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轩眯眼望了眼那小姑娘的面容,心中一动,突然对坐在对面无甚表情吃着饭的萧纪担忧道:“表弟,楼下好像有马发了疯,那车上小姑娘好像要甩出来了,你快去救下人。”
萧纪听此放下碗筷,眼神不在意地往楼下看着,待看到太子口中小姑娘的面容时,心中陡然一惊。
再等他看到此时小姑娘一身红衣似火,青丝凌飞,面容明亮,眼眸里似还含着一丝疯狂,看着她的动作似要往那马身上跳的样子,萧纪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即担忧又生气的神情。
没有应太子的话,他动作飞快地站起来,在那马车经过窗边楼下时,立马运起内力,使了轻功往下跳了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段承轩望着他急切的动作,眼睛微眯着,不知想着什么,瞥了一眼下方的小姑娘,仰颈肆意喝尽了杯中方倒入的竹叶青,下巴处还沾有漏出来的几滴酒水。
苏樱用着每天都练习的剑舞中的一招,足尖一点,身姿轻盈一跃,直接跳到了马背上,却不等她高兴,那马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个人,停下了发疯奔走的动作,不满的在原地仰颈乱动着,四蹄撅着,想要甩下身上趴着的人儿。
苏樱大喊道:“你们赶紧下来!”马停了,马车也就不再跟着大幅度的甩动了。
“哎好——”车夫听话得应声,心里还是记着马车里还有两位姑娘在呢,马上掀开帘子冲里面的人喊着:“姑娘们快下来。”
却是在看到里面躺着一位额头冒着血的人时怔愣,静蓉不管他,感觉到马车没有再甩动,一把推了车夫的身体,快速的下了马车。
“还不快下来!”苏樱生气怒喊,车夫立马回神,顾不得男女大防,马上进去搀起昏迷着的若淑,心中怕外面苏樱生气发火,快速的下了马车。
疯马长嗷嘶鸣,周围人都能感觉到那声音中不满生气的情绪,早就四散而去,站得远远的。
苏樱努力抱住马脖子,又伸手轻触马髻甲处,按理说这时候马儿应该会被安抚住情绪,然而这匹马完全没有被安抚住情绪的样子,依然四蹄不安的乱动着。
苏樱拧眉,她的力气还不足以止着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马,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甩出去,以防身体被甩出去摔疼了,她抱紧马脖子,眼睛随处看着,想要找个摔着不疼的好地方。
她看到右边有一个布匹摊,摊主已不见人影,心里咬着牙,正天人交战着是否要跳时,忽然感觉到身边刮过一阵风,自己腰部也被一个有力的手臂给揽着,身体顿时腾空起来,她的手随意紧抓着来人的衣领不放。
一眨眼的功夫,苏樱就站在了地上,那匹马已经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自己距离那疯马远远的,她不可思议的跺跺脚,土地很踏实,是真的。
周围也热闹的围了人,都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方才惊马事件,顺便围观着主人公的后续事情。
腰处放着的手臂忽然收了回去,苏樱反应过来还没看清楚是谁把自己从马上给揽了下来,转首看到身边的少年却是失神发了愣。
萧纪收回手,俯下眼神观察一遍苏樱身体,察觉她并没有大碍,心中欣喜得舒口气,收回了脸上的担忧。
他望着脸部发怔的苏樱,声音冷淡叮嘱道:“以后不能再如此莽撞,那马儿是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是安抚不住的,记着了吗?”
苏樱下意识的点头道:“记着了...”察觉到不对,苏樱回神,自己这是记住了什么?都没听清眼前少年说的什么内容。
她闭嘴不言,眼睛不眨得盯着少年,他身姿挺拔,头发用一黑玉冠半束啾恃洸着,五官很出色,剑眉星目,此时正面容冷峻得望着人,看得人心里不禁一颤。
很熟悉的眉眼,苏樱心里欣喜笑着。
萧纪一身玄衣,因为方才苏樱紧抓他衣领的缘故,已是变得衣衫凌乱,他只顾着观察苏樱有没有事,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
他的衣领都被拽得显露出了一片分明的锁骨,连着锁骨左下方的樱花状胎记也半遮半掩的显了出来。
樱花胎记?
苏樱脸色一僵,思考着的大脑顿时停滞,被她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忽地一股脑的都涌了出来。
她心里惊叹疑惑道,他是当年那个给自己拨掉虫子的小屁孩?好像还说过是她的二哥哥来着。
苏樱眼里还含着不确定,她不顾萧纪眼里的惊讶,上前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借力往他身上跳去。此时她心里无比感谢和严夫子学了舞剑,练就了足尖一点就能起跳的技能。
萧纪虽然不明她要做什么,生怕她摔了下去,不经思索就接着了她的身体,却在感觉到苏樱在扒自己衣服时,脸上变得窘迫不已。
“你做什么!”
