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桔——吃一首诗
时间:2021-12-27 14:34:28

  “三、三楼最里间。”住那么久,男人已经认识她。
  “你男朋友早退房了,再住交钱。”男人没好气。
  “什么?”
  李桔沉着的心脏陡然落地。
  “我说,你男朋友,早退房走人了。”
 
 
第52章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李桔飞奔回学校, 物理实验楼已经能进出,只是她的学生卡刷不进实验楼的门。
  在外面拦了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见过解南的。
  她在门口徘徊, 落地玻璃倒映着她仓惶的身影。
  之前, 这扇玻璃后总会走出一个圆圆眼睛,害羞可爱的男孩。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远处冰凉的水泥地上, 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李桔埋头坐在台阶上,身体发凉, 她不敢往后看,不敢偏头往那处看,周围一切都在这个初夏变得灰扑扑。
  其实,她怎么会在这里找到解南,就连她都不敢来。
  “你……在等解南?”旁边有女声落下。
  李桔惊慌抬头,卷发女人正眯眼打量着她。
  李桔想起她, 和解南在教学楼偶遇那次,她和解南说过话。
  李桔猛地站起, 顾不上起太快的头晕, “是, 我在找他,你能联系到他吗?”
  “解南已经半月没来学校了。”女人说,随后自我介绍, “我是她师姐饶妙春,最近……老师也在找他,如果你能找到他,告诉他,再不回来学校, 他可以永远不用回来了。”
  说完,饶妙春转身就走。
  李桔脸色难看,赶上拉住她的手,“郭、郭平是你师弟?”
  饶妙春脸色白了白,瞧着她,随后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嗯。”
  “那你知道他……”
  “我和他不熟。”饶妙春推下她的手,“我看你还是先找解南吧,死人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解南就没准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桔脸色沉下,胸口发紧。
  电话反复拨打,只有冰冷的关机提醒,元宵节那晚,她像是在对着一堵冰冷的墙渴求回应,现在这堵墙更厚了,而且墙边那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李桔再次跑去了解南家,敲开门的时候,她预想了所有难听的话,只要能联系上解南,她都不介意。
  掉灰尘的门被她敲的扑簌簌激起一层,门板不停颤动,门里却毫无回应。
  片刻,对面的门打开了。
  张岚咬着根香蕉,不耐烦的说:“别敲了,这家人不在。”
  说着,她微睁大了眼睛,“你、你不是小南的女朋友吗?”
  李桔回头,也认出这是那晚帮忙救郭喜芬的人,着急问:“阿姨,你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解南。”
  “丛灵,快!小南女朋友来了,你快来见见。”张岚没答话,朝里喊起了人,语带喜悦。
  李桔愣了下,想说她不是解南女朋友,但又怕这么撇清关系对方不再回答她的问题。
  很快,张岚后面过来一个女孩。
  穿着一套灰色丝质睡衣,抱臂看过来。
  李桔惊讶,她见过,是两次站在解南身边的女生,学校里所传的青梅竹马。
  丛灵目光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不用找了,他不在家。”
  “那你知道他妈在哪里吗?我想问下她有没有见过解南。”
  “啊,他妈就更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了啊,你是小南女朋友,怎么会问这种傻话啊。”张岚插话,“不信你去问问他妈,就在隔壁303打麻将呢。”
  “打麻将?”解南这么多天失联,她竟然在打麻将。
  “妈。”丛灵蹙眉,“你进去。”
  “诶呀,妈妈又没有说错什么,这一阵正是小南伤心的时候,怎么可能在家。”
  “妈。”丛灵喊住她。
  张岚摆摆手,“行行,你们说吧。”
  走之前她又拍了拍丛灵肩膀,眨眼促狭:“这位可是小南女朋友啊,你们好好聊。”
  张兰离开,狭小的楼道间只站着陌生的两人。
  李桔先开口,“为什么他这一阵正伤心?”
