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看搏击能力,清水凉稍逊于琴酒,但架不住清水凉这个人心黑,专往不能打的地方打——说的是脸。
没几个来回,琴酒就变得脸颊通红——气得。
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打法。
而且这女人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他刚刚那一下都要把她左手扭断了,她依然能面不改色地用右手朝他脸上招呼,逼得琴酒不得不朝后退了几步。
那女人停在原地歪着脑袋看向他,忽然笑了,盈盈双眸波荡着温柔月光。
事到如今,琴酒还是极端厌恶这双眼。他闭了闭眼,生怕看多了做噩梦。
清水凉认识琴酒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是那副阴郁死人样。两人搭档的时候接的最多的业务就是追杀叛徒、卧底,哪一次琴酒不是风度翩翩地登场,给别人带去死亡和压迫。
能用枪解决的,琴酒就不会动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搏击真的很厉害。
更少有人能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这副样子——喘着粗气,苍白修长的指节轻轻擦过嘴角的血迹,仿佛下一刻就要朝清水凉的脖子咬上来。
从来不离头顶的帽子也在打斗中滚在地上,一袭长长的银发逼得月色也退避三舍。
少了那顶黑漆漆的帽子,他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仿佛有一个少年的灵魂在他身上极短暂地眨了下眼,旋即被那双暗绿的眼瞳吞没了。
清水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一个问题实在是不吐不快。
“大哥,你平时洗头麻烦吗?”
她还是礼貌性地用了大哥这个称呼以示尊敬。
琴酒显然没能体会到这份用心良苦。
“闭嘴。”
清水凉把脱臼的手腕重新装回去,随意地甩了两下手,开着【半小时痛觉屏蔽】,一点痛感也没有。若不是手腕弯折的角度有点诡异,她甚至都没发现脱臼了。
“大哥,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都不能对我稍微手下留情,怜香惜玉一点吗?”
话是这么说,清水凉朝琴酒脸上揍的力度是一点也没收着。一边哭唧唧,一边下杀手。
琴酒不搭理她,她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废话,从今晚月色挺好讲到日本的经济社会发展,最后幽幽一叹气:“人家真的没想背叛组织……都是成年人,谁还能没点秘密?大哥你没有吗?”
琴酒一拳打在清水凉的胃部,生生截断了话茬。后者咯了口血出来,又淡淡地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擦过唇角,赤色的鲜血像一道没能烧尽的晚霞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淡的幻影。
清水凉叹了口气:“大哥你不会真的什么秘密都没有,一生都奉献给组织了吧?好可怜啊。”
琴酒面色未变,任她喋喋不休的话语擦过耳畔。手下找到机会,扣住清水凉的手腕,将她抵在雕花木椅的椅背上,椅背硌着后腰。
银白的发丝垂落,纠缠着黑色长发,仿佛是从哪个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愁雪散落在黑暗的帷幕。
“基安蒂,开枪。”
在打斗中,琴酒终于将清水凉逼出了视野盲区。冰冷阴鸷的声音雾一般扑到清水凉脸上,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声似乎是在逼近。
那一瞬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亲自动手的。”她的语气听上去有那么点可惜。好像是菜场买菜,说好了打五折,临结账对方又反悔了。
或许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增加了狙击难度,琴酒的命令下达后,有好一会儿,基安蒂那边都没有动静。
清水凉朝窗外的夜空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挪回面前的男人身上。
她认真地观察着那双眼睛,忽然感叹道:“大哥你的眼睫毛也是银色的欸,真漂亮。”
清水凉似乎是还嫌自己活得太长,在琴酒越来越冷凝的目光里继续指指点点。
“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真是可惜了。”
在琴酒理解清水凉这句话的深意之前,一种冰冷的金属触感磕在琴酒的手腕上——一副手铐连接了他和这倒霉女人的手腕。
清水凉对他笑出一口小白牙,做了个“彭——”的口型。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烟尘肆虐,瓦砾飞溅。
这栋铃木建筑物终究是没能逃脱翻来覆去被炸的命运,巨大的冲击像一朵烟花燃放在北海道微冷的夜空下。
酒店楼下的警方负责人在对讲机里大吼:“怎么回事?道路还没有清出来吗!上方为什么又发生了爆炸?还有那个直升机是怎么回事?我们的直升机飞到哪里了?”
平民们已被安排前往安全的地方避难。毛利兰被铃木园子拉着,两眼却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不好了,柯南不见了!”
