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北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把戏,只抿着唇,眼中尽是嘲讽的冷意。
苏姣也不在意,只是用烟斗轻轻点着他脸上的那道疤。
烟草熄灭已久,烟斗早就不烫了,只留淡淡的余热 。
苏姣这动作不像是在虐待,更像是在逗趣。
瞌一下,点一下,再磕一下,再点一下。
黑色的灰烬里掺杂着点点赤红色的晶光,一点一点融进了晏北脸上的疤痕里。
等晏北发现左脸突然开始发烫的时候,苏姣已经松开了他。
“你……你做了什么?”
左脸越来越烫,甚至越来越痒 ,晏北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眼中终于出现了属于这个年龄的惊慌失措。
苏姣敛袖站着,弯眸笑道:“不要挠。”
“不过挠也没有关系。”
“只是需要重新再长一次罢了。”
晏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脸上越来越烫,那道疤的地方也越来越痒。
他下意识的想去挠,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凹凸不平感,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最后融化成一滴滴血水,从下巴滑落。
底下的赤红团子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叽”地尖叫了一声。
我的毛!
“会长的。”
苏姣似笑非笑地瞥了它一眼,烟杆下垂,烟斗恰好压住了它最长的那根尾羽,使它一动不敢动。
凤凰其他地方的毛掉了都会再长,只有尾部正中间的三根尾羽,掉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苏姣曾经好奇那里的羽毛掉了后是不是真的不会再长出来了,就拔掉了一根,还是最中间最漂亮的那根,结果被凤凰逮着琢了三千年,直到自己重新给它画了一根补上才罢休。
自那以后,凤凰就格外爱惜它的羽毛。
要它的命可以,敢让它掉一根毛,那就是不死不休。
“听话一点。”
苏姣漫不经心地用烟斗敲了敲凤凰的尾羽:“等我忙完再找你算账。”
说罢,她不再理会地上骂骂咧咧叽叽直叫的凤凰,而是看向旁边一脸茫然的晏北。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顺眼些。”
苏姣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小团子。
小团子穿的破破烂烂的,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狗,站直后还没到她腰间,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消去后露出粉雕玉琢的眉眼,看着人畜无害的。
“好玩吗?把所有人拉进来陪你演场戏。”
苏姣话音刚落,对面那个小团子的眼神就变了。
眸底的茫然与故作镇静如云雪般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诡异的阴鸷与异于年龄的沧桑。
“你是谁?”
晏北直勾勾地盯着她,黑色的瞳仁从中间裂开,分至两侧,剩下的半边脸融化了一般,露出森森白骨。
底下的赤红团子哪见过这场面,凄厉地“叽”了一声,浑身的绒毛全都炸了起来,也不管尾羽上压着的烟斗了,拼命地往苏姣裙子下面躲。
苏姣好笑地看着它,见它实在怕的厉害,无奈之下,只能先松了烟杆,任由它扑腾着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还是这么胆小。”
见它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袖子,苏姣只能随着它造,还特意敛了敛袖子,给它腾出更多布料。
等它终于不再闹腾了,苏姣才看向对面的黑化团子。
晏北神色沉冷,一双眼睛漆黑无光,死寂的像是没有任何人情味的木偶,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苏姣弯眸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苏姣。”
第19章 答案
话音刚落,小团子画风突变。
眼睛恢复正常,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张红纸被他递了过来。
苏姣一脸茫然的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晏北仰着脸,露出乖巧的微笑,尽管这笑在他惨白的脸上看着十分渗人:“婚书。”
苏姣:“?”
黑色的软发滑至眉间,给晏北增了几分乖顺,表情天真若稚子:“你和哥哥的。”
苏姣:“??”
她一脸懵:“你哥哥是谁?”
晏北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我。”
苏姣:“???”
好想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烧糊涂了?
可不待她反应,对面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原本简陋四处漏风的大堂突然变得富丽堂皇了起来,入目皆是红色,墙上贴满了剪裁精致的喜字。
原本还不到她腰间的小团子瞬间长高了,之前破破烂烂的衣服变成了大红喜袍,映的他惨白的肤色都红润了些许。
他朝苏姣伸出手,清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夫人。”
苏姣:“……”
真的好离谱!
