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卓嗫嚅,“要不,我,我去……”
众人目光熊熊燃烧看他。
田卓咽口水,“我就试试。”
众人嗯嗯点头,目光充满关怀鼓励。
隔壁教室门口,田卓看了眼教室门旁墙壁后躲着的一排五人,振作点头,“我去了。”
五人齐齐礼仪小姐般抬掌:“请。”
田卓颤抖着手小心推门潜入。
不知里面说了什么,一会,田卓推门出来,哭丧着脸,头顶乌云密布,很是凄惨的模样,眼角都带着红意。
“怎、怎么了?”
李桔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模样出来。
田卓低下头,“学长说,让我们按教学计划走,不要揠苗助长。”
李桔瞧他神色,猜这一定是美化过的话。
她侧身偷偷透过窗户望里面看。
自习室里,解南坐在倒数第二排,桌上撑着几本书,很是忙碌的样子。
他目光专注看着书本,侧脸认真,不知谁说工作的男人最帅,李桔看着解南凝神学习的模样,想补一句,用心学习的人也很帅。
教室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但是李桔相信,不管谁从这里走过往窗户里看,目光总会被角落那个男人给吸引走。
他今天穿着灰色外套,是那天曾穿在她身上的衣服,细碎的刘海掠在他乌黑的眉边,嘴唇微抿着。
他个高腿长,教室的桌椅对他来说有点狭窄,即便如此,他的坐姿看着依旧是一种美的享受,雕塑照着这样修,未必不完美。
腰身微勾,脊背自然的拉成了一个优美的弓形,若不是没有撑着脑袋,大概会令人想到罗素作品里的思想者。
可能手中的题并不难,还不至于他长久思索,很快动笔写起来。
正写着,男人突兀抬头,目光直直朝她看来,像黑暗中猫头鹰敏锐的眼睛,瞬间捕捉到她的张望。
李桔仓惶往后躲,靠上墙壁又暗悔,自己躲什么,现在倒是搞得她做贼心虚。
“桔子,我们走吧。”张耿敏遗憾喊她。
李桔连忙跟上去。
才要动,听见身后传来呲呀的推门声。
竞赛五人组见到出来的人,齐齐提气,李桔硬着头皮转身。
解南正站在门边。
似乎他总是站在有棱框的地方。
既衬的他高大,又有几分狭仄。
天圆地方,圈,又圈不住。
他看这几人,问:“你们想请我教题?”
“嗯嗯。”
那五人点头如捣蒜。
“可你们说的时间我要去打工。”
其他五人窒息。
刘润:“那、那就不麻烦解神了……”
其他四人:“是是,不麻烦,解神打工最重要。”
“如果是这样……”李桔突然开口,“我们掏钱请你,按大学老师的课时费给,不比打工少。”
其他五人瞪她。
和解神说什么呢!
怎么能提钱!
庸俗!
“好啊。”
解南目光落到了她身上,愉快地点头。
竞赛五人组:“……”
操,原来得这么说!
第七章 给车友兼上课的老师的转账重任……
解南开课第一天,【浪漫至死数学人】群里有默契的微妙气氛。
谁也没在群发里今天有什么什么事需要晚来十分钟,李桔敲教室门的时候,齐刷刷五个目光看了过来,随后看清来人,又把挺直的腰身弯下。
李桔:“?”
张耿敏无奈:“你啊,进来呗,敲什么门啊。”
殷大伟:“李桔,我能被你吓死啊。”
其他人没说话,眼神也都不怎么平静。
李桔摸摸鼻子,没说自己也是怕解南在教室。
“不进去?”
耳边忽然传来低浅声音,呼吸像小绒毛扫过她的耳阔,软软热热,窜过她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李桔转身,猝不及防闯入解南漆黑的瞳眸。
他缓缓挑起眉毛瞧她。
李桔嗓子一痒,“进,进……”
磕绊回到座位,直到身后那道如影随性的目光从她后背离开,她才偷偷松了口气。
其他人也屏气凝神,正想着如何同久闻大名的解神寒暄几句。
解南开口:“那道兔子题我看了,很简单,不是吗?”
