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一惊,“你是说?”那温大人她也是听说过的,毕竟是和自己儿子乡试有关的,她当然早早地就打听到了今年的主考官是谁,连着这个传言当然也在内,不过不知真假罢了。当然在她心里,传言真假倒不在意,只要着人试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我看那怀绿在几个人中长相也是出挑的,明艳非常,很适合送去给温大人一览。”
“好,既然事关我儿的事业,那你和怀绿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再多问,不过你可要和我保证以后不要和后院的几位'姑娘'接触,都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她们的用途是在哪儿的。”
杨显宏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他和怀绿的关系也就是那个样,本来还对她有点兴趣,不过再见到清丽温柔的朴荷后,早就把怀绿抛到后脑勺去了。
如果不是昨天打扮极亮眼的怀绿忽然来求他,他还想不到这个打算呢,至于答应她不送去作寿辰礼物的事情,他可没有说过不把她送给别人。
过了二月二,春天的江南各处开始变得绿绿的,树枝上发满了淡绿嫩芽,院里的各种花树也陆陆续续的发芽结了花苞。
三月初这天早晨,苏樱起了个大早去废弃院子舞了会儿剑,舞的已是满头大汗,收起剑走到一光滑石头处歇息。
苏樱口忽然有点渴,正要喊阿香,出口之际忽想到前天就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家去给她的程风哥哥过生辰去了。
这还是继程风父亲去世后程风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阿香和他成亲之前最后的一个生辰,肯定会大办的,所以苏樱就放了五天假给阿香。
歇息过后,苏樱把剑合了,走之前小心得把它藏在竹林深处的石头下方。
一刻钟后,苏樱进了院子先是往洗澡的屋子望了眼,看是外面落着锁,马上加快了脚步往屋里赶去。
苏樱现在一身汗,黏糊糊的有点受不了,每天的这个时辰最想的还是洗个澡先。
却说她甫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屋内不对劲的感觉,屋内桌摆好像被人动过,苏樱想了想还是合上了房门。
关上门的吱呀一声却是惊动了小声哭泣的阿香。
“姑...姑娘,你回来了?”
苏樱往床边行去的脚步一顿,却是转了个方向,她往发声的地方望去,看到了桌帘没遮挡完全的阿香,只露出半截青色裤子和一双点缀着花蕊的浅色绣花鞋。
“阿香你躲在桌子底下做什么?”
阿香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跪起身,慢慢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阿香一抬脸,苏樱就拧起了眉,上前帮忙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边道:“你怎么哭成这样,脸红的都可以和猴子屁股相媲美了。”想到什么,苏樱动作忽停下,抬头问询:“对了我不是有放你几天假嘛,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香抹抹眼泪,抬眼抽噎道:“姑娘,我要离开你了。”
苏樱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笑道:“我倒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哭呢,你可是马上要嫁人了,总要离开我,离开这杨府的,阿香应该高兴才是,况且离得这么近等我能出府就能再见你了。”
阿香眼里浓浓的不舍几乎就要溢出来,断断续续道:“可是,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姑娘了,程风哥说要带着我和阿娘,和他的家人一起去锦国。”
“锦国?”苏樱闻此却是又愣,怎么会想到去锦国?虽然通州距离那锦国只隔了几座城池,但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还算是较远的一个行程。
阿香点点头道:“我也不清楚,程风哥昨天在生辰上忽然说的此事,听说是他有一小姑姑嫁去了锦国,然后就打算去锦国寻她,以后我们可能就定居在锦国了。”
苏樱笑道:“虽然我也不舍阿香,不过得知阿香以后会有个好归宿,我还是很高兴的。阿香倒是不用担心我。”
本来苏樱自己也会想法子离开杨府这座牢笼的,以后肯定也没有机会见到阿香,这下子阿香早离开一步也好,这杨府也不是好待的地方。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
阿香回道:“程风哥好像有点急,说的明天就出发,我阿娘如今正去寻了周嬷嬷说辞工的事情呢。”
苏樱眼睛露笑道:“那我可要抓紧时间给你做个礼物了。”
不待阿香反应,她走到另一张案几处,找了一张宣纸,铺张到桌面上,执起毛笔,认真作起画来。
动作行云流水,笔墨一笔化成,却是不见有停顿处,一张美人卧榻图不到两刻钟就在苏樱笔下形成了。
苏樱放下毛笔,双手捏起那张美人卧榻图,脸凑近轻轻吹吹上面还未干的墨水,等到差不多了,她才抬起笑脸道:“这张美人卧榻图就作为离别的礼物送给你了,这图里的美人就是你家姑娘我长大后的样子,以后再见了面可别认不出我啊。”
