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尽是绝壁、高峰，与海天相映，若是天气不太好，远远看着，还有点海市蜃楼之感。
再往前，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在栈道的尽头，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贺余有种强烈的感觉，十来米外，靠着石栏杆而立的那个男人就是养鬼的。
她没有往前走，而静静地看着，那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缓缓地回过身来，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还不足以把一个人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似乎是在等着她。
贺余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红线，然后才迈步往前走。
那男人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是期待着她的到来。
海浪突然开始拍打海岸的岩石，在栈道上溅起水花。
有些水落在贺余脸上，有些则落在她的身后，但并且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直到离那男人三四米远，贺余才停下脚步来。
海上不知何时起了雾气，渐渐地把高耸的绝壁淹在雾气里，慢慢地，那雾气在栈道上蔓延。最后，他们只能看到彼此和仅有几米栈道。
海浪声起，却不见海。
汽笛声起，却不见船。
“你来啦！”那男人微启双唇，容颜也颇为好看，虽不像公子鸮那般精雕细琢，但也是妥妥的帅哥一枚。
“我该来吗？”贺余问。
“我知道，你终究会来的。”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弄出一个好看的幅度来。
“来……”他伸出手去，“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曾经的一起长大的地方。”
话都说到这里，贺余便可笃定，他就是玄镜。
玄镜没死？
还是玄镜轮回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现在玄镜就站在他们眼前。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想用九十九个与玄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的命，换玄机死而复生。
玄机是贺余的某一世，若是当初公子鸮没有灭了玄机，按逻辑来说，玄机应该就死而复生了。
那么，这一世，还会有她吗？
“你是玄镜师兄？”贺余很惊讶自己居然脱口而出「师兄」两个字。
“三百年了，终于又听到你叫我师兄。来，师兄带你回家。”
那男人的手像是有某种诱惑力，贺余明明没有想往前走，可能又腿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而且手也就那样下意识地伸了出去。
当那男人抓住她手的瞬间，她只觉得整个身子一震，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有些，是姻缘册说过的，而有些是姻缘册没有说过的。
第241章 三百年前的悬案真相
回忆袭来，众多往事塞满脑海，以秒速铺开。
贺余下意识地捏紧了玄镜的手，三百年前的悬案得以揭开。
那夜，玄机确实去过玄镜家。
只不过，玄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公子鸮离开。
那夜，玄机是去找玄镜的。
被玄镜家人打了一顿，他着实想不通，特别是，那些人还骂他浪蹄子，说他勾引玄镜。
一个十四岁的小道士，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兄家人为何要这般说他，便想去问问师兄。
玄机虽然年纪小，但道法修习却是比玄镜更厉害些，人也机智，混进玄镜家后，先是看到公子鸮离去，后才摸到关押玄镜的院子。
师兄弟见面，玄镜自然欣喜得紧，就要扒他的衣服验伤。
玄机挨打一事，玄镜已然知晓，只恨自己被困于家中出不去，心中万分着急，又无可奈何。
如今见了玄机，满眼心疼。
“师兄，我是浪蹄子吗？”
玄机这一问，玄镜更是愧疚。
“你是我的好师弟，休听那些人胡说。”
“那为何你的家人都说我勾引你？勾引这个词，不是都形容女人吗？可我是男人，我怎么会勾引师兄？”
玄机一脸无辜。
“师弟，师兄对你可好？”
玄镜见玄机一直抓着衣服，不让他验伤，心疼之外，又想试探一二。
