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朝贺余招手,那抬起来的手都会显得无力支撑。
贺余见状,自然不会管桑景说什么,忙站起身来,“幽都大帝,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但是,这件事,我还是想先听听哥哥怎么说。能理解吗?”
桑景看着贺余,她今天太让人意外了。
这还是下午的时候在月老庙的回廊里安慰她的那个小女孩吗?
不,他觉得不是。
他虽然没与贺余动过手,但上回朝歌欺负贺余,他很清楚。如果贺余真那么厉害,怎么会受朝歌欺负。
她,不像贺余。
桑景微微颔首。
“树下那女人,暂时安置在地府,等我和殿下谈过之后,咱们再说怎么处理。同意吗?”贺余又问。
桑景眼睛亮了一下,似乎看到了希望。
“朝歌,带幽都大帝去疗伤。”贺余站起身来喊了一句,朝歌被她这气势给镇住,只得赶紧过去扶桑景。
贺余走到公子鸮跟前,这才蹲下身来。
“娘娘……”生死簿叫了一声。
“去吧,去替幽都大帝疗伤。”贺余伸手摸了摸生死簿。
“嗯。”生死簿飞了起来,然后跟着桑景一起出去。
公子鸮嘴角的血渍还未干,贺余看着有些心疼,伸手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渍,却被她抓住了手。
“宝贝儿,你有没有伤着?”
千山一听「宝贝儿」,差点没惊掉下巴。
这还是公子鸮嘛,怎么那么腻歪呢。
“我没事,先起来,咱们回去再说。”贺余扶了公子鸮起来,千山也搭了把手。
从68楼到月老庙,夜色已然深沉。
公子鸮洗去了脸上的血渍,人也清爽了许多。贺余看着躺在抽屉里的姻缘册,微微有点出神。
公子鸮过来时,一把将她抱起,然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贺余双手环住公子鸮的脖子,“册册还要多久才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小余儿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哥哥没有骗我?”贺余的手指下意识地他脖子上轻轻地摩擦,弄得公子鸮有些痒痒。
他拉过贺余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哥哥不骗人。”
“那,哥哥就说说今天的事。不准有一句假话,不然,哥哥就会失去我。”
经过雷霆之怒这件事,贺余发现公子鸮最害怕的是失去她,所以拿这个说事,就是希望公子鸮不要有事瞒着她。
哪知道,她这话一出口,公子鸮先红了眼睛。
“哥哥,怎么啦?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贺余有点慌。
“不准说这个,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失去你。”公子鸮把收紧双臂,把人圈在怀里,紧紧地,弄得贺余都有些无法呼吸。
“哥哥,我主观上可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但你也不能骗我。无论有什么事,咱们是夫妻,就得一起想办法,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算真的过不去,我也绝对不轻易向命运低头。”
贺余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她的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点画面,又或者是公子鸮在夜里抱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觉得,可能她有未知的能力,提前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
“小余儿,我希望你什么烦恼都没有,天天都开开心心的。有事,我会解决,不想让你操半点心。”
“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但有些事,你亲口告诉我,总好过我从别人嘴里听到。
这世间的事,就算你不说,也总会有人说出来,是不是?
如果我从别人那里先听到,又不明真假,如果再没给你解释的机会,那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就解释不清楚了。所以,哥哥,无论是什么事,告诉我吧……”
公子鸮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关于十几万年前喜神移情别恋的故事来。
再加上,云儿与猫妖达成契约。事实上,也是因为云儿觉得苏茂不要她了。显然,苏茂并没有不要她。
后来想带她走,又未能带走,以及云儿死了,苏茂也去了,这都说明苏茂从未想过不要云儿。
或许有对错,但也不至于最后会错到底。
公子鸮想了又想,只得把洞房那晚的事告诉了贺余。
所以,她确实是死过的,只是她以为自己脑中的画面未来某天会发生的。
但结果都一样,她又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宝贝儿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不只是我,汐儿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公子鸮亲了亲贺余的脸蛋,虽然现在他还没有任何办法,但他相信,他们等了十几万年才重逢,不会只是这么短暂的时光,一定能救他的小余儿。
“汐儿?”贺余似乎并没有太震惊自己又快死了。
“嗯,汐儿。咱们的女儿。”
公子鸮一开始并没有想这么快告诉贺余,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贺余,都不记得前尘之事,但今天他看到了汐儿受的苦,这么好的孩子,这么期盼着叫一声「妈妈」,他应该成全孩子。
“生死簿?”贺余似乎也没有意外。
“你也猜到了?”