阿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得打开看了看,激动的直点头。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到了阿香要该走的时间,苏樱却是想不起来两人说的什么内容,只余有心里漫起的不舍,伤感。
“对了姑娘,阿娘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你阿娘?”苏樱脑海里印出一张长相普通的妇女,脸色因为常年劳累一直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色。
“阿娘让我告诉姑娘,待我们离了杨府,让姑娘去斜香园的竹林里某块石头下拿一样东西,还说是姑娘你此刻最想要的呢。”阿香也疑惑着和姑娘都没什么接触过的阿娘为什么突然让自己传话,不过还是说了阿娘让自己传的话。
斜香园阿香是知道的,那地方就是那个被废弃的园子,被姑娘当做每天舞剑的场地,却是完全不知阿娘为什么让自己传这样的内容。
苏樱也是疑惑,但还是惊讶多点,虽然自己见过她的阿娘,但她和阿香娘却是从来没有说过话的,不知她们临走前,她怎么会让阿香传这么一句话?甚至还特意强调了是她最想要的。
她在心里转了一圈想法,只得了阿香娘绝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不然就不会说出她和阿香两人知道的秘密地方,还不怕自己会怀疑。
苏樱猜到地老天荒也猜不到阿香娘的身份的,谁让她如今接触的人那么的少。
苏樱冲阿香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送给阿香的成亲礼物苏樱早已给过,事此今天她只给了阿香一幅自己的画像,阿香也要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要离开的事情太突然,许多东西都没有收拾好。
两人又是一番不舍,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还是苏樱提醒着,阿香才慢慢得出了院子,还是三步一回头的。
等她再听说阿香和她阿娘离府的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还是周嬷嬷又给她派了个新的丫鬟,名叫脆月,长相是聪明伶俐的那种。
不过脆月是不能信任的,她是杨府的下人,签了死契的,是直接听命于杨夫人,而不是苏樱。
苏樱并没有按阿香娘说的等她们离开去斜香园拿东西,而是又过了好多天,接近了去知州府参加寿宴的日子,她才寻个理由支了脆月出去,独自一人去把东西拿了回来。
白天人多眼杂,等到晚上脆月吹灭了灯,苏樱翻身从枕头底下拽出一个巴掌大的褐色锦囊。
她起身穿上鞋子,脚步轻盈的来到木窗边,略一思考后,打开了锦囊的绳带。
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有点厚度的纸张后,苏樱手一顿,从里掏出那张折叠过的纸。
不知为何,苏樱心跳忽然加快,也不知道再期待着什么,她缓缓打开了手中的东西。
看到纸上的内容后,苏樱眼睛瞬间放了光,亮眼之极,这张纸居然是...她的卖身契。
她心念念好久的卖身契。
苏樱不知道阿香娘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就凭她给了自己的卖身契这件事,苏樱已经心怀感激了。
苏樱拿着那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笑容渐渐放大,即使上面有个贱籍两个刺眼的字,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卖身契都已经得了,那离自己'出'杨府还会远吗?不过是再寻个人帮忙改下自己的户籍的事情。
不过...这贱籍两个字看着还真的很碍眼啊,苏樱眼中显出一抹冷光。
那陈老爷的六十大寿的日子渐渐接近,苏樱住的院子却也是越来越安静,在寿辰的前一天,这份安静终于被打破了,杨夫人派了丫鬟送来了苏樱她们明天要穿的衣服首饰。
经过怀绿使手段的那件事后,如今院子里的几人都不怎么说话,皆有各自的心思。
苏樱进屋前,往左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若淑跟着朴荷进了屋,脸上一改前几天的惊慌害怕,倒是有着一脸明亮的笑容。
次日一大早,苏樱几人用过早食跟着杨夫人派来的一个嬷嬷去了杨府门口,她们到地方时府外已经停了三辆皆用丝绸装裹的精致马车。
她们几人也没有上去,而是在原地等了会儿,不久杨夫人以及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迎春和凝冬出现在了门口,苏樱几人上前问好。
杨夫人点头轻'嗯'一声,“后面两辆你们五人自己看着坐吧,抓紧时间。”话落,她扶着迎春伸过来的手进了最前边的一辆马车去。
苏樱她们这等身份杨夫人对外好听点会说是收的干女儿,难听的就是府里养的小妾预备役了,更何况外边人又不是不知,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通州府大部分家里有年轻公子的或者爱玩喜爱美色的人家都对杨府持着防备状态,所以不管通州府有人办的赏花宴还是生辰宴,是都没有给杨府下过请帖的。
这也就能让人想到,这次场面极大的寿宴收到了陈夫人送来的请帖,杨夫人会有多激动,不过还好想到了接下来要在寿宴上不能丢了人,还是保持了清醒。