明明我上一秒还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啊!
身后喜烛静静燃烧,一旁胸口扎着朵小红花的九凤正“叽叽叽”地挠着地上的柴刀。
“叽叽叽!”
你居然背叛劳资!
柴刀精只敢躲却不敢还手。
我也不想的老大,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你每天都在睡觉,只有每月月初才给一点点灵气,哪有直接从元珠里吸灵气来的痛快。
它俩在一旁鸡飞刀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晏北。
见苏姣不配合,他凤眸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再次伸手想要拉着苏姣和自己一起拜堂。
却拉了个空。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揽住了苏姣的腰,将她往后带了带。
苏姣脚下踉跄了一下,后背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尚未反应过来。
一道低沉清雅的嗓音便在她耳畔响起,隐隐间似是夹杂着压抑许久的怒气。
“怎么,鬼王这是想逼婚?”
…………
【鱼饺cp粉快来,裴神当众抢婚啦!#图##图#,】
【1L-吃瓜群众1号:卧槽,打起来,打起来。】
【2L-吃瓜群众2号:我来了,我来了,我搬着小板凳飞奔过来了,前排打卡。】
【3L-吃瓜群众3号:前排兜售瓜子花生可乐啤酒。】
【4L-吃瓜群众4号:战况如何?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5L-楼主:目前看来是裴神赢了,大美人好乖,裴神没来的时候一脸紧绷,裴神一来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6L-吃瓜群众5号:只有我这个老色批觉得这个体位我很可吗?有没有哪个大触即兴发挥下?价钱不是问题。】
【7L-吃瓜群众6号:5哥真是勇啊,管理员正在赶来的路上,这次你进去估计就难出来了。】
【8L-吃瓜群众7号:说到这个真的好心酸,上次那栋楼里的图我都没来得及保存就被删了,嘤嘤嘤。】
屋内,晏北冷沉着脸,视线反复在苏姣和裴无予之间徘徊,眉头皱了又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苏姣身上,眼神执拗,看样子不会轻易放弃。
“婚书收了,契便成了。”
晏北勾唇,笑容诡异:“从此,苏姣便是我鬼冢的女主人。”
“是吗?”Ding ding
裴无予冷笑一声,手指微动,大红婚书无火自燃,瞬间烧成了灰。
晏北脸色一白,骤然吐出一口血,瞳孔微微缩了缩。
“天道……”
不等他话音落下,一道裂痕突然出现在他眉心,然后一路向下,眨眼间,晏北便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整个裂开,化作了飞灰。
随着晏北的消失,晏家村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热闹吵嚷的小山村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不见飞鸟,不见走禽,不闻人声。
荒僻崎岖的村间土路杂草丛生,歪歪扭扭地延伸向远方暗沉死寂的小山。
天幕压抑地坠下来,压的人心头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咔嚓咔嚓的巨响不断出现,如镜面上出现无数条黑色的裂缝,天空,地面也一点一点裂开。
一道灰色的线从天际划过来,将整个村子分成两半,一侧吵嚷热闹生机勃勃,一侧寂静压抑死气沉沉。
线的左侧,原本表情生动的村民瞬间定格在原地,如同褪去色彩的画,五官一点点衰老,风化,最后变成一个个苍白的骸骨。
线的右侧,村民洗菜做饭,砍树插秧,仿佛一无所觉。
那道灰线还在一点点移动,被它覆盖过的地方,定格在瞬间,褪色成一幅灰暗的水墨画。
…………
晏长生来到一个土胚房前,一点一点推开了门。
昏暗的房间,随着木门的打开,闪进一缝光亮。
“长生……”
听到动静,门后坐着的老妪摸索着站了起来,干瘦的如同枯树叉子般的右手扶着墙,左手往前伸着,似是想去抓晏长生的袖子,却在碰到他之前先触到了那缝阳光,瞬间烫着般收了回来。
“长生……长生啊……”
老妪两鬓灰白,两片紫白的唇哆嗦着,面容掩在重重黑暗里,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缩在脏污袖子里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搭上了木门,想要往外伸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胆怯地停在了那里。
“长生……”
这时,晏长生才注意到,她左手手心里,紧紧握着什么。
“长生啊……”
行将就木的老妪终于抬起了头,灰败皱巴的脸像是百年老树畸形扭曲的树干,混浊的眼珠里浸着泪:“长生……”
老妪终是递出了那只手,手心,一张发黄褪色的平安符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看清那是什么后,晏长生身形巨颤,眼底的痛苦再也掩饰不住,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睛却是红了。
“婶儿。”
一个梳着妇人发型的女人从屋里出来,对边上的老妪说道:“婶儿,你不是说要把手里的东西给长生吗?”
