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片叶子,小姐从在藿鹿山脉的时候就培育到现在,专门种在了院子。小姐拿到七瓣紫澜后,对星愿花就更为上心,想着星愿花落地成泥,那份泥土便能供养出更成熟的紫澜花。
你,你个杀千刀的灵素瑶,屎糊的狗眼,把那几片叶子都给修剪掉了。你怎么不去死,死他妈还便宜你,尊上你个大王八,你把这臭娘们救回来就是要来气我家小姐的不是!
阿巧觉得自己快疯了,气疯了!
一声轻笑响起,如山涧清泉,花蕊儿看着灵素瑶脚下的花草树叶,声音不疾不徐,无喜无怒,“你跟你姐姐可真像,一样很傻很天真,也难怪,你们都是从小在世家院子里长大的孩子,见着的东西,有时候还不如我家阿巧多。”
涂凌凝神以备,眼角扫过花蕊儿的方向。
灵素馨的这一招,连他都给吓唬住了,身无半点修为的夫人,居然如此淡定自如,甚至如此直截了当就讽刺反击。
涂凌不得不说,没有半分修为的夫人,即便是在灵素馨姐妹的跟前,气势也丝毫不弱,甚至周身上下的气度风华,别有一番尊耀高贵。
“天地造万物,万物皆有灵性,世人所知之美,所知之丑,所知之善,所知之恶,皆为大道轮转之力。大道之妙,妙在万物皆有道。汝非鱼焉知鱼之乐?”花蕊儿缓缓走到自己的摇椅,闲适地坐下,手指触碰这那早已光秃秃,仅剩下指甲盖大小叶片的星愿花,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汝非他,焉知成长的恣意,落地的哀愁?”
花蕊儿的声音犹如美妙的梵音,和雅清澈,正直深远。
涂凌如痴如醉,随着花蕊儿的声音放眼望去,方才经过灵素馨修剪过的,那达官贵人最喜欢的盆栽珍品的模样,都显得如此丑陋不堪,残忍悲伤。
“罢了,”花蕊儿后靠进躺椅里,“你既然请教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望。”
一坐一立,涂凌险些拍手称妙,夫人压人的势,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前几日的早膳,那饺子我用的是白河谷的白鸟松菇,搭配的是我这池塘里养的酒露虾,这酒露虾也无甚特别,每日我都喂一滴我自己酿制的干白露酒,一个月后方才用上。可惜材料不多,已经用完,还得有劳灵姑娘多费费心。至于那羹汤,就更简单了,”花蕊儿笑了笑,“行军的时候哥哥们打下的黑腿猪,他们把猪腿肉留了给我,我用了方子腌制了段时日,还剩了些,一会就让阿巧取给你。”
“阿巧,”花蕊儿看了过去,“把剩下的腿肉送给灵小姐,少管家,我就不留你了。”朝涂凌笑了笑,重新拿起了书,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送客。”
灵素瑶深深地看了花蕊儿一眼,唇微抿,“多谢夫人。”也不在意阿巧意欲将她千刀万剐的眼光。
倒是涂凌,行至门口,看到灵素瑶修刚才卖弄的技艺,那堆叶子花瓣里倒有几片模样有趣的。他家表侄儿最喜在各种花瓣叶片上作诗写字,他便顺道捡了起来,拿在手中。
是夜,涂凌站在尊上的面前,沉声道:“尊上,灵姑娘已经出发前往白河谷?”
尊上挑眉,手下的笔依旧没有丝毫停顿,“哦,因何要事?”
涂凌噎住,大哥,不是您老想吃饺子吗?白河谷离此地数千里路,这灵素瑶个性当真强悍。
涂凌把花蕊儿说的用膳的材料一一道来,末了很是惭愧地道:“尊上,属下真的知错了,属下要知道做这些东西夫人耗费那么多功夫心血,别说吃,属下闻一闻的心都不敢。”
尊上没有笑,一如既往沉吟淡漠,可涂凌分明看见了,他的眼睛亮了几分,画笔也缓了些许。
“你袖口处藏着何物?”