想着这次可能给杨府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坐在马车中的杨夫人嘴角抿着笑,对接下来的寿宴很是期待。
马车外,苏樱二话不说抬脚就进了离自己近的一辆马车,也就是中间的那辆,从那天后就一直很平静的静蓉紧随其后,怀绿和几人都有不对付,今天又是杨夫人最看重的日子当然也不敢和她们争吵,她就进了另一辆无人的马车。
外边的朴荷和若淑两人对视一下,朴荷的眼睛似往马车上瞥了下,紧接着她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小声和若淑说了句话,看她听得认真,这才踏上了怀绿进的那辆马车里。
一切都准备好后,有丫鬟去杨夫人那里回了话,不久三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杨府距离陈大人的府邸还是有段距离的,需要途径那条繁华的府新街道的,府新街几乎从早到晚都是处于一副繁华的状态。
杨夫人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就提前出发了,想着晨起这个时间路况应该会好点,却没想到其他要参加寿宴的当然也都是这么想,这不,好多马车都堵在了这条繁华的街道上,马车皆缓缓的行动着,犹如乌龟在地上爬。
这第一个祝寿的和最后一个祝寿的当然还是有区别的,各府的主人生怕去晚了陈老爷的寿宴会留下不好的印象,一直催促着自家的车夫快点走,说着不用管那些摊贩子和不避道的人。那些车夫本就被这路况弄的心烦意乱,闻声立即扬着马鞭大声冲着挡道的对那些人呵斥着让开。
车夫们对那些人的骂声视若无睹着,也不再管路上有没有人,直接赶着马车往前冲。路上行人立马匆匆避开,露出一条极宽的道来,大概能容下两辆马车前行。
在路上等得不耐烦的杨夫人早就有让车夫注意着情况,所以,这行人一让道,车夫就快马加鞭,急冲冲的冲在了最前边。
显然这种情况杨府的车夫经历过许多次,苏樱坐的那辆马车车夫见状就立马追了上去,以防有人越过去,和杨夫人那辆马车并驾齐驱着,后面紧跟着杨府最后一辆马车。
行人都躲在了两边,过了那条宽道就要转弯,苏樱坐着的这辆马车的车夫拉紧缰绳,想让杨夫人那辆先过去,却在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缰绳套着的那匹马忽然昂首嘶鸣起来,开始不受控制的乱动。
第27章 惊马 萧纪居然是……
那匹马昂首痛苦嘶鸣着, 尾巴乱甩,四蹄嗒嗒的乱转着,车夫力气不及乱转的马, 一时差异松了缰绳, 没有了绳子的拉扯,疼痛的马甩着身子径直往前冲着。
街上开始乱了起来,前面马车也避之不及时, 撞上了旁边的摆着的店铺摊子, 一时间街道上乱乱哄哄一片。
苏樱这辆马车就倒了霉,因为外面拉车的马疯狂乱跑, 马车内的三个人身体被撞的歪歪扭扭, 过不久也不见那发疯的马停下来。
“嘶”苏樱一手撑着马车侧壁,一手摸着发痛的鼻子, 即使看不到她也能肯定鼻子变红了。
马车不停,她身体还摇摇晃晃的,透过时不时飞扬的马车窗帘,苏樱知道外面已是乱极一片, 那马却还不见停,可见是车夫制服不了它,自己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苏樱往自己旁边看了看, 静蓉也在双手贴在车壁,眼神恐慌不已, 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被甩飞,而在看到扶着侧边的若淑时,她心里感觉到很奇怪,因为若淑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经历一场马变该有的样子,反而露出惊慌又期待的怪异表情。
“快闪开——马惊了!”
苏樱被车夫的惊慌叫喊拉回了神, 扶着东西一步一步地跨出了马车,临出去前,她又回头望了眼若淑,恰好对上了她的眼睛,若淑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快得她没有看清楚。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车夫听见帘子响动,惊愕转头问道。
今天这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脾气很温顺,现在居然这么暴躁,拉都拉不住。这个节骨眼要是车里的姑娘们再出了什么事情,杨夫人可不会饶了自己。
想着,车夫怒气冲冲地又横甩一鞭子,啪的一声响打在了马屁股上面。马发痛的昂首嘶叫,声音嘶哑不已,听得旁边紧抓着车辕的苏樱直拧眉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车夫一眼。
“给我鞭子。”苏樱趁车夫被问愣神,伸手把鞭子夺了去。
“你使力气拉紧缰绳。”
车夫闻此只有呐呐地应着,心中不知怎得减去了些许害怕,听话的拉紧了缰绳,一刻不敢松懈。
苏樱环顾着马车外,却发现疯马早就偏离了路线,来到了状元楼那条街道上,而前方不远就是坐落在三条街道交叉处的状元楼。
那里街道是较宽阔的,因此显得行人倒是不多,苏樱捡着行人最少的一条街道望去,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状元楼二楼窗边。
段承轩伸手拿起桌上白玉酒壶,正要给自己斟酒,眼神却是无意中一瞥,正好看到远处楼下疯跑过来的一辆马车,驾车处有一小姑娘身体颤颤巍巍的好似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