说着,他开始在黑板上解答,“我只讲一遍。”
其他人吸气,还来不及反应他的话,就被仓促的拽进了他的清晰逻辑中。
竞赛六人如同可怜无辜的孩子,骤然被大魔王带入迷宫,还被他笑着叮嘱:别跟丢了哦。
解南讲的快,逻辑却是很有条理,随着他的白色粉笔公式被漂亮写在黑板上,简单干脆的解题思路甚至带着几分粗暴甩到众人面前。
六人有几分脸疼,只觉学霸面对学神时在智力上遭受了粗暴挑衅。
随着粉笔从他指间弹到粉笔盒里,他拍了拍手,磕掉指间残留的一点白灰。
解南中指叩了黑板三下,“下课。”
说完,他转身离开。
门随着弹簧自行合上,盖上一室安静。
片刻,田卓弱弱推了下厚重镜框,问:“这道题,还是那个让2017年618名选手得零分的兔子题吗?”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刘润仿佛入定般死死盯着黑板,眼神几变,过了大概五分钟,一口气才从咬着的牙齿中泻出,随后一把拎起书包,“我走了。”
田卓扒拉头发,“刘哥这是怎么了?”
张耿敏:“受挫了呗。”
她漫不经心说着,又苦笑:“懂得还挺快,这家伙还不满意。”
她瞥向一直没说话的李桔,“桔子,你看明白了吗?”
李桔点点头。
应该说,解南粉笔停下的时候,她的思路就跟着被疏通了。
不过看教室愁云惨淡,她就坐着没动。
张耿敏无语的比了个大拇指,咬着笔继续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
此时竞赛六人组还没料到,这种时长将成为上课常态。
这天,在解南用十分钟讲完了据说IMO史上第五难的竞赛题,捻着指尖都没来得及粘多少的粉灰离开后,崔吨抱头趴在了桌上。
“按课时收费的话,他不应该多讲一会吗?”
外面家教都像他这么高效,都该去喝西北风了。
殷大伟也有些郁闷,解南来上课时,会出一道和上堂课同思路的题给他们检测,随后在下一堂课讲他们解答中的问题,眼神中总透露着:这道题我都讲过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会。
天知道这种要命的情绪,在过往十几年中都不曾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这种被老师怒其不争看着的目光,不是只会出现在初中生的学渣世界吗?
殷大伟可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进的青连大,结果到这里反而碰壁了。
这壁还磕的他鼻青脸肿。
殷大伟嘟囔:“解神怎么回事啊,他是天才青连大谁不知道,至于这么拐着弯的贬低我们吗?”
刘润脸色不太好,不知哪个词戳伤了他敏感情绪。
张耿敏:“你说什么呢?解神也是在认真给我讲题好嘛。”
“认真?”殷大伟瞪眼:“十分钟解决IMO的竞赛题,你告诉我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张耿敏语塞。
崔吨不闻窗外事的抱头看步骤,田卓见战火要烧起来,小声拉殷大伟,“再看看,说不定一会就懂了。”
殷大伟切了声,虽然知道也是自己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句:“我们是花钱请他,又不是给自己找了位爷。”
李桔:“竞赛不光赛解题,还赛时间,每堂课都给你讲两小时,竞赛你有功夫做两个小时,其他国家对手也没时间等。”
殷大伟脸色一青,“你什么意思?”
