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木灵香?”
她趴在丹炉前贪婪的吸着香气,感到浑身轻盈惬意,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
炎顼缓缓移步到塌旁的青玉方几前,拿起杯茶:“这香气吸多了会醉的。”
他眼也没抬,喝着茶道:“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粟谷,脱离生命状态之后于死亡中修行,得以重生,因而成酒。酒亦有修为,若大成,甘醇使人忘忧。”
“而此扶桑神木是阴极而变的灵木,置于丹炉中以灵火炼制,途中散发的香气一如酒香,吸入过量会使人遁入幻境。”
听炎顼此言,她犹疑的退了几步。
“会遁入什么幻境?”她问。
“心境。”
炎顼微微挑起了眉梢。
“不过……”炎顼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茶杯一置,脸上显出悦然之色,“借助此香入境到是个突破修为的好契机。”
说完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让她再丹炉旁就地打坐,自己则撩袍坐在了她对面,说道:“我来护法。”
“我……”她还想说些什么。
“还想不想突破六层了。”炎顼已经微阖上了双目。
我……
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她扭扭巴巴,好不容易收拢了心神……
开始专心打坐。
……
香气混合着青色的烟雾交织成了一张香甜的大网。
弥散的青烟中炎顼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其实去沧月……也没有那么难。”
卷曲的烟雾被炎顼御起的风吹散,不知随风呼啸了多久,眼前变成了无尽的黑暗,她唯有紧紧握住炎顼的手,不停的冲破黑不可视的虚空。
终于一点点光亮浮现了出来,风亦变得柔和,炎顼渐渐缓慢了速度。
天海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岛,岛上有巨大的石质殿宇和广袤的神木森林,神木林中有一汪幽泉,泛着斑驳的光。
她看向炎顼,“这是……?”
炎顼没有作声,拉着她落在了殿宇附近。
殿宇已成废土,如坟茔般寂静矗立。
忽然废土开始嘎吱作响,荒芜已久的石殿四周爬出许多身形扭曲的女子来,她们被封住了口鼻,五官模糊,歪歪扭扭向着自己围拢过来。
身后的炎顼已然抽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剑,扭头看向她,冷声道:“动手吧,她们已经成了仙后的傀儡。”
远处的神木林中传出了狂风的呼啸,一只红色的丹鸟蓦然出现,尖锐的鸟喙一张,喷出一股鎏金般的火焰,大火瞬间将神木林烧成了一片火海。
随着神木林起火,炎顼的周身也燃起了金色火焰,烈焰包裹住他全身,原本冷白的面孔,变成了赤红色。
“炎顼!”
她立刻掷出水灵球,水球裹住了燃烧着的炎顼,火虽灭,但被烧过的炎顼仿佛似块烂木头般,倒在了原地,倒是他手中那把黑色的木头剑,一点事没有。
她扑向倒下的炎顼,手刚落在炎顼的胸口,他整个人倏然四分五裂,烂成了碎块。她目瞪口呆的举起双手,只见满手黑灰……
她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木头剑。
“来呀,来战!不死不休!”她一抹眼眸,脸上几道破釜沉舟的黑手印。
那赤红丹鸟歪了歪细长的凤眼,吐出人言:“整个沧月都成了废土,你的族人都成了傀儡,你母亲也被我杀了,只剩你一个了,你能奈我何?”
只见那红色丹鸟突然引颈长笑,“你若乖乖戴上这金环,我可让你免受被炼成傀儡之苦。”
那丹鸟一扬翅膀,天空中出现了一枚浑圆的金环。
青玥一挥手中的剑,击飞了向她而来的金环。冷冷咧开唇角:“在我的世界里,你想必出不去吧!”