“哥哥是已经想起了十几万年前的事吗?但我没有任何的记忆。如果我曾经真的对不起哥哥,哥哥还要我?”
贺余看着公子鸮的眼睛,她想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他心里去。
现在的公子鸮是喜欢她的,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如果记得十几万年前的事公子鸮,是不是还会再喜欢那个背叛过他的女人呢?
“要,我如何能不要?宝贝儿……心肝儿……无论曾经有过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
第215章 、别怪她
地府……
两个鬼王打架,整个地府震动,都在猜测因为什么,都在鬼鬼自危。
生死簿替桑景疗伤之后,便去了地库里查史料。要把所有的史料都翻上一遍,即便她是生死簿也得费一番功夫。
朝歌一直陪着桑景,这也就是跟公子鸮打架,要换作是跟别人,她肯定拼命替桑景杀回去。
“老板,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殿下一向很好,就算殿下经常欺负你,但你回回都让着殿下,这次是怎么回事,是你打伤了殿下,对吗?
还有那个贺余,她怎么突然那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她。”
朝歌一连串的问题,她实在有点忍不住,而且看桑景这模样,不像是只是打架输了,更有点生无可恋。
“是因为今天的雷霆之怒吗?老板,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你怎么能引雷霆之怒去殿下的院子,那不是拆他的家嘛。
你说,他要不跟你动真格的,他的脸往哪里放,别人得怎么看他?”朝歌又道。
“这么向着他?”桑景吐了口气。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朝歌做鬼差。
但凡会做鬼差的,都是心中有执念的人。朝歌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执念。
桑景还记得朝歌的前世,虽然死得太年轻,多少有些怨,但还真说不上执念。
只因为他第一眼见她时,便觉得她很亲切,于是把她给留了下来,而她也没有反对。
忆起了前尘往事,再看朝歌,桑景也是百感交集。
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临终前守着他的人,为她置办那套红色喜服的人。
眼泪滑下来时,他抓住了朝歌的手。
朝歌一愣,这一刻,悲伤袭来,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特别想哭。但却下意识地扒开了桑景的手,“老板,这样不好。”
桑景凄凉一笑,也不怪朝歌是这等反应。
“老板,我不是嫌弃你。就是吧,我心里有别人,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但这样让你拉着手,我总觉得像是出轨一样。”朝歌见他笑得有点吓人,又解释了一句。
“朝歌,去轮回吧。趁我现在还在位置上,多少能替你安排一二。若是我不在了……”
“不在?什么意思?殿下真要换掉你这个幽都大帝?”朝歌心头一紧,这一回,反倒是她抓住了桑景的手。
“历任幽都大帝都是生死簿决定,殿下虽然是受地府尊敬,但那也不代表他就能把你换了。就算殿下想换,生死簿也不会同意。”
桑景摇摇头。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这个位置。他大概也明白,自己能成为幽都大帝的理由,这一切都拨云见日时,也就是结束。
“朝歌,当初是我执意让你留下来的。其实,你本不适合做鬼差。你没有执念,也没有舍不下的怨恨,你是因为我的那点私心。
我总觉得,看到你的时候,像是看到了我的亲人,我的妹妹。
终究还是我那点私心让你在地府盘桓了几百年。去轮回吧,以你在地府贡献,会有非常好的来世。”
桑景不只一次说过,他看朝歌很亲切,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当然,从前朝歌半信半疑,因为鬼差都没有记忆,而朝歌做鬼差几百年,桑景却做了幽都大帝上千年,他们也不可能在前世有什么关系。
所以,朝歌只是觉得桑景是错觉,或者就是对她有点意思,找了这样的借口。
但今天,桑景说到了「妹妹」,朝歌便不觉得他的话是假的。在地府几百年前,有些事不需要别人,也能明白个大概。
“你要走,不是因为殿下说要换掉你,是因为你解开了执念?跟树下那个女人有关?”