苏樱一手搂着他的脖颈,听闻抬眼对上了萧纪的眼神,清冷中又似含着恼意。
想到如今自己已九岁,早就要注意男女大防,虽然苏樱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不过看萧纪窘迫着,还是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跳下来后她也不说话,而是低头寻思着,眼皮微合,遮住了眼里复杂的情绪。方才自己看的很清楚,他锁骨左下方确有一个樱花状的胎记,和那一年她见到的一模一样,当初因为那胎记是樱花状,所以她印象很是深刻。
却是没有想到,萧纪居然是...侯府的人。
“你身体可有碍?”萧纪望着情绪忽变低落的苏樱,趁得她身上明亮的红衣都跟着暗沉了下来。
“无碍。”苏樱摇摇头道,想了下又望着他认真道,“谢谢萧纪哥哥,我无事的,不用担心我。”
没有想到苏樱居然认出了自己,想到她以前的那句‘他的面容是否只有未来妻子可以看到’的戏言,萧纪耳朵尖忽然红了,此时没了以前黑布的遮挡,苏樱把那丝变化尽收眼底,她心中惊讶不已。
“姑...姑娘,你...你没事吧?”苏樱不悦得看过去,车夫身体发抖,还是谄笑望着她小声道:“夫人来了。”他的手指指苏樱身后方行来的杨府马车。
“既然你已无碍,我先走了。”萧纪冲她点头,话毕直接转身而去,脚步微措,修长的身影渐渐离去,却是进了那金碧辉映的状元楼。
苏樱收回眼神,往周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也渐渐离开,有人开始收拾起被马踢翻的摊子。
苏樱神情淡然转身向已经下马车的杨夫人行去,后边车夫也跟了过去。
第28章 咴儿 噗凌凌的声音真好听!
马车边。
“苏樱你太鲁莽了!居然敢跳到马背上, 妄想制着它!”杨夫人视线上下扫视着她,皱眉道:“身上可有伤痕?”有了伤痕若是消不掉的那种以后可会折了价钱的!
苏樱没有辩解,而是道:“夫人, 我是没事的。不过马儿发疯乱跑之际, 马车里的静蓉和若淑两位姐姐可能受到了惊吓。”
杨夫人瞅了瞅她,淡淡道:“你倒是胆子大。”那危机间还能有着要制服疯马的念头不是胆子大是什么。
苏樱笑笑不接话,看向身后低头站着的车夫。
“她们现在在哪儿?”
车夫听了立马抬头回道:“回夫人的话, 小人看马车里有位姑娘额头冒了血, 遂赶紧把她送到了附近的济世堂的坐堂大夫诊治了。”可是花了自己不少钱呢,车夫心里嘀咕着。
杨夫人听了眼神顿厉, 拔高音问道:“受伤了?”这辆马车里除了面前没事的苏樱, 可就剩自己要送给陈老爷子的若淑和静蓉两人了。
这要是两人在这个时候受伤,那可真是打了她的脸了, 自己可有答应陈夫人今天就给她送过去人呢。
想到这儿,她眼神一厉,冲满脸痘坑的车夫抬下巴示意他带路,并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回了府可去静心院领赏。”
车夫连连应诺,打头就领着人往济世堂行去,边走边挥散着附近围观的人群, 嘴里道着“散了散了”。
苏樱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却是没有动身跟上,而是落在了后头, 她转身加快脚步走到那匹躺在地上还在嘶鸣哀叫的黑马。
她蹲下身子,用手抚着它马髻甲处,顺着它的毛发方向往下捋着,安抚着它激动的情绪。
苏樱瞅着黑马,它嘴里也不再嘶鸣叫唤, 眼睛里则噙着泪花,一双大大的眼睛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简直不要太萌。
苏樱低头笑笑,嘴里嘀咕道:“长这么大个,原来也会卖萌。”
初晨的阳光也是明媚的,阳光四散着,照到躺着的黑马身上,苏樱被一丝光亮闪了下眼睛。
“想来你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我这就给你把东西拔.出来,可不要踢我啊。”话毕苏樱瞅了瞅黑马撅着的屁股,心里起了猜测的心思,这次马惊绝对不是意外。
马屁股因为有一片黑毛遮着,寻常那里有个什么东西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是发现不了的,除了马夫给它每天例行清洗时会发现。
苏樱微挪身子,手一伸够到马屁股处,把方才在太阳下闪到自己眼睛的东西给拔了出来。
她左手食指和拇指并着一根极细的针,放到面前微微眯眼观看着,盯了好一会儿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处。
苏樱嘴巴微撇,不禁切了一声,回头望着已经不痛鸣的黑马道:“萧纪说的你受了刺激才这么疯跑,我还以为你受了多大刺激呢,不就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而已。”也不管它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苏樱嘴里依然吐槽着。
黑马好似通了人性,苏樱话没落就回应似的长鸣一声,还又冲着苏樱的脸撅了撅屁股,苏樱满脸黑线的瞅着近到面前的马屁股,好似还能闻到一股莫名的味道。
她迅速起身伸脚,用脚尖踢了踢马屁股,“既然无事了,别装受伤了,站起来吧。”
“咴儿咴儿——扑棱棱”,黑马蹄子抵着地缓慢得动着,却是在站好的第一时间就叫喊了起来,听那昂扬的叫声,很是情绪高涨的样子,叫着叫着还喷了口水。
站它面前的苏樱不妨遭了秧,被口水给喷了一脸。她沉着脸,瞅了一眼开始转圈圈玩的黑马,嘴巴动着,想要说些什么话,却是想着黑马就是一匹马能听懂个什么意思,遂作罢歇了那份心思。
“扑哧——”
怀绿笑着从另一条街道走过来,呦道:“苏樱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都是水。”
苏樱现在哪有心思答怀绿的话,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去洗干净脸,她拿出手绢抹了下脸。
她又瞥了眼眼含嘲笑看着自己的怀绿后,就转身咬牙切齿得交代一番杨府的另一个车夫,让他过后把马儿牵回家'好好'将养,等他口中无奈答应,这才停歇。
刚走到这边的朴荷听此开口柔柔道:“苏樱妹妹怎么能让他们去虐待一匹马儿呢?更何况这匹马方才才受了伤不久。”
苏樱似笑非笑看过去反问道:“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狠话让你感觉到我是要虐待马的人?”