只见这丹鸟突然一愣,看着她的眼睛有几分出乎意料。
她掷出水球护住了全身,举起剑:“那就战到最后一滴血为止吧。”
说罢一剑砍翻了一个扑向她的沧月傀儡,然后吸收了傀儡体内的水灵。丹鸟的金色火焰向着她袭来,而她只是挥着剑,一个,两个,三个……
丹鸟的声音近乎扭曲:“你砍不尽的,这些傀儡……”
“这些,都是你。不是吗?”她低着头,收割着眼前一波一波涌来的傀儡。
不知过了多久,层出不穷的傀儡终于越来越少,天上的那只丹鸟也不在喷出火焰,她手中的剑仿佛已经和手融为一体。
她放缓了还在挥剑的手,看向四周。
温度变得不再灼热,火与血的景象逐渐褪去,周围突然宁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沧月幽泉旁。
泉水黑的如同无底的洞穴,周围皆是高耸入云的神木,华盖蔽日。一阵风过,整个神木林似乎活了般,都在轻轻呓语……
静立在幽泉旁,她恍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仿佛微尘蝼蚁般被恒古的空旷所凝视。
这时脖子上戴的月珠忽然发出光亮,她取下月珠,原本灰绿色的月珠逐渐变的混沌漆黑,在她手中发出幽幽白光。
随着月珠的光耀,幽泉上空浮现出一女子的身影,绝美的容颜,完美的身姿,着粼粼浮光的衣裙站在幽泉之上,仿若月神下凡。
“玥儿,你长这么大了,阿妈好高兴你能平安活着,我们沧月女子都是打不败的,不要怕,只要沧月之魄在,一切都会好的……”
“不要怕,会好的……”
“会好的……”
第二十九章:炎顼的心境
看着幽泉上那个盈盈浅笑的女子,一遍一遍的告诉着她不要怕……不知不觉,青玥的泪水已经湿了衣襟。
她一边笑,一边流着泪点头。
这时,一条火链突然从天而降,幽泉上那个对着她温柔笑的女子瞬间被火龙似的链条紧紧缠住了,火链越绞越紧,水上女子发出痛苦的低吟。
青玥瞳孔骤然紧缩,泪水和声音同时喷涌而出:“阿妈!”
她将水灵球掷向幽泉上痛苦扭动的女子,口中嘶吼道:“阿妈,我把你的水灵还给你。”
其实这个故事她早已知道:若不是当初青神抽取了元灵中炼化的至纯水灵,之后也不会被仙后月华的炽阳之火给活活烧死……
虽然爷爷虚枝从没对她说过,但这个故事已在三江城的底层修士们之间口口相传,他们只道沧月青神水灵之体,竟也能用火活活烧死……
她疑惑过,但却不想去相信。
直到仙门夜宴那晚,那个给她梳头的老仙娥给她说了故事的完整版本……
“仙后抓住青神时,发现青神已抽取出了元灵中的至纯水灵,如此才被仙后用炽阳之火寸寸烧死……”
是了……若不是因为同根同源的血脉,她被禁锢住的元灵,不能修炼,又如何能自如操控这枚水灵球呢?
是她将自己的至纯水灵留给了自己。
天空中一个尖利的嗓音响起:“没用了,太迟了。哈哈哈哈……”
这时眼前的幽泉和神木林开始退却,巨大的石质宫殿又出现在眼前,殿前奔走呼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条巨龙在石殿上空徘徊,巨龙喷出的龙息是最利的罡风,仿佛无数刀刃呼啸扫过,那些娇美如花的沧月女子如花瓣般瞬间破碎,骤然倒在她的面前。
四周燃烧着火焰,被火链悬挂再半空中的青神好像一尊被熔岩浇筑而成的琉璃塑像。
声音再次响起:“戴上此环,让一切回到过去。”
“戴上此环,可以让一切回到过去?”她眼眸中映着火光,显得绝望又迷茫。
那尖利的声音变得循循善诱,“当然,代价就是你消失,做我的傀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默然片刻,颤抖着手伸向了半空中出现的金环……
金环仿佛突然挣脱束缚,向着她袭来,这时,一声呼喊震荡虚空:“青玥!”