  丛灵浅笑:“你不是解南女朋友。”
  “嗯,我不是。”被看穿她也没必要瞒。
  丛灵语气有学姐的温柔,解释说:“你不是他女朋友,这些私事我就不方便提了。”
  “好。”李桔点头,“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李桔只想确定他的安危。
  丛灵沉默了一会,摇头,“这几天,没人能联系到他。”
  李桔转身就走,“我去找他妈。”
  “已经很多年了,你别管了,他会回来的。”
  李桔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会回来不代表我就不用去找。”
  说完,飞速下台阶离开。
  丛灵听着楼梯间脚步声渐渐消失,目光失神的落在对面红色铁门上,这间房子里锁死的默认规则好像在被撬开。
  李桔砰砰砰敲开隔壁303,搓麻将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冲击着她冷静的阵线。
  门被不客气的推开,“有没有素质,敲门还是撞门……你找谁?”
  一个叼着烟的光膀子男人皱眉看她。
  “我找郭喜芬。”住院时候,她不经意看到过解南母亲的名字。
  男人吊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喜芬,有人找你。”
  “谁啊,正忙着呢,让她进来。”
  李桔闻言,拉开门冲进去。
  郭喜芬手上搓着麻将,一边漫不经心往这边看过来,看到她,脸色立刻变了,充满了厌恶与反感,“出去!”
  “解南呢?”李桔问。
  “那白眼狼去哪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联系他?”
  “呵,我联系他有脸见我吗,这么多天水费不交,我搓麻将赢点钱全搭进去了,养个没用东西,早知道小时候就该丢厕所里。”
  李桔胸口熊熊烈火燃烧,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她的底线,郭喜芬的恶毒比她想的还要狠。
  她搓着麻将,压根不正眼看她。
  李桔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推翻了她的麻将。
  “操!小□□你来老娘这……”
  啪!
  李桔把手机按到桌上,“我问你说,一个回答一百。”
  “一个小屁孩你……”
  话音未完,李桔的支付宝余额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郭喜芬脸上出现了浓浓的讥讽,“我说这家伙从来不跟女人走一块,怎么还把你都带家里了,原来是被包了啊。”
  乌烟瘴气的房间坐了五六个人,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儿子,话音刚落,房间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打趣,“喜芬,还说你儿子白眼狼,儿子长那么帅,这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享福了啊。”
  李桔冰冷的看向那人。
  短发女人撇撇嘴,翻白眼看向别的地方。
  “解南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郭喜芬没耐心的摆手,“他害死他爸,出去躲着了呗。”
  李桔大脑轰的一下炸了,“……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那儿子是个扫把星啊,4月7号是他生日,结果自己爸爸被他害死,碰到忌日可不得出去躲着么。”
  “4…4月7号?”
  郭喜芬鄙夷的撇撇嘴。
  “倒霉东西,躲出去省的沾了晦气。”
  李桔手指发颤,人几乎站不稳,按在了麻将桌上。
  4月7号,4月7号,4月7号是郭平跳楼的那天……
  李桔想到那个站在分岔路口望着河水的解南,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说,你也别光看那个白眼狼长的帅就贴钱贴人的,我告诉你,他可是个货真价实丧门星,谁跟他搭上关系谁就倒霉。”
  “她是你儿子!”如果面前站的女人不是解南母亲,李桔可能早就一巴掌打在她尖酸的脸上。
  “儿子?儿子?”郭喜芬脸上冷冷讽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有他这个儿子!带着你的钱给我滚!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情。”
  李桔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根本不配做解南的妈,你甚至不配做个母亲。”
  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人。
  “是他害我!是他害我!他害死了我男人!他毁了我!”身后传来悲痛大哭和吼叫。
  李桔眉眼阴沉,手脚冰凉颤抖,头也不回的离开。
  再有一周立夏,头顶的太阳已经变得曝晒,李桔却后背一阵阵发冷。城中村几乎没有什么绿化,裸露的墙皮,光秃的马路,尖锐的阳光,她只觉得无穷的阴冷,自己像被冰库包裹着,怎么都走不出来。
  李桔茫然的走了很久,今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过。
  饶妙春提到他时的冷漠,丛灵提到他时的习以为常,郭喜芬提到他时超乎想象的尖酸刻薄。
  还有……四月七号的忌日。
  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在说这个日子,好像他这一阵子躲起来是理所应当,他活该痛苦愧疚的度过四月份。
  可是,李桔想起了解南说过的话。
  他给她打分,下意识说了个“4.7。”
  她问他为什么是这个数字,解南笑的意味深长,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真的那么痛恨惧怕那天,为什么会透过这样的方式提起这两个数字。
  李桔又想起操场那天,她从他肩膀上下来,他沉默的看了她很久。
  李桔问他:“怎么了?”