朴荷惊讶反问:“难道不是?”扯起一抹微笑,又道:“妹妹让车夫回去不给它吃饭怎么不是虐待,受伤了就要好好养着可不能再让它忍受饥饿。”
苏樱眯眼假笑道:“怎么?它让我受到了惊吓,我还不能饿它一顿?”话完,嘴里“哦”一声,又道,“我明白了,我不应该把气牵扯到一匹无辜受罪的马儿身上,而是应该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
旁边的怀绿脸上惊讶极了:“罪魁祸首?”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的黑马,也是,那马儿忽然就当街惊了,肯定是有缘故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道:“谁会这么闲着没事干去害你们,莫不是若淑静蓉她们两个故意的吧,这样的话受伤了夫人就不会把她们给送人了。”
苏樱身体一顿,忽然想到马惊时若淑反常的样子,而且之后明明马车的幅度已经不是很大,静蓉都没有什么事,若淑却是一头血的昏迷了过去。
想到这,她望了眼情绪有点变化的朴荷,举起手中捏着的绣花针恨恨道:“也不知道这根针是谁放的,居然这么恶毒的扎在马儿屁股上,害的我们三个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嘴里说着惊吓,仔细看去,苏樱脸上哪有受到惊吓的样子,明明是弯着一双眼睛,故作恶狠说道。
她瞥了眼旁边不言的朴荷,好奇问她的意见:“朴荷姐姐这么聪明伶俐,可猜到了那个要害我们的恶毒女人是谁?”
朴荷望着那根绣花针,温柔笑容却是一滞,“苏樱妹妹怎么能凭一根绣花针就如此断定是女人做的呢。”
朴荷和怀绿刚来后也听到了周围人说有位姑娘受伤什么的,看苏樱没事儿站在这里,也就知道受伤的是若淑和静蓉两人中的一个了。
因此怀绿忍不住插嘴道:“我看肯定是静蓉她们不想被送走才想的这个法子。”她寻思一番道:“受伤的是静蓉吧?肯定是她故意的。”
“受伤的是若淑姐姐,静蓉姐姐只是受到了点儿惊吓。”苏樱故作狐疑得猜测着,“难道是若淑姐姐故意的,故意把这根针甩到了马儿身上?这样子受了伤就不用被送去陈府了。”
苏樱心里对甩绣花针的人选其实早有决断,她是比较倾向于朴荷的。
连着前几天见到的若淑和朴荷的异常,再加上马惊时若淑似带疯狂的眼神,这件事肯定与朴荷有关,若淑和她姐妹情可是不错的。若淑不想未及笄就去伺候人,想必朴荷是有了法子才让她如此做的,不然平常很傻白甜又怕疼的若淑怎么会敢这样做。
苏樱眼角余光观察着朴荷,淡淡道:“不过有人受了伤就有人会倒霉,夫人肯定会顾着面子再寻一人送给陈府做礼的,不过眼下这状态哪来的急去再找人,肯定会在我们三个之间找一个替换的。”
“不过我就不用担心了。”苏樱笑笑,想着那杨夫人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让自己不过十岁的女童送走。
朴荷心里早有决算,听了苏樱的话也没什么担心,仍然淡淡一笑,好似她说的话和自己没关系。
怀绿嗤笑了声,显然不会觉得夫人会再让自己去,便也不再说话。
苏樱撇撇嘴,动身去了自己那辆马车上,怀绿与朴荷站了一会儿,看夫人还没回来,遂也进了自己那辆马车里。
状元楼临窗。
萧纪收回向楼下望着的视线,抬头问着太子方才说的话。
段承轩顿觉无奈,遂大声言道:“我说表弟啊,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出发回京城?”也顾着自己说话的内容,声音只不过大到两人之间能听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