一阵冰寒的气息裹挟着霜雪呼啸而至。
就在奔袭而来的金环快要触到伸出的手时,青玥手中突然出现水灵泡,水泡张开将扑来的金环紧紧裹住,金环一阵颤抖,半空中的手蓦然收回,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看向虚空:“带上它,做梦吧。”
霜雪转眼席卷了大地,青玥看向来人,逐渐封冻的大地上,那人像一尊黑暗的神祇。
不得不说,再次看到炎顼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突然瘪起嘴角,泣涕横流。
炎顼宽大的袍袖拢住了她的脊背,将她搂在怀中,极具线条的下颌抵着她的脑袋,咬牙切齿低笑道:“我怎么会死。我在你心中那么容易死么……”
她把头在炎顼怀中蹭了蹭,也顺便蹭掉了眼泪鼻涕,哽咽道:“你没死太好了。”
“我是骗那傻环上钩的。”她仰起头,弯起的眼睛,像两个开了口的小笼包。
炎顼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这只狡猾的虫子,把我也骗了。”
他的周身起了一层寒霜,连睫毛上也挂上了一层白色。炎顼的身体冷的简直像冰。
“这里呆不了人,去神木林。”
此时整个员峤仙山都已被冰雪覆盖,巨大的石殿仿佛矗立的冰雕。
车轮大的紫色雷球混着霜雪,在席卷而过的罡风中不停砸下。
炎顼将她一把裹入怀中,在雷球风雪中,极快的移动着,没有一丝慌乱,飘忽闪逝如闲庭信步。
“这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在炎顼怀中冻的发抖。
“这才是真正的员峤仙山,沧月之野。”
在一片冻住的潭水前炎顼停了下来,冰封如玉的潭水正是沧月幽泉,而地下早已不再涌出幽泉之水。
其实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泓被封住的泉水,而是位于幽泉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神木。
大约有两千围之巨,巨大的枝干直戳天穹,展开的虬枝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看起来像无数只手奋力的伸向天空。
这棵树显然已经死了。
不止这棵,整个神木林的树都死了。
炎顼神色如常,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拉着她站到了那棵千围之巨的大树前,手抚向结着厚厚寒霜的树干,就在炎顼抚上树干的那一刻,整棵巨树突然从土地中汇聚出一层光幕。
浅白的光幕顺着树干往树冠上伸展,倏忽间扩展成了一朵蘑菇云般的巨大光罩,光幕构成的树冠顿时遮蔽出一片和煦舒适可避雷球罡风的安全所在。
“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说完他手中多了把毫不起眼的黑剑。
青玥看着他握剑的手:“你呢?”
炎顼有些无奈又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我若不离开,又怎么知道谁会来。”
他看着她的眸色突然深了几许,语气停顿,仿佛幽怨道:“傻虫子,不要在那么傻了。”
说完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中。
……这哀伤又忠告的语气,完全不像他啊。
青玥靠着树,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骇人的雪景,不知怎么的,只要炎顼在,她就会安心很多,以至于面对如此残酷的环境,也能当成景看。
隔着光幕看冰封住的幽泉,幽泉很像一块被无数神木守卫着的美玉,所有神木上都结满了冰霜,绵延不绝直到和白色大地融为一体。
但她却在白色大地尽头看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
黑点移动的很快,转眼就近了,是个人,那团黑色只是他高高束起的乌发,原来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袍,行走在雷球罡风的雪原上,身形丝毫不逊于炎顼。
到了近前,青玥突然抖了抖眉毛,竟然是庆颉!
只是穿着打扮不像他一贯的风格,额头上带着一顶极其华美的乌金冠,身上的白袍隐隐杂着暗纹,看起来颇为不凡,走在风雪中片雪不沾,配合那高束的发辫气势十分张扬。
“青玥!”他止住了步子,“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还在生我气?”
“……”
青玥一脸懵看着突然出现的庆颉,怎么庆颉也到员峤来了,而且我为什么要生气……?
庆颉见她半张着嘴看着自己,又靠近了光幕一步,“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壮大羽民,现在荒水已退,中原大陆浮现,如果能将中原大陆开辟为灵境,未来你和我便是寰宇共主……”
青玥看着眼前的庆颉,突然觉得这货可能不是庆颉……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能否问一下你叫什么?”
她忽闪着美目,问的十分真诚。
庆颉顿住了,神情有些古怪,神色沉了几度说道:“青玥,不要在闹脾气了,和我回去好吗。”
他严肃的样子十分有王者气度,眼睛不似炎顼那般狭长锋锐,是那种线条柔和,眸光隽永的深情眼,再配上清朗的声音,确实不知不觉就能偷走人心。
但是,她好像并不很吃这种颜,如果没见过炎顼……不是,怎么又想到炎顼,就是没有炎顼她也不喜欢这种,她恨恨的压住了心中的耿直补刀□□……
看到对面的青玥一副神游天外,并没有在听的样子,他终于有了一丝不悦,手按向光幕:“他只是棵树,你心里话难道只愿意给它说!”
青玥回头看了看这棵巨大无匹的树,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给树说都不给你说,你说说你有多失败,还跟你回去,跟你回去干嘛……
“你说让我跟你回去干嘛?”她转过头好奇问道。
庆颉淡淡叹了口气,声音温柔:“成亲啊,青玥你究竟怎么了?”
“哦,你认错人了,我肯定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青玥耸了耸肩,理性的奉劝了一句。
“你是,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从你御水封渊时,从你林间起舞时……”
她有些头疼,摆摆手:“你别说了,说什么我也不会出去的,出去我就死了。”
“出去你就死了……”庆颉突然怔住。
“嗯,”她眼睛一睃外头的风雪,“出去就被你害死了!”
庆颉面色突然变得惨白,极度悲伤的点着头,不停重复道:“被我,害死了……被我害死了……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