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我们华歌是大姑娘了。”虽然还把妹妹当小孩养,但十分听劝的秋时若有所思地扭头去挑别的颜色,“那,淡紫怎么样,花纹选云纹和燕子?”
“嗯……行。要偏蓝的那种。”华歌举着店员递给她的册子,看着那一大堆花纹深感头大,决定放弃思考听从姐姐的选择——反正寓意也挺好的,就那样吧。
“我的话,藤、不,果然还是照柿。”秋时纠结片刻,还是决定要照柿——那是一种明亮温和的赤色系,看着就很暖和。太宰向征询他意见的秋时点了点头。
这个人雷厉风行地给咲乐还有其他四个男孩选好,再如同机械般用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扫出太宰和织田作的身体数据——虽然他俩说了不用,但秋时还是要让他们和她们一样穿上定制和服。奇怪的坚持。
结果到自己就不行了,选了真久……是不是还有款式没选?唉。太宰开始神游。说起来,很久没穿过和服了。这样想着的少年,对和服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
毕竟他都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穿着西装蹦蹦跳跳、做高难度动作——对普通人而言——奔跑,甚至战斗什么的——多数是和中也打架——核心力量强到可以坐在地上手撑地后空翻、踢飞个人再翻回来直接站起。
嗯。是16岁的例子。所以,不过是和服而已,要说的话虽然行动是不方便了点,但某种程度上还挺怀念。
两位女性终于选完和服、确定取货时间,一行人转战咖啡厅——不选甜品店是因为咖啡厅可以点咖喱饭。
“给,织田作,调味料。这个国家的人普遍抗辣能力不高,你吃的那种地狱熔浆般的辣咖喱太特色了。”
秋时边说边从挎包里拿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小罐「自由轩」老板亲制织田作特供增味调料粉,递给正好因为感觉辣味不足而举着勺子发呆——其实是在烦恼要不要叫服务员问一下可以再加点辣吗——的织田作。
华歌敬畏地看着织田作动作快出残影地添加红彤彤的调味粉。包里,手机屏幕亮起,秋时拿起它、解除锁屏一看,表情微妙——又是虫太郎的抱怨信。
太宰虽然总是摸鱼、翘班,把文书工作推给中也和部下,但他的任务量相对来说是最多的,业绩惊人到堪称Port Mafia劳模一哥,和中也的敬业程度相当。
虫太郎发动异能洗去犯罪证据,还得先把证据和过往记录等等全部集齐,这个工作量和太宰曾经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任务成正比。「第七机关」既然启动,必然连秘密任务和未记录在案的事件都得洗掉,太宰只负责提供信息、没有资格接触「第七机关」工作人员。
所以,种田山头火当时给太宰估算的时间没有大的差错,最快也得耗费两年。织田作年少成名、又曾经是金牌杀手,基本没有个人兴趣,案底也很惊人,但因为雇主信息是被保护的,即使是「第七机关」也查不到某些防御隐秘程度很高的记录,所以相对来说织田作的洗白速度要比办起事来毫不避讳的太宰快一些。
当年被老狐狸套牢的时候工作起来是挺疯,待了一年发现在Mafia找不到答案时颓了下来,但也没有过于抗拒工作,只是不再亲力亲为、也不想写文书报告。
做事的时候光想着要给首领添麻烦、让森先生秃得更快,万万没想到未来会洗白决定当好人。秋时揣摩着太宰的思路,不禁放空大脑,为快要被太宰带来的连续两年连轴转的工作量留下心理阴影的虫太郎默哀。
给太宰和织田作洗白档案是虫太郎在「第七机关」的最后一份工作,完成后就能重获自由,唯一有些拘束的就是得在秋时的帮助下进入半神隐状态,躲避「天人五衰」。但不用再做不想做的事,可以去看找到合适的医生接受治疗的横沟正史、听朋友唠嗑他那麻烦的推理小说,已经很好了。然而还要加班,真惨啊。
保持着怜悯的表情,秋时在手机镜头前比了个耶,调整好滤镜,拍下桌面上四人份的餐点——发送。
对面沉寂一分钟,随后疯狂滴滴滴,满屏幕的问号和控诉。女子弯起眼睛,幸灾乐祸地发过去一张笑脸。
太宰握住放了双倍奶和糖、完全喝不出来曾经是美式咖啡的纸杯,咬着吸管、眼神放空,视线焦点放在满面笑容的秋时脸上。观察着他俩的华歌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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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安吾放下工作一起去神社,太宰与五个孩子一起好生闹了一通,求完签、秋时还给大家都买了御守。
明明不是神职巫女的秋时神神秘秘地对孩子们说,跨完年早点去睡觉,神明大人会送大家一场好初梦的。
“……新年快乐,太宰。”
暖色灯光照耀的客厅里,秋时将视线从跨过零点的钟表上移到从卫浴走出来的太宰脸上。
“……我和华歌该走了。”
注视着面部肌肉陡然僵硬的太宰,秋时想,这一招很成功。戛然而止才会让好感度开始浮动。
“临走前,我想陪你跨年……回去后,22岁的你还能看见这套和服,那边也到了过年的时候。”
少年刚吹干的头发仍有些凌乱。太宰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对那个人产生了卑劣的占有欲和朦胧的喜爱。