尊上低沉的声音让涂凌回过神来。
涂凌低头一看,有点惴惴不安,将今日紫澜苑里的事情一句句道来,没有半分隐瞒,连两人的话,都丝毫不差,唯独声音没有那般好听。
“你将那叶片呈上来。”尊上竟然放下了手中的笔。
涂凌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将那几枚叶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尊上的案上。
“星愿花?”尊上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丝柔意。
第116章 不偏不倚,不早不迟,……
“属下只是觉得这叶形有些罕见, 想着表侄儿喜欢,就随手捡了起来。”涂凌有些讶异于尊上的反应,又补充了句道:“夫人说的话, 犹如醍醐灌顶,属下原本觉得修剪后的草木别有一番韵味,听了夫人的话再看, 便觉得不如先前恣意好看了。”
“尊上,这叶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涂凌实在是很少见到尊上会因为一个人, 一件事停下放下他手中的画笔, 如今只不过几片叶子, 他不仅放下了笔, 还饶有兴致。
“星愿花, 五载结叶,三栽化星, 终其一生,却只有七日的绚烂,落地成泥,滋养万物。”尊上沉声道,“这片星愿, 也有七载的光阴了。”
“你退下吧。”尊上言道。
“是。”涂凌躬身行礼,转身离去,嘴里却还嘟喃了一句, “差一年就能化为繁星,夫人, 应该是蛮难过可惜的。”
涂凌没有看到,尊上那正描绘星叶纹路的手指一顿。
原来是她。
龙尊上的思绪飘回五年前的藿鹿山脉。
凛冬之际,冰寒彻骨。
他信步而行, 随心而至。
耳边传来而来呼啸的风声,凄厉的狼嚎,还有那弥漫在整个山巅恐惧和绝望的呼喊。
山巅上一群由狼王带领的刺灰狼包围了上百名将士,稳占上风。
狼圈中的人类,可以预见落入狼腹的下场。
对他而言,人也好,兽也罢,并无偏袒的缘由和情绪,弱肉强食,实力为尊向来是他的道,所以,他并没有任何伸以援手的想法。
他依旧犹如闲庭信步,一步一步,目不斜视,朝山巅走去。
沉浸在回忆里的尊上突然微微蹙起了眉头,想起了那日自己的异样。
“你他妈的给老子退下。”山巅上一声低沉的怒吼,伴随着紧接而来的是一个微哑的声音,“以前事事都听你的,这一次我自己做主。”
“以前事事都听你的,这一次我自己做主。”
一句话,让他心神俱震。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那死寂的胸膛里炸开。
莫名地,他便觉得愤怒。
怒不可赦,那种愤怒,几乎让他想要撕裂这一片天地,让所有的生灵,烟消云散。
目光所及,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男子,手持着短短的匕首,正挡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前。
年轻男子的双瞳,浓郁的黑色,像化不开的黑濯石。
坚定无悔,果敢无惧,还有一丝莫名的,淡淡的忧伤和温柔。
如今回忆起来,他依旧不明白为何那时的他不想看到这个年轻的男子死去,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疯狂,那些伤害他的,都该死。
而确实如此,感受到他心底的愤怒和残暴,那上百只刺灰狼,无一例外,选择自灭生机。
那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心绪第一次失守,而他无法确定缘由,却也不想深究。
他不属于这一届生灵,他将可达到的成就,是道的终极,是超脱一切,化身万千,无所不在。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是在经过白河谷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株星愿花。
“您说天上的繁星千万,怎的就没有几颗坠落凡间。”
“是啊,那是高高在上的星辰,怎么会生活在凡人的地方。”
当日的他,脑海中莫名地出现一段段的话语。记忆中从未有谁跟他讲过这样的话,而更令他愕然的是,他的脑海里最后出现的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他的声音:
“只要你喜欢,星星也会长在凡间的。”
他几乎不加思索便将一股极为澎湃的生机之力裹住那株星愿花,催发着它的生长,下意识地,他总觉得会有人经过这,会有人渴望见到它。
尊上摩挲着手中的星愿花叶。
花蕊儿的模样却与那山巅上的少年逐渐重叠。
是她,原来是她。
尊上的唇微抿,似乎莫名地有些苦恼。
“夫人,应该是蛮难过可惜的。”尊上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涂凌离开前的这句话。
摩挲的手指一顿,他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今夜的天幕一片漆黑,象黑丝绒般,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悬挂在天上。
房间里的烛火还在跳跃,大概屋里的主人此刻无心睡眠。
紫澜苑里,今日散落的那堆花叶还在原来的地方。
花蕊儿蹲在那株星愿花前,仰头看了看天上那微弱的光芒,轻轻地道了句,“凡间的土地,要种出天上的星星,可真是不容易。”
她自小随着大军行军,这么多年多少风霜雨雪,多少磨砺艰难,她从未曾屈服软弱。可今夜,当她莹白的手指轻轻触摸上了星愿花那脆弱的枝条时,在这静谧的黑夜里,突而一阵阵委屈和悲伤莫名地袭上心头。
