所以他们更喜欢纯粹而非狡猾。
少女蹲了下来,她小心地从火堆里捡出来烤好的食物,然后品尝了一口,“很好吃。”
“我觉得也是。”官员快乐地回答道,“我打算给国王写信,建议推广这种新发现的作物。”
“实在是太棒了。”他热情地说,“你看,它非常高产,而且味道也很不错,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东西啊。”
“它有名字吗?”少女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打算给它起名叫马铃薯。”官员的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从明年春天开始,我计划命令一些农民开始种它。”
“虽然他们好像不是特别同意。”官员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坐了下来。
少女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为什么呢?”她问道。
“因为他们觉得有毒,而且一定很难吃。”官员表示了词穷,“我试图给他们发奖金,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处。”
“烦死了。”他说道,“我的头发都要被这群刁民气光了。”
少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剩下的还挺多的,真的。”
“你也觉得很好吃吧。”他颓丧地说,“我要不然试试开个烹饪大赛什么的。”
少女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她凑了过去,在官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官员瞬间跳了起来,“真是太棒了,十分感谢您。”他夸张地摘下了帽子,行了个大礼。
“我这就去准备。”官员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肯定会有奇效的。”
他一路急匆匆地转进了自己的官邸,命令人去找几个卫兵过来,“去看着我的地,就是我种了马铃薯的那个,然后在外面挂个牌子,写上谁敢偷我的马铃薯,就在市中心鞭刑,对,没错,就这么写。”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
这的确是个好极了的办法,如果这样看起来,肯定第二年所有的农民都会种一小块。
啊,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奇形怪状的啊,他忍不住慨叹,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又似乎因为什么而焦虑着。
然后他坐了下来,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综上所述,我建议您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种植马铃薯,这必然给我们带来繁荣与荣耀。”
他合上了笔帽,点燃了蜡烛,封上了火漆。
“这是什么异教徒的食物啊。”
“它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快。”
“说实话我挺喜欢吃的。”
“它的叶子是有毒的,它是不洁的。”
争论声甚嚣尘上,然而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他们井不在意,他们从来不会无聊到探讨一颗植物到底是上帝的选民还是上帝的弃民,他们也没空去写诗,他们只是生活,踏踏实实的生活。
“我的五个孩子终于可以全都吃饱了。”
他们只关心这件事。
天使们感到了混乱和恐惧,本来损失了白马骑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此下去,恐怕连黑马骑士的权能都无法保全。
塔尔塔罗斯静静地剥开土豆的外衣,然后咬了一口。
“真香。”他由衷的说,然后他决定把剩下的包起来,给卡俄斯和莫罗斯尝一尝。
“必须阻止人类增加下去。”天使们说道,“用战乱也好,亦或是给地狱下达命令,变更地形和气候,务必让人类笼罩在无助的阴云中。”
他们不能继续取得胜利了。
他们已经足够狂妄了。
连异教的食物,连上帝称之为不洁的食物,都敢作为主餐来食用。
他们已经彻底堕落而傲慢了。
“不,他们只不过在反攻罢了。”少女轻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迅速传到了每一位天使的耳朵里。
“杀死她,务必要杀死她。”最高的指令下达了,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他们的目标唯有一个,杀死那位旧日的神明。
她虽为绝对的不死者,但是也许可以让她永远沉睡,她虽然恢复了一定的力量,但是远远不如主手中所掌握的任意一项权能那么强大。
天使和魔鬼们从自己的居所中倾巢而出,去寻找,去追捕那位女神。
漫长的沉默的黑暗年代太久了,以至于他们也许已经遗忘了给她的那个称号。
此世最危险的思想犯。
“快点走吧。”红瞳的青年说道,他抓着少女的手腕,“我听到了风声,说非得打死你不可。”
“啊。”少女微微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他们在追你吗?”提丰不快地抱起了双臂,“我记得你一贯消息异常灵通来着。”
“我。”少女眨了眨眼睛,“我其实很意外你居然来找我了。”
“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乐子的。”提丰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脸去,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我嗅到了某个很强大的灾厄大概在这里。”
“我打算找他打一架,太寂寞了,几千年没动手了。”他微微露出了他尖锐的犬齿,好像狼王遇到了猎物,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
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少女的面前,“说起来你看到我打架的。”
“是的。”少女轻声说道。
“我打架厉害吗?”他问道。
“很厉害。”少女诚恳地说。
提丰笑了起来。
“我当年的时候,论坛子喝好酒,骑坏了不知道多少好马,一夜能要十个女人。”他说道。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好像不一定是十个女人,你领会一下就好。”提丰说。
少女笑了笑。
提丰敏感的耳朵转过了一个角度,山洞的另一侧洞口,光线之下,站了一个人形,提丰突然笑了起来,“小子,你还算可以,我都把你忘了。”
黑发黑眼的命运之神扶着石壁微微地喘着气。
“带着你的小姑娘去安全的地方吧。”提丰拎起了少女的领后,就像提起了一只猫,扔给了莫罗斯,“我以为你要一直当你的缩头乌龟呢。”
命运之神偏了偏头,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说实话不算认识提丰,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对自己进行如此激烈的人身攻击。
“我让她在这里等我的啊。”莫罗斯迷惑不解地说,将扔到他怀里的少女抱的紧了一点,“我没有打算半路逃跑啊。”
“小子,我问你,你准备的地方,安全吗?”提丰问道。
“目前来说,应该是最好的。”莫罗斯轻声说道。
“你能保护她吗?”提丰问道。
莫罗斯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提丰说道,他转过了头,几个人都听见了那个声音,是马蹄声,来翻涌而来的烈火的灼热感。
四骑士之一,最为暴戾,最为攻击性强大的骑士正在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提丰站住了身体,“普罗米修斯。”他叫了少女的名字,站在了地上的少女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他想说什么,似乎又咽了回去。
“我打架,比那个小子厉害一点吧。”他最终说道。
莫罗斯又一次吃惊地偏了偏头。
“应该是厉害吧。”莫罗斯答道。
“我要她说。”提丰提高了声音。
“厉害。”少女轻声说道。
“大声些,我听不见。”提丰无赖地喊道。
“您是一位勇敢骄傲的战士,您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少女大声说道,提丰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被夸奖,荣幸至极。
效死于此,诚恐诚惶。
“你所预言的世界。”提丰轻声说道。
“一定会实现的。”他自问自答道。
他弯下了腰,翅膀刺破了他的脊背,如沐浴过春雨的竹林一样层层地生长展开,下一瞬间,他巨大的尾巴拍在了地面上。
远方的人们望向白头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