李桔抽了张桌上的纸,“你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解神有很多公式使用都没有拆开讲,我以为这是大三学生的基本自学能力。”
话音落,一张A4纸轻飘飘落在殷大伟桌前。
殷大伟眼睛落到上面,神色几转,面皮渐渐涨红,手捏着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又如饥似渴看起来。
张耿敏操了声,田卓崔吨也都趴过去看。
刘润看她,李桔笑笑。
刘润面无表情停了几秒,随后又看向黑板。
李桔背包离开。
之后上课,解南讲解题思路,李桔用A4纸细拆每个小点。
“其实,我这个不算什么。这么多天,你们应该也能看出解神用心,破题思路才是关键点,有了这个,不用我说详细步骤,只要基础知识扎实,领悟也是时间问题。”李桔说完,停顿了下,“一个月时间,我们都会有显著提升。”
这次,没有人反驳李桔的想法。
一连十几天如此上课,李桔的A4纸已经不会那么热络的被抢走了。
就连殷大伟,也是搓着头皮,实在想不起来某公式时才会看几眼。
这天下课,解南离开教室后,张耿敏问:“我们是不是该先给解神结一下钱了,这也上小半月了。”
说到这事,没人反对,都集中转账给了李桔。
李桔下课去厕所了,回来见到转账问:“怎么都给我转账啊。”
张耿敏:“解神的课时费。”
李桔哦了声,收东西动作忽然止住,转头动作一顿一顿,像个卡壳磁带:“那为什么给我?”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刘润没说话。
张耿敏眨眼:“你是我们里面学的最好的……你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桔:“……”
一瞬间有好学生被强行冠为课代表的错觉。
李桔目光注意到刘润。
以往这种事他都是主动负责的人。
刘润偷看了她眼,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题。
李桔:“……”
得,看来是非她不可了。
这么想着,李桔忍不住打鼓,还没见到人,单是想着要去找他,就已经腿心开始酸疼了。
解南穿过操场,跨过三栋教学楼回到实验室。
“你去哪了?”他刚走进,就听见高城年拧眉叱问。
“师、师兄。”郭平圆圆的眼睛透着觑意,解围道:“解师兄是去厕所了。”
高城年冷呵:“解南你厉害啊,这师弟才来几天,就知道给你打掩护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笼络人心呢?”
高城年眯着眼逼近解南,手里论文拍着他胸口,“论文马上要答辩了,那几个实验结果你还做不出来,别怪我找到导师那里去。”
高城年眼里闪烁着阴鸷的锋芒,“耽误了我毕业,影响导师的教学评定,这后果你看你负不负得起。一群大一大三的小学生,解师弟还真是有闲心。”
解南往后退:“教他们是我的课外兼职。”
高城年:“果然还是钱。”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拿了张卡在他面前甩了甩,“我的论文要是去盲审拿了A,这卡给你。现在……”
他从钱夹抽出几张红色塞进他衬衫口袋,“离那群低年级的远点,下周我要看到氩模型微分方程出发的气体不平衡理论的成果。”
高城年摔门离开,郭平摘下他那和自己圆眼睛差不多的圆形黑色镜框,拉起衣角擦了擦。
实验室安静的可怕,他低着头不知道往哪处看。
解南拿着最后摔在他胸口上的厚论文走过来。
“实验做的怎么样了?”解南问。
“有、有点问题。”郭平低下头,“导师说不能什么小问题都拿来问他,让我好好想想。”
郭平丧气的低下头:“解师兄,我是不是很笨啊。”
解南:“实验记录拿来我看看。”
郭平抬起头,双眼发亮,赶紧递他实验表:“谢谢师兄!”
李桔没有解南联系方式,但青连大实验楼好找,物理系研究生一般都在这里。
她在门口不抱期望等了会,说实话也不知道解南是回寝室了还是在校外又有打工,只是拿了钱,突然就想来找他交给他。
要是等不到,就只能明天给了。
李桔等了会,寝室群不断叮叮在响。
【老邓】:桔子什么时候回来啊,饿饿,饭饭。
【松月】:饿饿,饭饭+1
李桔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又是晚上没课,懒得出门现在饿了。
李桔看了眼时间,八点半,食堂三楼还没关门。
回了句等着,在歌功颂德的跪拜和浮夸赞美中准备往食堂去,转身前又看了眼实验楼,一瞬间定在了落地玻璃后的白色身影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应该说,他每天都穿着白色,最大不同就是在是卫衣、衬衫、长袖上了。
白色是个不错的选择,内敛干净,将他原本就沉稳的气质更衬得如远山白雪,让人想到雾凇白皑,透晶薄雾,卷舒云层。
男人走路的姿势很端正,他肩宽腿长,每一步都走得凛凛如风。
从大堂那个巨大花岗石旁边路过,不露劣势,倒似黄山巅的那颗迎风松,强劲的风长年吹着松叶,他挺直的腰身如那贯通天地的树身,顶风傲雪,干若铜骨,皮似鳞甲,翩跹于峭壁之上,笑傲寒流。
身后巨大花岗石压不下他挺立身影,反被他甩在身后。
他步伐稳健走到门口,玻璃门缓缓打开,门口黄色的灯光在他肩膀洒下一道漂亮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