  解南沉默了会,摇头,“没什么,回去睡吧。”
  李桔瞥瞥嘴,“你就爱这样,不说就不说,我回去了。”
  说完,她笑着摆摆手离开。
  鼻子酸的厉害,她像是放在电饼铛上的鸡蛋,无情的被头顶的太阳烘烤,浑身无力,忽然就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再走不了路,眼泪顺着脸颊就滴了下来。
  像开闸的洪水,李桔崩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终于决堤。
  她蹲在马路边,放声痛哭起来。
  没有人在乎解南,没有人在乎他的去向,如果她不去找,解南还会回来吗?
  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他在乎的东西又消失了。
  李桔脑子嗡嗡发疼,抱着膝盖哭的伤心欲绝,身边的春风那么和煦,耳边车流声充满了生活气息,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抽空了。
  她站不起来,想到那天大雨下萧瑟的背影,丧失了站起的力量。
  暴烈的阳光下,她哭的难以自抑。
  忽然,一串熟悉的电话声响起,那是她设了特别来电的响铃。
  李桔怔住,仿若行走在大雾中,怕听到声音都是自己幻想。
  音乐还在响。
  “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是你……”
  是他的铃声。
  李桔猛然惊慌,手指发颤的掏出手机,呼吸起伏的接通,发白的手指捏着手机,不敢出声。
  “喂……”那边很低哑的声音过后,“我是解南。”
  李桔猛地捂住嘴,痛哭出来。
  解南,解南,解南。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解南听着耳边嚎啕痛哭声,仰头靠上冰凉的柱子,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
  如果他还能呼吸,一定是因为耳边的哭泣。
  胸口忽然剧烈的疼痛,每走一步都觉得呼吸困难,在上车之前最后打开了手机。
  向命运的铡刀迈去前,原来还有人在为他恸哭。
  解南:“别哭了,我在火车站。”
 
 
第53章 从黄桷站到火车站的2号线有……
  晚上七点半, 连城火车站,人声鼎沸,往来不断。
  拉杆箱、推货小车、佝偻脊背上扛着厚厚编织袋, 浓浓的生活气息顺着蹲在自来水捅旁边, 衣衫褴褛老大爷手里的一桶热泡面缓缓往上升。
  长椅挤满了人,横七竖八歪倒着,地上棋盘似的放着各种塑料袋子, 过往的人几乎没有下脚地方。
  远处浅灰色柱子边,靠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黑色运动外套, 棒球帽严实罩在头顶,低垂着头,只隐约露出瘦削冷硬的下巴,长腿斜倚,浑身上下透着拒人千里外的森凉和冷酷。
  长达半月的关机,在还有四十分钟上车前,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他再次打开手机。
  老旧的手机持续了三分多钟的死机, 才从巨量短信和电话中清醒过来。
  他目光从红色的一条条未接电话中掠过, 找到那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拇指顿了两秒,义无反顾按了下去。
  那边悲伤的哭声让解南的手隐隐发颤。
  “你、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害怕急切,解南眼睫轻颤了颤,垂下睫毛低声道:“好,我等你。”
  “解南,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啊。”
  “我不挂。”
  “嗯。”他听到那边传来呜咽的应声。
  解南仰头, 疲累地靠着柱子,耳边是激烈的喘息声和奔跑声,夹杂着风声从耳边掠过。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余激烈的呼吸与沉闷的呼吸交换着。
  火车站里嘈杂、繁忙,耳边生动、鲜活。
  解南拿下手机,在开着通话的基础上退出页面,漆黑深邃的眼底露出一丝惧意,泛白的手指点开短信,从一条条询问的消息中掠过,看到那个刺眼的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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