“没事的,小兰,那小鬼肯定是和阿笠博士在一起啦。”
另一边的灰原哀压低帽檐跟着人群往远处走,她回头看了眼发生了爆炸的顶楼,湖碧色的眼底泛起盈盈的水光。
“……骗子。”
阿笠博士跟在她旁边,默默牵起了她的手。
爆炸停止后,清水凉被呛得直咳嗽,她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大叫:“牙白牙白,好可怕,我还以为要死了。”
她确实是差点被爆炸时飞溅的瓦砾砸死。明明安炸弹时她都计算好了,这波爆炸的当量并不大,但那些瓦砾仿佛长了眼睛似地直往她身上飞,反倒是琴酒那边,近在咫尺,却是岁月静好。
于是清水凉就卯足了劲儿往琴酒身上跳。
有主角buff的人真是了不起。
琴酒就跟被橡皮糖黏上了似的,打不着也甩不开。爆炸的余波结束时,他脸都黑了。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活到了现在。”
清水凉抹了把脸,矜持一笑,“多谢大哥抬爱。”
这一层本就是顶楼,爆炸过后,天花板塌下一半,窗户的方向被彻底封死了。直升机的轰鸣被层层水泥阻隔,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两声交错的心跳仿若来回波动的海潮。
“大哥,你那边怎么样?”琴酒的蓝牙耳机里传出伏特加的声音。
“没事。”
“大哥,直升机的引擎出了问题。”清水凉一开始的那发火箭弹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你们先撤退。”窗口封死了,直升机也没什么用。琴酒关掉蓝牙耳机,垂下的眸子里凝着暴风雪般的愤怒。
“你猜到了组织会出动直升机?”
“嗯,是有这么个猜测来着。”清水凉笑了下,封闭的空间没了月色照耀,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在身上又摸出一只烟,叫着“大哥你抬下手,我点个火——”,琴酒不为所动,她只好纡尊降贵地亲自低头凑上去点燃香烟。
豆大的火苗闪烁着,昏暗的一点光芒苟延残喘。
“本来还担心大哥直接让直升机扫射的话我不是就完了,幸好,大哥果然是想亲自要我的命啊。”
清水凉一副十分感动的语气,琴酒冷哼了一声。
他一点也不信这女人只做了这点安排。
“啊啦,这是什么表情?大哥你现在整张脸上都写着‘杀了你’哦,丑陋的表情会让人变得不再帅气的。”香烟的气味萦绕在鼻端,伴随着的,还有什么东西烧灼的味道以及火焰燃烧的哔拨声。
琴酒的目光朝墙壁后隐约亮起的火光处快速掠去,一直藏在大衣下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他并不擅用右手,所以必须得慎重。
“看来是刚才的爆炸引起的大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愈燃俞烈的赤红火焰中,女人黑漆漆的眼瞳里流转着温柔美丽的光芒,她像是没注意到琴酒的动作,懒懒地抬了下手腕,“要抽一口吗?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琴酒皱了下眉头,一言不发。香烟的味道直往鼻尖蹿。他说不上有哪里不太对。
眼前的女人还是那个老样子,一株漂亮的毒药般,但又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或许是大火把她烧得更加艳丽了。
两瓣嘴唇红得像血,慢慢勾出一抹淡淡笑意。
“虽然这不是你第一次要我的命了,不过你知道吗,我并不恨你。因为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怎么样,我最后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啊,对了,我的眼光不错,你果然很适合长发。”
清水凉每多说一个字,银发男人的脸色就多阴沉一分。话音落时,那张苍白面容上已蓄满了一场风暴。阴郁的暗绿瞳孔中仿佛有一团浓黑暗沉的乌云,正雷声阵阵地翻滚而来。
“你到底是谁?”这句话从男人喉咙口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清水凉笑了下,似乎对他这种表情乐在其中,“我是谁——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砰——!”
