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老者进来,邬净便知晓这是救他性命之人,起不来身的他虚弱地连连道谢。
“伤得还真重,这手筋脚筋连着骨头尽皆断碎。”玄武幽幽地道。
邬夫人独子啜泣,邬隆老泪纵横。
反倒是当事人邬净,眼中黯然一闪而过,便笑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之事,这天下,还有许多比我更苦的人,我纵是成了废人,还有父母,亲友,兄弟帮扶照顾,说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就是”邬净眼中一暗,“不能亲手侍奉双亲,还连累双亲为我操劳,实在不孝。”
“瞎胡说,”邬夫人向前一步,坐在儿子身旁,“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亲手养大的儿,什么连累不连累,莫要再这般想,以前你们父子在前线拼命,我天天担心受怕,总怕哪一天你们就回不来了,如今我们一家人,完完整整,就够了,足够了。”
玄武原本对收徒一事颇为勉强,如今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因人生的重挫而寻死觅活,反而能够较之身边的人更快振作起来,心性是极好的。这般看着,倒也多了几分满意。
“倒不必如此灰心丧气,”玄武笑了笑,很是慈祥地道,“这伤,还是能治的。”
屋里众人几乎同时一愣,除了邬净,余下几人,包括阿巧,都不约而同双膝跪地。
“老先生,您救救邬大哥,我家小姐要是在这,她也会跪下感恩您的。”阿巧抹了抹泪,出声道。
玄武浑身一个哆嗦,老龟我还能活很久,老龟也不嫌命长,真不带这么吓人的小丫头。
“放心,放心,这伤哪,都能恢复如初。”玄武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很亲切地道,“我看你天赋根骨不错,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你伤愈之后,是想继续从军还是想走修行之路?”
邬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从来不是愚笨之人,活得通透恰恰是他最大的优点。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道:“邬净若有机会能随老先生修行,是邬净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邬净”邬净想要挣扎地爬起来,奈何伤势实在太重。
阿巧眼睛一转,很是用力地在地上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头:“阿巧代邬大哥给师尊叩头,师尊在上,请受邬净三拜。”
邬隆夫妇和张信却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冲击到脑袋发蒙,完全没有阿巧反应来得快。
等他们反应过来,玄武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的声音悠悠传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玄武的弟子。”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蕊儿没有想过,今天,她会和尊上游遍了这城里城外的每一处风光锦绣。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了回郎密林,看着落英缤纷层叠。
他搂着她的腰,渡过了情人镜水,望着两岸山峦绵延。
他抱着她的肩,登上了随月山脉,观着落日余晖归去。
回到他休憩的阁楼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蕊儿忽感尊上的身子似乎有瞬间的滞住。
他微微皱了皱眉,从容迈步而进,可蕊儿觉得,他的动作似乎不若今日那边行云流水。
他在塌席边上顿了顿,突然猛地坐了下去,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蕊儿蹲了下去,眼中担忧之色渐浓。
“无事,我歇歇便好。”尊上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可这一握,却让蕊儿更加惊慌失措。
跟那晚星愿花开后一般无二,他手掌的温度,冷得足以让任何触碰之物凝结成冰。
“你,你受伤了?”花蕊儿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暖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你受伤了为何还要跟天行交手?星愿花开那一晚,你就受了伤,对不对?”
蕊儿懊悔不已,天行出现那一刻,她就应该直接拉着他的手离开。
先天者,天行可是先天者,同一层次的武者,加上他之前还受了伤,想要轻描淡写接下天行那一招,蕊儿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知道,有些修炼者是可以燃烧自己的潜力奋力一击,但往往之后身体会受到重创,更甚者会留下隐患。
尊上突然勾唇一笑,“今日这番挑衅,我如何能不接,可惜我受伤在先,不然,”尊上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就跟他的属下一并留下来。”
尊上想起今日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想到有人一厢情愿觊觎自己的女人,尊上就觉得这心闹得慌。
别说他受伤,就算他元力尽失,只剩下肉/身的力量,也绝不让步后退。
笑话,他和他自己女人的感情,轮得到他人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今日他本该直接用肉/身之力扛下天行那一招,可那样也未免太寒碜了。
第一次在自己女人面前出手,怎能显得捉襟见肘,怎能不大放异彩,让他人望风丧胆?