然而,在少年察觉到这份陌生到绝对会让他想要逃开的感情之前……她告诉他,她要走了。
他知道秋时迟早会离开他,回到四年后的「太宰治」身边。但就是觉得不上不下,心里憋得难受。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不喜欢一个人则是事实。通常来说,事实是容易解释的……感觉却难以言喻。
“和我在一起感到开心吗?哪怕有那么一点放松也可以,你得到它了。”秋时站起身,将太宰拉到身边坐下,用手指慢慢梳理少年清爽细软的蓬松卷发。
“虽然终将失去,起码我们拥有过。「现在」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华歌、安吾、织田作明天就会消失,你要到那时再后悔没有和我们多相处一会儿吗?”
“这是来自说过同样一段话的前辈的询问:莫非你后悔认识织田作和安吾,也不想见到我和华歌?”刚洗完澡的少年的手十分暖和,秋时与太宰十指相扣。
“不是这样……!”发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少年卡壳几秒,表情恢复镇静,他移开视线,平和舒缓地说完未尽的话,“……没有后悔过。你别故意刺激我。”
“可是不去激一下你,你根本不会踏步嘛。”秋时稍一用力,将太宰推倒。少年靠在沙发背上,仰头茫然地望着跨坐到他大腿上的秋时,猝不及防被抱进怀里。
听着秋时平稳的心跳,少年的脸整个儿埋在女子的腹部,鼻翼间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他们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洗浴用品,原本一模一样的气味在不同人的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它们暧昧地交融、合为一体。感觉到顶在头上的两团重量,太宰面无表情,耳朵却偷偷红了。
“过去的我会在四年后来到你的身边……到时候,就轮到你来照顾我了哦,太宰。这是我们的约定。”
既然是过新年,就让年幼版的男朋友体验一下成年后的他的快乐之一。秋时揉了揉僵着不敢动的少年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朵,入手的温度烫得仿佛在燃烧。
糟糕。比成年后的他还要再可爱很多,这就是青涩小男孩的魅力吗?突然被少年紧紧箍住腰的秋时扶着他的肩膀,喷撒在腹部的呼吸透过布料,好似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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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好感变化:79%(关系非常亲的好感对象。会乖乖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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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对感情的标准很高。
准确来说,是感情浓烈而纯粹,但外溢、付出的却很少。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不会。
如果问,对我们而言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无论如何绝不放手的爱」。
用米拉柯的数据化测算来表现的话,因为我们和常人不太一样,所以大概要90%以上起步。
99%到100%区间是阿鼻地狱模式,我们本就不太会爱人,只有到极激烈的时候,才会有些克制不住。
事实上,我们对他人的好感一般不会超过80%。
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感高,实际上很容易就会降,仿佛过山车和跳楼机。
除了我们自己,还有个别「同类」,其他人甚至完全察觉不到我们对某个人的好感下降了。
人际交往中的试探对我们而言必不可少。
因为我们的安全感如跳蚤心脏般小的可怜,又不认为自己有被爱的资格,所以就做好了随时撤资的准备。
不仅防止自己受伤……也防止伤害他人。这不是出于善意,而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惶恐。我们不怕任何恶意,却对愿意为爱承受伤害的人感到恶心和恐惧。
好感到达60%以上的人,才是可以试着去表现自我和真实的朋友,但不会与之交心,我们的心不是那么容易付出的。
失去和伤害真的很痛苦,尽管不会表现出来,其实已经濒临崩溃,就像尽管屏幕裂了,因为贴着膜、所以仍在用的手机。
太宰对安吾和织田作的好感度原本都在70%以上,相差无几,然而织田作凭一己之力把好感刷到了80%以上,通过断层式大关。
因为有我的干涉,所以安吾才没有被锁好感条,永久排除在80%以下的话未免太可怜了……一般从80%开始好感越来越难升,突破90%后挪动速度堪比蜗牛。