这株星愿花长在藿鹿山脉的白河谷底,在她第一次遇见尊上的地方。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眼。
墨发墨衣,徐徐而来,他仿若是雪域里唯一的神袛,一步一步,踏至人间,也踏入了她的心。
星愿花,那白河谷底的光亮,似乎听到了她祈祷的心。
她第二次遇见他,并最终成为他的妻。
尊上,是高不可攀的最亮的那颗星。
星愿花,就像是她心底对自己的希冀和期望,努力生长,终有一日也能有点点光芒与他交相辉映。
与天上的繁星绵延千万年相比,星愿花七日的辉耀犹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般想着,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眼眶里的那滴泪珠,终于落下。
花蕊儿不知道的是,在院外的某处,一身墨衣的高大身影,正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方向。
就在她的泪珠往下滴的时候,尊上的手轻轻地在空中拂过。
闭着眼睛的花蕊儿看不到,一抹淡淡的手掌虚影在她的面前一晃而过。
不偏不倚,不早不迟,正好接住了她那滴眼泪。
“你的眼泪,可比那些所谓的繁星珍贵多了。”
尊上的脑海里,又像当日在藿鹿山脉般,浮现了这样一句话。
他缓缓地收紧拳头,掌心那温热的水意,似乎渗透到他的皮肤下,与他的血脉相融。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看着她慢慢站起身来,看着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星愿花,看着她环顾四周,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轻哼一声,泄愤地把脚下的石子踢了出去,看着她像小孩儿一样用手背使劲抹去眼角的湿意,看着她轻快地走到门口,正要开门。
尊上的双手突然结印。
庞大的生机之力喷涌而出。
兽珍殿里的雪倪兽心有所感的猛地站起身来,呆呆地望向紫澜苑的方向,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不是先天之力,绝非先天之力。
那原始神秘,磅礴苍茫的气息,让雪倪兽身上的毛发都根根竖起。
这种力量,太可怕,太可怕了!
那种本源力量的压制,雪倪兽毫不怀疑,任何先天之力,在这股气息面前,不堪一击。
尊上原来已经不再是先天之境了吗?
此时的紫澜苑里,那堆被灵素瑶折下的花叶,仿若被赋予了生命般顷刻间无声无息地回到原来的位置,摇椅旁的那株星愿花最甚,星叶回落,竟不断成长,微弱得犹如星星般的光芒开始闪烁。
逆转天地般的轮回和重生。
“小,小姐,星愿花开了!”正欲关上窗户的阿巧望着院子里的星愿花,呆若木鸡。
推开门的花蕊儿心有所感地望向院子。
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晖映在她的双眸里,她的眼睛,宛如盛满星光。
尊上看着她的欣喜和难以置信,目光柔和了下来,只是瞬间眉头紧皱,脸色骤然一白。
他捂住胸口,嘴角已隐隐有鲜血渗出。
本源沌濛之力,终究还没修炼到家。尊上苦笑一声,他强行催动,所受之伤,还真心不太好受。
人道拱手山河只为博卿一笑
他逆改天日,只为她那滴泪,没有白流。
尊上重新站直了身体,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抹,嘴角的血渍已然消失。
他看着她,重新一步一步走到园中,走到星愿花旁。
第117章 117 何为情,何为欲,何为生死不渝……
“花开了, 真的开了。”她喃喃细语。
此时的星愿花,已然长成了她及肩的高度。
淡淡的光芒,与她眼底的浅浅的温柔相辉映, 这一幕,仿佛镌刻在了尊上的脑海里。
这是人世间最美的画卷。
她转身,及腰的长发随着她的转身卷起美丽的弧度, 就像是他笔下倾泻的墨水,恣意飘逸。
她环顾四周, 微张的双唇宛如那鲜艳欲滴的樱桃般娇嫩无双, 她因惊讶眨眼而扇动的睫毛, 仿若最精致的蝶羽般轻轻颤动, 她的双手因为兴奋交叠于胸前, 洁白无瑕,那是能与星愿花的星光相媲美的玉泽光晕。
尊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看得这般贪婪这般细致, 这般毫不餍足并在心底重复着描绘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难道早上灵素瑶用得只是障眼法而已,可是不该呀,”花蕊儿转身回到星愿花旁,痴痴地凝视着星愿花, “障眼法是没办法让星愿花长出来的。”
阿巧已经走出了屋子,人依旧处于发懵的状态。
“天降神迹哪小姐,一定是老天爷看不过眼, 小姐温柔又善良,美丽又动人, 小姐辛辛苦苦栽的花,老天爷肯定舍不得因为它们的离开,让小姐伤心。”阿巧心大, 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开始激动地喋喋不休,“小姐你一定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只有亲闺女才能这么宠着。”
远处的尊上,听着阿巧的前半句话眼里还有些许笑意,直到亲闺女三个字一出来,尊上脸一沉,这丫头跟涂凌倒是般配,脑子跟眼神一样不好使,尊上咬牙切齿,若非他刚受了重伤,他都有冲动直接把眼前的阿巧直接磨成灰当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