所以他动用了沌濛之力,而再一次动用沌濛之力的后果就是他现在元力尽失,除了肉/身强大,其他的与凡人也无甚区别了。
“你傻不傻?”花蕊儿看着他那非要逞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的尊上,好像不在是以往那样不沾凡俗的模样,他会生气,会嫉妒,会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性。
蕊儿的头缓缓靠近尊上的胸膛,双手环着他的腰。
片刻,她突然抬起头来,手摸向了尊上心口的位置,“你的心跳怎么停了?”
蕊儿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本来就没有心。”
“没有心?”蕊儿睁大了双眸,“这,这怎么可能?是你功法的原因?”
“蕊儿,”尊上望着她,“天生万物,本就没有尽善尽美。”
尊上的眼神幽暗深沉,如果有,那一定是你。
他禀天地灵气而生,是这天地第一道生灵,即便这样,他依然有缺陷。
他法力无边,化身千万,可他偏偏没有心去感悟世间万千悲欢离合,情深缘浅。
所幸,她出现了。
她是他的心。
心之所往,情之所至。
“你嫌弃我没有心?”尊上挑眉。
“怎么会?”蕊儿的手在他胸口处的位置轻轻摩挲着,轻轻地道了一句,“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心给你。”
她的手,只感觉尊上的身体仿佛一震一僵。
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他将他的下巴埋在她的脖颈处,久久不语。
他抬起头来,深深望进她的眼,手指缓缓拂过她脸上轮廓。
“我不要你的心,”尊上的眼神犹如春江花月,荡漾着春水,遍洒着光辉,“我只要你的人。”
双唇相触,心弦被狠狠地扯动。
蕊儿能感到他的身体冰凉如雪,他的情感却如同熊熊烈火,恨不得将一切燃烧殆尽。
“尊上”蕊儿轻轻的呢喃声响起,她蜷缩在他胸前的小手握紧成全,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双唇,在她的耳鬓间扫过,“放心,我受着伤,不会乱来。”
“你?”蕊儿羞得满脸通红,钻在他的心窝处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尊上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却渐渐冷凝。
望着前方,他的脑海里响起了玄武的话,“魔灵已醒,凤竹不会坐以待毙。”
第127章 127 “你是因为她才喜欢我的啊?”……
“蕊儿, 陪我到藿鹿山脉。”尊上的声音响起。
“藿鹿山脉?”蕊儿抬起了头,心中一动,“尊上, 为何是藿鹿山脉?”
尊上看着她,眉尾一挑,似笑妃笑, “难道你不是在那对我情根深种?”
蕊儿脸一红,却蓦地抬头, 双眸闪闪发亮, “尊上, 藿鹿山脉的星愿花, 是你种的吗?”
尊上微微俯身, 低低地笑了,“救命之恩, 当以身相许。”
花蕊儿只感觉自己整颗心仿佛炸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让她的双唇弯出绝美的弧度。
原来当年在藿鹿山脉上,不是她一个人的初遇。
“好的,尊上!”
相拥入怀,尊上闭上了双眸。
“一元复始, 二花叠开,三源齐聚,天地阴阳平衡之时, 便是轮转往生之刻。”
“藿鹿山脉,是您与夫人此生的开端, 也必将是此生的终结。”
“冥冥中,您动用沌濛之力受了伤,凤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尊上, 玄武乃局外之人,若我出手,便扰了天机。”
“玄武在三世之外,等着尊上和夫人归来。”
明明是为了来世的相遇,来世的相爱,来世的相知相伴。
可他为何心中如此不忍,如此不快,如此不愿。
他应该陪着她慢慢变老,他应该牵着她的手看遍这世间每一处风景,他应该夜夜拥她入怀让她感受他的眷恋。
可他,却要亲手终结她这一生的幸福,要亲手断了他与她这一世所有的羁绊。
即便知道不管是瓣儿,蕊儿,还是以后的她,都是他心尖上的那个女子。
可这一世的她,何其无辜。
思及此,剧烈的疼痛,席卷他整个身体。
白河谷底,夜色深沉如墨,风声萧瑟。
一股嗜血的,野蛮的,远古的气息从深埋的泥土中缓缓渗透出来。
一个穿着黑色衫裙的女子,跪趴在那黑到如同稠墨般的泥土里,仿若受到了召唤一般,猛地惊醒。
她的双瞳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周身上下有淡淡的黑雾开始弥散开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怖魔气开始疯狂地肆虐。
女子周身的气势在不断地凝聚攀升。
她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厉,“陛下,我恨你!”