朝歌反应也很快。
树下那个女人被押回了地府,之前贺余打败桑景的时候也说到了那女人,还说要与公子鸮聊过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是你杀了那女人?不对,若是你杀了那女人,你连做鬼差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幽都大帝。”
“我虽未杀她,她却因我而死。过往的事,不必再提。你去看一看她,别让鬼差欺负了她。”
桑景这般说,朝歌就算不问他们什么关系,大约也猜到几分。
“你这身红衣,也是为她而穿吗?”朝歌最后问了一句。
桑景看着朝歌,他能感觉到现在朝歌依旧不喜欢云儿。
他还记得,自己临死之前请妹妹去帮做找两套喜服,待自己死后当寿衣穿着下葬,妹妹便骂过云儿。
“她死就死了,凭什么还要拉着你。你好不容易进士及第,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就为了个官妓,连上好的姻缘也不要了,官也不做了,她不是害人精,是什么?”这是妹妹在她临终前的愤怒。
那时候,他说几句话都很费力,只是无力地流着眼泪看着妹妹。
妹妹最后还是心软,替她置办了喜服,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朝歌起身要走,桑景又说了一句:“别怪她!”
听到这仨字,朝歌心里「咯噔」一下,眼泪没忍住,她赶紧转身离去,没让桑景看到她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眼泪就那样滑落下来,最后泣不成声。
第216章 、前尘往事,是谁都逃不过的,但我们不能只困于前尘往事
天明之时,贺余睁开眼,发现公子鸮并不在身边,忙起身出来寻。
公子鸮独自站在晨曦中,被劈开的老树如今只剩下半边,孤零零地立于天地之间。
断下来的那一半已经被清理掉,地上颇多残败的枝叶。
“哥哥!”贺余叫了一声,公子鸮赶紧回过头来,朝她伸出手去。
贺余便快步上前,扑进了公子鸮的怀里。
“怎么不多睡会儿?”公子鸮把人抱在怀里,宠溺地问道。
“哥哥不在,睡不着。”
公子鸮低头亲了一下贺余的额头,没说话。
“哥哥,要不,就留着这半棵老树吧。”
贺余刚刚来时,就看到公子鸮在看这半棵树。这树上万年,见证了多少人间悲欢,多少兴亡沉浮,且不说它有没有灵,光是能生长这么久,毁了也怪可惜的。
“留它作甚?在我院子里的东西,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就留不得。”
公子鸮话音刚落,就听到树叶沙沙作响。
“哥哥,它又有什么错呢。这么多年,它也为月老庙积蓄了不少信仰,功过相抵,也不至于要把它给连根拔起。留下它吧……”
公子鸮倒是想留它,它若此时能开花,别说是留下它,再给它建一座庙宇供起来都行。
但是,那怎么可能。
“哥哥,先留下它吧,等把地府那边的事处理了,再说。行吗?”贺余见公子鸮没有答应,只能退而求其次。
公子鸮这才点了点头。
“哥哥真要把云儿压到幽都山下受尽折磨?”贺余又问。
“这是她欠你的,也是欠我的。”公子鸮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
“哥哥,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她,但我也得替她说句公道话。当初,若是没有她相助,我可能早就不在了,现在也不能跟哥哥站在这里说话。”
“小余儿……”
“哥哥听我说。我没怪哥哥的意思,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是觉得,所有人的真心相爱都值得尊重。
她被困在这里,有她自己的怨念,与其说是这老树困住她,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不甘也好,偏激也罢,都只不过是因为爱。
哥哥,咱们是喜神和喜神娘娘,如果连我们都不能理解世人的爱,那我们又如何安排这人间的姻缘。
就像哥哥在改姻缘的业务里设下心镜,是劝人不要随便动别人的姻缘,而桑景和云儿也只不过是想守护自己的姻缘罢了。”
公子鸮听出来贺余的意思,这是在给云儿求情。
“我们的姻缘呢?小余儿不心疼吗?就算不心疼自己,不心疼我,难道也不心疼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