“师兄待我极好？”
“那，师弟可喜欢我？”
“自然是喜欢的。”
“师弟既喜欢我，可愿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玄镜欣喜，又问。
“一辈子？师兄马上要成亲了，不能再做道士，我也不知何时会还家，如何能一辈子？”
玄机哪里明白玄镜的意思，两个说话就没有在一个频道上。
“师兄不成亲了，师兄喜欢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这是玄镜第一次表白。
“师兄要做一辈子道士吗？像师父一样？但我家里未必同意，家中就我一个男娃，定是要我回家去的。”
十四岁的玄机根本不知道那是告白，他一方面觉得跟师兄在一起也很好，但又觉得一辈子做道士家里不允。
“你且说愿不愿意和师兄一辈子在一起？”玄镜有点急了，双手抓着玄机的双臂摇了摇。
“师兄是想修仙吗？可是，我听师父说，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道士能修成仙人，倒是听说，有修成妖魔的。但师兄若是能得道成仙，那也是极好的。”
两个人鸡同鸭讲，讲得还很热闹。
玄镜突然抱住了玄机，“师弟，咱们一直在一起，不管是修仙还是修成妖魔，师兄都在你身边，护着你。”
“可是，你们家的人说，我要再出现在你面前，就要了我的命。”
“放心，有师兄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第二日，玄机也听说了玄镜家死人的事。
他被官府拿去，也是给吓着了。他确实去过玄镜家，但他没敢承认。
一开始不承认，是怕承认了更说不清楚。他觉得早晚会查清楚事情真相，他反正没有杀人。
后来公子鸮天天来，给他带吃的，照顾他，对他好。
他就想起那晚公子鸮深夜从玄镜家离开，想到可能是公子鸮杀的人，他就更不想开口。
一直不开口，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后来却出来一个目击者，他又与玄镜家人有冲突，是有杀人动机的。
加之，玄镜家人频频运作，玄机也就这样判了斩立决。
这是玄机的记忆，但是此时袭击脑海的还有玄镜的记忆。
那夜，玄机离开之后，玄镜便溜出了院子，他本来是想使个法术教训一下打玄机的几个堂兄弟。
哪知道，去了才发现，他们已经让人收拾在地，而且还挺惨。
玄镜以为是玄机做的，若是这几人明日被人发现，玄机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且以他对这几位堂兄弟的了解，他们绝对会把今天受的罪报复回来。
玄镜本来就不喜欢这几位堂兄弟，他因为不肯成亲，说自己喜欢玄机，已经被这几个堂兄弟嘲笑了好几回。
他们说他小小年纪，连男人都搞，丢死家族的脸，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若不收拾了他们，且待何时。
于是，当堂兄弟跟他求助的时候，他便送了他们一程。
这就是当年的悬案真相。
在玄机下狱之后，玄镜其实来看过玄机的，玄镜说一定会救他，让他不要担心。
玄镜回家后与父母坦白，是自己杀了几位堂兄弟。
父母自然不信，还说他是疯魔了，请了凌云观的师父来，把他彻底锁在了家中。
不久之后，玄机就判斩立决。
玄机死后，玄镜得了消息，才彻底疯魔。
第242章 师兄，何必执着
贺余之前听姻缘册说过玄镜疯魔一事，但在看到玄镜的回忆，他执意用九十九条人命复活自己时，她下意识地想松开手。
“师弟，不必害怕，师兄会护着你。”
九头山的绝壁悬崖，如今都弥漫在雾气里。
玄镜带着贺余飞身而上，穿越重重迷雾，最终落在山顶。
“看，那便是我们的家。”
玄镜指着对面山顶的大片废墟，而贺余的脑海里还有当年凌云观的盛景。
时光荏苒，光阴一去不得返。
只有那些残垣断壁，仿佛还在述说着他们的故事。
铁索桥已断，两山之间是深渊，摔下去，定然尸骨无存。
废墟之中立有一人，一身黑衣，俊朗非凡。
就算那张脸看得并不太真切，贺余也知道，那是公子鸮。
公子鸮已经到达了凌云观废墟，在此守株待兔。
他也万万想不到，等来的是养鬼的和自己的媳妇手拉手。
这一刻，想把整座山都撕了的心都有。
贺余看到公子鸮的时候，玄镜也看到了公子鸮。
他嘴角边扯出一抹轻蔑，“这个老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说的老东西，是我男人。”贺余在旁边应了一句。
“他是你男人？他算什么东西？什么幽都山之子，不过是恶鬼中的恶鬼而已。”
玄镜突然激动起来，那张本来好看的脸，也变得有些狰狞。
恶鬼中的恶鬼？
这大约是贺余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公子鸮。