她站起身来,眼中射出浓郁到几乎实质的恨意:“你竟然为她舍去一切,你竟然为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哪里好?哪里比我好?”
“我与其他男人亲近,你视而不见。”女子喃喃自语,“可他们如何比得上你?他们的身体只能成为我玩乐的工具,由始至终,我都只喜欢你啊,你于我,如师如父,你才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男人,你才是这天地间唯一配得上我的男人。”
“她在凡间,那个男人只是因为调戏了她一句,你竟然转身就让那男人魂飞魄散。甚至再也不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我以为你只是贪图一时的新奇,可你竟然为了她,要毁灭我!”
“毁灭我?”女子抱头,绝美的容颜扭曲了起来,“我能让她亲手将自己杀死一次,就能让她死第二次。”
“现如今你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祖龙陛下了,我不仅要拿回我的脊骨,我还要吞噬你的沌濛。是你先抛弃我的,这是你的选择,你要为你自己的选择付出消匿于这天地的代价!”女子的脸上挂着疯狂而残忍的笑意,“陛下,你放心,我会代替你的位置,替你继续活着。”
凌天门的议事厅里,凌天门主灵天乣端坐在主位上,他的左侧站着三名老者,正是凌天门的三位长老,右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正是他的嫡子灵素潜。
“爹,瑶儿已经回来了,她想求见您一面,您就见见她吧。”灵素潜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灵天乣眼中出现了不喜之色,心中对灵素瑶愈加厌恶,“潜儿,你是我灵天乣的独子,以后也必将是我凌天门的下任门主,你看看你如今这番做派,堪能担起如此重任?”
灵天乣冷哼一声,“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凌天门也不介意多养一个废物,回来了就赶紧滚回她的院子里,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你以后若敢再偷偷见他,我定严惩不贷!”
“爹,”灵素潜还想说点什么,一个妖媚至极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门主何必如此绝情。”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虐般的嗔怒,却毫无一丝一毫的委屈悲苦。
灵素瑶缓缓赤脚踱步而入。
“我今日来,是来送门主一份机缘,也当还了门主的养育之恩。”
灵素瑶一身黑衫,长及曳地,黑色的衫裙上绣满了火红色的如烈火般的图腾。
腰际以下的纱衣很薄,她圆润如白玉般的脚趾,从大拇指开始有一勾红色的线条,婉转往上,在小腿处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花。行走间纱衣轻荡,那凝脂般的肌肤和妖冶的图案若隐若现。
妖艳,绚丽,犹如暗夜里最魅惑的妖狐女鬼,别说已经一脸痴迷的灵素潜,即便是灵天乣,都刹那间有点口干舌燥,热血翻涌。
“这般做派的女子,简直叫人恶心。”左侧一位老者阴恻恻地道。
灵素瑶娇笑一声,那微醺的眸子一扫,“但凡是女子,大长老都恶心,长老喜欢的不都是娇滴滴的男子么?”灵素瑶说着,肆无忌惮得笑了起来。
“贱人,你竟敢如此放肆。”那老者涨红了脸,犹如被踩了尾巴。
他的手刚刚扬起,却突然双目圆瞪,整个人摔倒在地。
一头白发,刹那间根根竖起,束成一团,仿佛有人正拖拽着他的头发,他疼得牙呲目裂,摔在地上的身体,朝着头发被拖拽的方向被拖行。
灵素瑶依旧在笑着,笑声回荡在整个议事厅里,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卷呀卷。
众人目瞪口呆地发现那长老束在空中的头发,正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慢慢卷起来。
难道,难道?余下所有人,皆一脸震惊地看着灵素瑶,完全说不出半句话。
“好久没杀过人了,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我觉醒后杀的第一个人。”灵素瑶突然五指曲张,一扯。
在地上被拖行的大长老整个头颅仿佛被一股巨力生生被扯断,鲜血喷洒在地。头身分离,身体依旧抽搐了几下方才停住。
那可是凌天门的大长老哪,即便在凌天门当不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也非泛泛之辈,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扯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