束缚住银发男人的手铐不知何时解开了,几声接连不断的低声枪响,一颗颗子弹擦着清水凉的手臂、大腿而去,血液飞溅,滴落在满地灰尘上,她慢慢地吐了口烟圈,那支烟已快燃尽了,她随手丢在地上。
越烧越旺的大火让呼吸也变得困难。
“时间到了。”女人的声音又轻又凉。
琴酒忽然支撑不住了似地踉跄了一下,方才就觉得异样沉重的手臂似乎连抬起枪都觉得困难,他朝后倚靠上柱子。
大火的浓烟持续朝着这个方向蔓延。
琴酒瞥了眼同样站立不稳的清水凉,面上惊疑不定,“是那支烟?”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
“欸?”清水凉也靠着根柱子,喘着粗气,【痛觉屏蔽】可以屏蔽痛觉,但却不能消除身体的负面状态,“很聪明嘛——”
这副指点江山的师父语气似乎让琴酒愈发郁怒了。
“你没死?不,我很确定那时候杀了你——你继承了她的记忆?”
清水凉耸了下肩,“随便你怎么想。但是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你杀了我,但我并不恨你。就算你此时再杀我第二次,我也不会恨你。”她笑了下,“不过我同样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弟子就给你特别优待。”
琴酒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这女人拿玛格丽特的事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也不会注意不到那支烟里有毒。
这个计划从琴酒还没出现时清水凉就开始实施了。最初的那支烟在琴酒出现前点燃,但是那支烟只是一支普通的烟,是为了给之后出现的琴酒一个心理暗示——清水凉今天抽烟很正常,那烟也没问题。
她又故意用玛格丽特的语气扰乱他的思绪,让他没功夫注意第二支烟的问题。
如此大费周章,还不是因为琴酒这个人物太重要了,炸弹、枪杀、毒药都不能让清水凉完全放心,必须得来个套餐才行。
比起琴酒,清水凉自己吸入了更多毒气。不过她反正感觉不到什么,反倒很悠闲地坐在地板上,一副人生已经了无遗憾的样子。
“疯子。”
被疯子骂疯子的感觉还挺稀奇。
“都是大哥教得好。我若是不用自己做饵,你又怎么会上当呢?”
说琴酒是疯子也一点没错,到了这个地步,一般人但凡还想活命,都会选择先逃走,尽快就医,没准儿还有活路。这位显然不这么想,他忍着剧毒攻心的痛——清水凉骂了句劣质产品,见效居然这么慢——举起手枪。
“你也说了,我既然杀了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放心,我现在的手腕很稳,不会失准的。”
“在毒效发挥前,你会先死在我的枪下。”
男人的声音嘶哑而冷静。哪怕死亡对他来说也近在咫尺,也没能让这个男人的行动有一丝改变。
清水凉轻轻叹息了一声,“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本来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的。”声音轻如呢喃。
藏在身后的手,在琴酒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也按在了某个按键上。
随后的那一幕仿佛被定格了的画卷。
子弹破空而来,在那之前,却有一道身影从浓烟里冲出,清水凉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入一片跌落湖泊的夕光,她被那道身影扑在怀里。
紧接着是爆炸和剧烈的震动。摇摇欲坠的水泥钢板终于支撑不住,滚落进浓浓火焰里,地板塌陷下一块,清水凉被人拥着,沿着地板滚到下一层。
那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耳朵里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清水凉摸上男人的后背,触手一片湿漉漉的温热。她张了张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在火焰的包围里,那个男人似乎是笑了下。
……
“终于找到你了。”
第100章 危机逼近的日子里12
清水凉的脑子里先后浮出两句话。
这个男人不要命了。
幸好她放的炸弹不多。
哔哔啵啵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这一层,不过一会儿,清水凉便感到皮肤泛起一层热意。头顶的瓦砾不断坠落,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牢牢地被上方的男人保护着。
放弃吧。她想这么说。
脸上滴落了温热的血迹,浅金发男人咳了两声,抬起一只手温柔地替清水凉擦拭着脸颊。
“抱歉,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比起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
赤红的鲜血浸染了男人的浅金发丝,在脸上投下一片灰败的阴影。琴酒刚才那一枪擦过了他的手臂,随后他护着清水凉从上一层滚落,连脑袋都被飞溅的瓦砾砸了几下。
他怀里的清水凉却没怎么添新伤。
“透……”因为缺水,清水凉的嗓子有些干哑。她想抬手替安室透擦擦额头的血迹,但手臂已经再也没有抬起的力气,就连眼前的视线都模糊成了一团晦暗不明的光影。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为了确保这波能带走琴酒,她下毒用的剂量一点也没含糊。
但她绝对不能在此时死去。她累死累活地逃走,可不是为了让安室透来陪她死的。
[系统,我知道你在,无论如何,帮我想想办法。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