“那你又算什么？”贺余试着想挣开玄镜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我是你最亲的师兄，我爱你。为了你，可以与全世界为敌，也可以杀了所有的人。”
玄镜的疯魔，贺余在回忆里看到了。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对一个十四岁男孩的执着，到底是爱情，还是占有，反正她也说不清楚。
至少，贺余没有在记忆里看到，玄机对玄镜有任何超越师兄弟的感情。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都是玄镜一个人的独角戏。
“师兄，何必执着！”
贺余看着玄镜突然间通红的眼。
“师弟，你不想我吗？三百年了，师兄一直很想你，师兄一直等着唤醒你的回忆，咱们再也不分离。”
玄镜的眼神由狠戾突然转为深情，片刻之间，切换自如。
公子鸮哪里受得了自己媳妇让人拉着手，而且那个养鬼的居然还凑媳妇那么近，他今天要不把这养鬼的撕成渣，他就不是公子鸮。
两座山之间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无法逾越鸿沟。
但于公子鸮来说，那都不算挑战。
在玄镜的唇袭向贺余的唇瓣时，公子鸮的掌风已然袭来。
玄镜似乎觉察到了，抱着贺余一个转身，便躲过了那一袭。
“公子鸮，三百年没有交手。看来，你这三百年也都荒废了。”玄镜的手还揽在贺余腰上，满脸的嘲讽。
“你过来！”公子鸮根本不理会玄镜，只冲贺余吼道。
“公子鸮，你先下山去等我。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没叫哥哥，也没过去，这就是贺余现在对他的态度。
公子鸮本来就妒火中烧，特别是二人还就在他面前，他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们可是上午才扯了结婚证的，这就想始乱终弃？
公子鸮急红了眼。
“幽都山之子，听见没有。我师弟说了，我们的事，自己处理。你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去。
三百年前要是没有你，我师弟也不会没了命。
公子鸮，我不跟你算账，你反倒自己找不痛快。
幽都山之子，又如何，我三百年前若不是一心想护着师弟，也不会中了你的招。
师弟，你可是在我的记忆里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想你活，是他毁了我复活你的计划……”
玄镜这话不算是挑拨离间，只不过陈述一个事实。
当年若是没有公子鸮，玄镜就真能复活玄机。
这确实没错。
“你信他？”公子鸮质问贺余。
“他说的是事实。”贺余答道。
贺余不对，从生死簿说贺余哭了那天起，就不对，公子鸮并不是没有感觉。
他看着贺余的眼睛，那双眼那张脸都是他熟悉的，但怎么又觉得那么陌生。
“下山去，这件事，我会自己看着办。”贺余又一次赶公子鸮走。
“你自己看着办？怎么，是要跟你的师兄甜甜蜜蜜，双宿双飞，要把老子给甩了？
我告诉你，贺余，你这辈子都别想，下辈子也别想，生生世世都别想，你生来就是老子的，谁他妈都别想跟我抢。”
公子鸮连粗口都爆了，这也算是活久见。
“公子鸮，见过不要脸，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还生生世世？”
玄镜轻笑了一声，“我今天，就来给幽都山和地府改改规矩。”
玄镜说完，把贺余推到一旁，便朝着公子鸮扑了过去。
贺余站在一旁边，眼神冷漠。
刚刚公子鸮质问「你信他」，她的脑子里便嗡的一声，随即闪出一段画面。
女人含着泪，质问公子鸮：“你信那些谣言，不信我？”
“信你？我为何信你？你不就是那帮老东西给我使的美人计吗？说好听点，你就是来和亲的，说难听点，你就是他们塞给我的床伴。
信你？我若信了你，整个鬼域怕是都落了那帮老杂毛手里。你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二人的争吵声开始在脑海里蔓延，贺余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画面都给甩掉。
等她抬眼再看公子鸮时，玄镜与公子鸮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第243章 咱们的缘分，是在这山顶开始的，自然也要在这山顶结束
付正国刚刚在对面的山头落地，就听得有人打斗，一回头，就看到公子鸮与玄镜酣战。
付正国本来是在山下等的，但他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跑上来看看。
见到贺余和公子鸮都在，立马飞身而去。
“娘娘！”付正国凑到了贺余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