她指了指门外的晏长生,语气柔和:“看,长生不是在那儿吗?”
似乎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老妪眼睛坏了,看人看不清,即使眯着眼看,也只能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老妪张着嘴,牙齿稀落,说话含含糊糊的:“春儿啊,他是长生?婶咋看着不像啊。”
晏春脸上笑着,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坚定,她斩钉截铁道:“婶儿,我还会骗你不成?那不是长生还能是谁?你不是整天念叨着长生吗?怎么人回来了你反倒不认识了?”
老妪将信将疑。
但她似乎很听晏春的话,晏春说是,那就一定是。
老妪蹒跚着跨过门槛,晏春在后面扶着她。
枯瘦苍白的手抓住晏长生的胳膊,老妪抿着嘴笑,眼角却湿湿的:“瘦了啊。”
她喃喃道:“我家长生瘦了。”
晏长生看着她,紧紧地抿着唇,肩膀不停地颤抖,眸中带着无法遮掩的悲怆与痛苦。
老妪似乎也没期望他说什么,只是抓着他胳膊的手抓的极紧,像是怕把他弄丢了。
老妪头发花白,眼睛灰翳。
她其实已经看不清人了。
年轻时过度操劳熬伤了眼睛,中年时儿女一个个死去又把眼睛哭坏了。
她现在看人,只是模模糊糊的一道人影儿。
和记忆中儿子的身形比了一下,才喃喃着“瘦了”。
“婶儿,你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长生吗?”
晏春提醒道。
“是咧是咧。”
老妪不住点头,颤颤巍巍的将手里攥了很久的黄纸递给晏长生:“长生,拿着,拿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脸上的神情突然惊慌了起来,原本抓着晏长生胳膊的手也改为推着他的背:“长生,离开,快离开。”
“拿着东西离开村子,再也不要回来。”
“好了,婶儿,”晏春安抚着她:“你不是已经把东西给长生了吗?他很安全,现在就会离开村子。”
她半推半扶着老妪往屋里走:“不早了,饿了吗?我熬的有米粥,我们去喝点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妪推进了门里。
从始至终,她都未抬头看晏长生一眼,也未曾和他说一句话。
门再次关上,这次再也没有打开。
灰线覆盖过这里,原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变得更加坑坑洼洼,这是不可阻挡的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晏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扇永远不会再从里面打开的木门,在这扇破烂不堪的木门前站了许久许久,坚毅的眼睛里突然缓缓流下两行泪来,他茫然四顾,像是一个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心口仿佛在被一把钝刀狠狠地刮磨着,渐渐没了知觉,他突地跪了下去,一下一下地对着那扇木门磕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将那一小片土地浸湿。
直到足足磕了三十下,晏长生才从地上起来,双眼赤红着往村外走。
鬼王晏北离开了,晏家鬼村外的黑雾不复存在,这里从此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晏家村四百零三口,这个仇,他晏长生誓死要报!
…………
…………
鬼冢。
“王!”
晏北忍着剧痛睁开眼,视线对焦后,看到的是偃师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汹涌的记忆如浪潮般席卷而来,转瞬将他拉入更深的意识海中。
被强行剥离留在过去的记忆重新回归,晏北头痛欲裂恨不得直接去死,但却只能浑身冷汗地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脑海中宛若凌迟般的痛苦,一点一点将纷乱冲突的记忆捋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