太宰对我的好感是他自我攻略来的,因此织田作凭他自己突破80%的成就堪称壮举。光是挪到90%就很不容易了……而满好感,对太宰本人来说也是个难题。
让闷葫芦打开盖子可是大工程。
年幼的时候,我们的情绪变化还比较明显,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内敛、闭锁。
不过,我和太宰的性格变化规律并不完全一致。大约因为我是从「爱」的诅咒中诞生的吧。
如果好感不再波动,相对稳定了下来,就是真的对这个人付出了信任,这时好感就不会轻易下降。
我们对一个人的好感越低,态度越从容、亲切,内心却毫无波动到冷酷的程度;好感越高,越小恶魔、黏人、放松,同时也越无所适从。
对「太宰治」而言,爱是陌生又可怕的。
那是仿佛要从精神层面杀死我们的东西,想着是不是远离会更好一点,却在装作冷漠、不断将爱推远的同时忍不住接近,既厌恶又渴望。
当「太宰治」真的对你有无限接近于「爱」的、由占有欲和依赖感混合着,又好像真的是「爱」一般的浓烈感情时,你就迎来大麻烦了。
他会通过无害的姿态来达到他的目的,让你更爱他一点、进化成黏着系。他将真心悄悄放在你眼底晃悠以此试探,想让你看见,又不想让你看见。
不要轻易招惹「太宰治」。一般人招架不了他过于深邃的感情。你回应他,他会忍不住得意洋洋、得寸进尺,但又会在同时患得患失、焦躁不安。
你不回应,他会笑着和你打哈哈、说他在开玩笑,然后顶着万事尽在掌握的淡然自信的姿态,一个人默默的在心里自罪自省,凶狠地折磨自己,把所有伤疤揭开来,用荆棘紧缚、用利刃穿刺……如此反复。
直到变得鲜血淋漓,再用仿佛看着不属于他的其他什么恶心东西一般的、偏离了人类范畴的漠然眼神,把被他自己磨碎了的真心聚拢起来,拿苦涩的眼泪合着浑浊的血,重新捏好放回脆弱又坚固的蚌壳里。
最后,就像刺猬在保护作为自己唯一弱点的柔软腹部一样,安静到死寂地蜷缩成一团……他需要有人去告诉他,那颗被他想象成某种不该存在的糟糕的东西的心,对于爱他的人而言,是美丽稀有的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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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ct like I don't want anything, because I never got anything I wanted.』
「我表现得我不喜欢任何事物,是因为我从来没得到过我想要的。」
——Max Black《2 Broke Girls(破产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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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静谧中,我悄悄地下床。窗外已有亮光,我知道太宰肯定会在我有动作的时候就醒来,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我才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少年安静地窝在被褥里,黑发凌乱地散开,半边脸颊陷入柔软的枕头。我替紧闭双眼、呼吸平缓,仿佛还在睡梦中的太宰掖了掖被子,俯身亲吻他的眼睑。
太宰总是喜欢折腾自己。
自杀不间断,导致神经衰弱,易做噩梦,还有点失眠和浅眠,偏偏生物钟很准,每次起床头部都会产生剧烈如针刺的疼痛,不好好吃饭所以肠胃也不太好。
但他肤质倒是很棒,明明脸上摸着没多少肉,却光滑细腻有弹性,眼睫毛又细又密又长,嘴唇浅粉且饱满有光泽,鼻子挺翘,充满纤细精致的东方古典感。
太宰脸皮很薄——生理意义上的那个薄——毛细血管受到刺激时容易充血。他的这些特征和我差不多……不、准确来说,是我和「太宰治」的特征差不多。
“……明天见,我的昨日先生。”
轻柔的告别在房内散开,门扉缓缓闭合,不留丝毫余音。细微的咔哒声后,少年睁开鸢色的眼睛。
低垂的视线漫无焦点地落在门边的暗影。外面,大门开合又关闭,锁门的声响在寂静中被放大了数倍。
枕头上好像还残留着对方头发的香味。明明是同一种香型,她的闻起来却更温柔一些。在秋时残留的气息中,少年合眼,再没有深眠,清浅的呼吸略显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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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米拉柯。我从青白雾气中走出,踏在沙漠的黄沙上。5月份的时候,阿治的好感评语是什么?
【调取过往记录——5月时武侦宰对主人的好感值为88%(我所欠缺的空洞……在你的心中得以完整。所以,将锁链递给我的你,为我缠上它吧)。】
……一如既往地夸张啊。我叹了口气,垂眸注视愣愣地仰视我,手中紧攥着一张车票、跪伏于沙的青年。
“迷惘又无归处的异世之人。你想要一个「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