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方才刚刚大悲大喜的哭了一场,这会儿就算有心留他,精神却也有些不济,亲自送到门口,便让李承瑾离开了。
转身回到内院找安宁,里里外外却怎么也找不着人,问了半天才知道,趁着她去门口送客的功夫,安宁便喊了人去后花园打扫庭院去了。
沈氏听完之后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小姑子又打的是什么主意。侯爷父子虽然已经得胜,但要整顿军队,班师回城,总还得个把月的功夫,哪里用得着这么心急的打扫庭院?
再者说了,就算是心急,也该从侯府开始,怎么先跑到花园里去了?若是惊扰到园子里的萧公子总也不好。
一想起花园里的萧棠,沈氏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满心的喜悦也瞬间被忧虑浇灭了。
她险些儿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安宁该不会去给萧棠打扫庭院去了吧?一个千金小姐天天和一个男子朝夕相处,还这么主动,若是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她必须得在侯爷父子回来之前,把园子里的萧棠给打发走,更紧要的是,一定要断了他和安宁之间的联系才行。不然等侯爷父子回来之后,发现是她引狼入室,让侯府的宝贝明珠喜欢上了一个不良于行的病秧子,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她也等不得了,也往花园走去。心里盘算着,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心软,索性当着安宁的面,哪怕是把之前的租钱都退还给萧棠。也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哪知道了,到园子里一看,吓了她一跳。
安宁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丫鬟小厮,把房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搬。“你们家里若有合用的,尽管拿去。”
若不是习惯了安宁的胆大包天,沈氏简直以为她是中了邪了。暗道这个小祖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花园里的东西都是当年花大价钱置办的,并没有怎么用过,看着都还是新的,怎么能说扔就扔呢?家里的钱刚刚拿去给她开了酒楼,哪里还有钱来置办这么多新家具。
她连忙上前拉住安宁,让正开开心心搬东西的下人们先停下来,柔声道:“宁儿,你这闹的是哪一出?萧公子她们人呢,你把东西都搬走了,他们怎么住?”
即便心里气恼,沈氏仍旧是慢声细语的。安宁也不瞒她,把萧棠突然回家的消息都说了一遍。“这些东西都被外人用过了,等父兄归来,家里就又热闹起来了,还是换些新的好。”
沈氏这回虽然心疼屋里的家具,但心底里确实又忍不住的开心。暗想,这可真是老天有眼,自己还在为怎么开口让萧棠离开发愁,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权衡之下,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儿,便也不再多管,由着安宁折腾去了。
大军得胜的消息传来,满城的人都喜气洋洋,唯独知府府里有人却坐卧不安。
罕见的,已经快半夜了,李知府仍然在府衙后面的书房里,没有回府。
明亮的油灯下,他看着桌案上的案卷,愁的胡子都快被他撵断了。
自从他为官以来,还从未碰到过这么让他难以决断的事情。一面是自己的官途名声,一面是骨肉亲情,实在是令人难以取舍。
一想到李鹤年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敢瞒着他草菅人命,他的脸色就又更难看了几分。
因为嫡子李承瑾一直身子骨弱,再加上他与小沈氏青梅竹马的感情,他素来看重这个庶出儿子,没想到这个孽子竟然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的亲骨肉,让他大义灭亲,不说他舍不得,就是小沈氏都要和他拼命。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镇远侯府安平、安豫那两个小子不怎么样,却不曾想竟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连带着镇远侯那个老东西的运气都跟着好了起来。明明前一段时间还是孤立无援,竟然就这么好运气的反败为胜了。
此时他纵然是有私心,也不敢偏袒自己的儿子。因为整个雍西城的人都知道,那个战场上的杀神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护短。若是等安淮带着军功回来,知道自己的宝贝千金在他儿子的手上吃了亏,自己还处置不公,他敢当众把自己的府衙给砸了,自己到时还说不出理来。
可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若是真的秉公执法,那李鹤年可就废了。
从他的私心来说,若是李承瑾身子骨能够更好些,倒也没什么,毕竟李鹤年再优秀,都改变不了他生母的地位,再加上李夫人身为皇后妹妹的身份,只要李承瑾还活着,李鹤年都很难得到重用。可万一李承瑾哪天没了,李鹤年便是他最大的依靠。
越想他越是头疼,偏巧这时门外的老仆又催了一声,说是李鹤年的姨娘小沈氏派丫鬟来请他回去,说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气的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门外的老仆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再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退开了。
才没离开起步,又碰着一个打灯笼的小厮进来,老仆没好气的训斥道:“大半夜的,不该你当值,不好生去歇着,出来触什么眉头!”
小厮连忙上前搀住老仆,压低了声音道:“小的也不想,方才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人往窗里扔了一封信,说是必须交给知府大人,不然要小的狗命,小的哪里还睡得着。”
第73章 择婿
小厮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心地交给老仆。
“小人是家里的独苗,还没娶妻生子。还望您老人家行行好,把这封信交给知府大人吧。”老仆瞥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发笑,年轻人见识少,不知是哪个无赖闲着无事,整出来哄人的鬼把戏,竟把他吓成这副模样。
他哪里有闲心管这些,伸手便要把送到眼前的信封拂开,在信封靠近灯笼的时候,上面一个鲜红的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揉了揉有些昏花的老眼,定睛凑了上去,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仔细观察了片刻,忽然惊慌起来,张着嘴也顾不上说话,拉着小厮就往李知府的书房去了。
才刚一敲门,李知府不耐烦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们且下去休息,今晚本府就在书房歇下了。”
小厮畏缩地看了老仆一眼,老仆此时反而异常镇定,他不顾李知府的吩咐,举手再次敲门,声明有一间十分紧急的事情,得到允许后,他进了门,立即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在关上之前,还特意探头往院子的四周看了看,吓得小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腿都发软了。
李知府半信半疑的接过老仆手中的信,等他看到信封上那团艳红的烈火标志之后,神情一滞,扫了二人一眼,缓缓背转过身,靠近书桌上的油灯,将信封拆开,仔细看了一遍,整个身形都不由晃了一晃。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的后院里,还有比李鹤年更心狠手辣的人。
一想到如果信上所言都是真的,他忍不住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但在下人面前,他还是努力保持住了镇定,缓缓转过身来,威严的盯着小厮:“这封信是谁给你的?你可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小厮被他的口气吓得打了个激灵,立马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将收到信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小人只听见外面有人和小人说话,其他一概不清楚。小人只是个门房,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还望大人明鉴。”说完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知府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审视了一番,确信他所言非虚,才微微颔首,嘱咐了一番不能同其他人说起,示意老仆领人下去。
在两人离开后,他才从背后拿出那封信,思考片刻,将信放在怀里,出门往内宅去了。
“老爷!你赶紧把鹤年放出来。在牢里万一伤了他的身子骨可怎么办?难道你真的一点也并不心疼吗?”
一见到李知府,脸上泪痕还未干的小沈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立即又哭的伤心欲绝,哀声央求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知府竟然会这么冷酷无情,为了那么点小事,真的把李鹤年给抓进了牢房。直接将李贺年抓进了监狱。
在她看来,人又没有死,那个酒楼也没有蒙受什么损失,反而害得她儿子深陷牢狱,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对于堂堂知府家的公子来说,这和杀了李鹤年又有什么区别?让他以后还怎么在王公贵族之间走动?
李知府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将手抽了回来,任由她小声抽泣,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吩咐屋里的丫环都出去,把门关上。
小沈氏这才觉察出不对劲。以往无论她怎么顶撞李夫人,使小性子,在李府里作威作福,李知府都从来没有动过怒,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但不安慰自己,还冷着一张脸,想起昨日她出府的事,她心里不由一突,可随即又安慰自己,断然不会有那种可能的。
可又实在猜不透李知府的心思,只能低头继续抽泣,不时偷瞄李知府的反应。
等门被关上之后,她的声音更加委屈温婉了:“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鹤年不是你的骨肉?还是你看那边的长子又硬朗了,想撇下我们母子?”
见她又要重提旧事,李知府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身来,也不说话,沉着脸将手里的信封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吓得她浑身一颤,抬着泪眼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差点魂飞魄散,连眼泪都在一瞬间止住了,张着嘴半天无言。
一见她的反应,李知府脸上的寒气更重了。
他不无心痛地看着眼前的美妇人,看来信上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最信任的枕边人,竟然在自己的卧榻之内,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里通外敌,若是让皇帝知道了,怕是灭九族也不足为过。
“你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认识这东西。”李知府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信封上的烈火图案,冷声道。
小沈氏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垂首片刻,稳住心神之后,才抬头,伸手去牵扯李知府的衣衫,却被李知府给躲过了。
“老……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见李知府这般防备她,她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慌了。
李知府丝毫不理会她拙劣的演技,直接将信递到她的眼前,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本府收到一封信,信中说你勾结异族,借身为知府内眷之机,暗中给蛮族通风报信,导致我军数次失利,还坐了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比如林首富夫人的死,就是你故意要陷害镇远侯府的小姐,后面凶手逃亡,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对此,你作何解释?”
他每说一句,小沈氏的身子就跟着颤一颤,像是突然遭遇风雪的鲜花一般,最后身子一软,竟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李知府忍不住绝望地闭了闭眼,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
“本府虽曾负过你,但自你进府之后,除了夫人的名分,未曾亏待过你。甚至是你的娘家,这些年来横行霸道,大肆敛财的那些事,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母子却这般要置我于死地。你说你要我怎么救鹤年,怎么救你?”李知府一面说,一面将信在烛火上烧了,红烛的光映在他的眼中,却显得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不可能,我明明让那人喝了毒酒,怎么会……”情急之下,着急为自己辩护的小沈氏她自知失言,连忙捂住了嘴,低下头不敢去看李知府。
“毒妇,愚蠢!”李知府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她,竟然这般的心狠手辣,一想到自己与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不由不寒而栗。
根据她的话,他大致能够猜出,肯定是她是想斩草除根,却不想被对方察觉,这才把她供了出来。当下仔细询问了小沈氏关于对方的情况,可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连对方真正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更别说别的信息了。
好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应该就是当初从牢里逃跑的那个奸细。得知这一信息,李知府顾不得追究小沈氏,连忙又返回府衙,连夜召集人手,暗中封锁所有的出城通道,进行细密的搜捕,希望能够在二皇子回城之前,把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在府衙坐正了一宿,刚想在书房里歇一会儿,突然有小厮一路喊着进来禀报,说是内宅的小沈氏是突然暴病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呆坐在那里,一股悲伤和安心一同从心底涌出。
奸细迟迟没有抓到,莫名其妙死去的小沈氏也被悄无声息的下葬。紧随着李鹤年也因唆使人诬陷醉仙楼被判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再回雍西城。
一时之间,雍西城上下人都称赞李知府的大义灭亲之举。
沈氏听了也是震惊不已,还觉得李知府判的重了,毕竟最终也没有闹出人命来,和安宁商量着,要不要去求求情,宽恕一二。
安宁却顾不上这些。自从萧棠离开后,她整个人都扑在了酒楼上,除了人越发消瘦了些,倒也没有其她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了林首富这些人从中作梗,酒楼的生意一日好似一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夸张,高兴的沈泽整日里笑灼颜开。不过他倒不贪心,尽管每日起早贪黑地为酒楼操持,所得的进项多半都给了安宁。
每一次安宁都会分出一半,单独存放。沈泽曾问她原因,她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偶尔她还会去园子里走一走,坐在院子里发发呆。
顺风顺水的时候,日子过的格外快,将近一个月之后,侯府收到了镇远侯父子归来的确切日期。
顺带还有二皇子的一封书信,说是归来后,一定要让安宁做一桌拿手的好菜来给他接风洗尘。看的沈氏又开始担忧了。二皇子虽然是天潢贵胄,别人想高攀还来不及,但她知道,侯爷父子是怎么也不可能舍得安宁远嫁的。倘若是二皇子真的看中了安宁,可怎么办?
二皇子的心思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重要的是安宁的想法,凭镇远侯府的地位,若是安宁不同意,即便是皇子,也不可能强行求娶。
于是一番旁敲侧击的试探之后,发现安宁对二皇子并没有什么心思,她才又把心放回肚子里。
但该操的心还是一点都不少。女大十八变,这话放在安宁身上一点也不合适,说是一百二十八变也不为过。现在的安宁,和之前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一般。
身形高挑匀称,玲珑有致,青丝堆墨,冰肌玉骨,杏眼桃腮,既有少女的娇俏灵动,完全没有武将家的粗犷之气,整个人精致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莫说是雍西城,即便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沈氏也自信安宁算是出挑的。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担忧。虽然现在安宁还是小孩儿心性,似乎对男女之情没有任何兴趣。整日里既不和那些大家小姐来往,也不出门应酬,整个雍西城,除了侯府里的人和沈家人,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模样。
但是只要她一露面,凭她现在的容貌和身世,莫说是当王子妃,就算是以后当皇后,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偏偏安宁的性子,又受不得拘束,哪里能在别人跟前伏小做低呢?必须还得寻一个斯文温润的夫君才好。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李知府家的大公子李承瑾最为合适,可无奈无论她怎么有意撮合,安宁偏生对李承瑾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谊,也只能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侯爷打胜仗的消息。让雍西城里那些原本看不上侯府的人对侯府更热络了,来邀请沈氏聚会的,沈氏也不再像以往那边推拒,甚至还有些热切,她心里盘算着,怎么也要在侯府回府之前,把雍西城所有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都理一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