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还有脸骂我们?你们自个儿的什么劳什子草原雄鹰都被活捉进了我们俘虏营, 还打什么打, 直接投降归顺吧!
大夏士兵总算是扬眉吐气地将这口气给出了, 柔然那边却是气氛比这冬雪的天还要寒冷。但直接投降自然是不可能的,柔然王虽是对拓跋圭隼既恼怒又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拓跋圭隼任他这么在俘虏营待着。可阮正擎哪能不知道柔然想救回人的急切,愣是把俘虏营围的滴水不漏,无缝可钻。
这一来二去的拖着, 柔然士兵那边也是知晓了自个二王子救回来的希望渺茫, 各个惶恐躁动, 阮正擎见此当即果断趁此下令进攻。
柔然王气的跳脚偏在人兵力雄厚的地盘上又无可奈何, 打呗,只能活打了。有什么办法,人在对方手里即是主动权便在对方手里,只能任其宰割。
这一战自然是大夏理所当然地大败柔然。元隆年间第一缕暖风拂过大地象征着初春时节的到来时,柔然呈递降书归顺大夏,柔然王亲自携一行人再次入京应大夏皇帝谈每年上供的贡品, 而大夏对于归顺国则予以援助。看似祥和的皆大欢喜的双赢场面,柔然王也只能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
而在先前柔然和大夏打的难舍难分时,顾言靳则带着阮白慢悠悠地走在回大夏的路上,不挑近路走,也不匆匆忙忙地赶路,倒是每到一个休息地儿便问当地人,有哪儿的景好看,哪儿的吃食美味,哪儿卖的玩意儿有趣,然后听着淳朴的百姓介绍他们去哪儿游玩,一路上游山玩水,也快算得上是要乐不思蜀了。
阮白从小到大,去过的最远的地方至多也才随卿柒去过京都郊区踏春,平日里都出门的少,更别说这样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游玩,还有心上的人陪着她一同。
所有不曾见过的美好都在眼前呈现。她便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对哪儿都觉得新奇,离家后的委屈和焦灼在这样安宁平静的日子里逐渐被抚平,以至于等到悄悄摸摸回到王府时,阮白心里头涌上几分遗憾。
自她被掳去柔然,再到从柔然回来,历经几个月不曾见人。早在最初她被劫时,顾言靳便只告诉了皇帝和阮正擎此事,对外只言阮白生了重病,怕过了病气不能见人。
女子名节重要,尽管顾言靳会相信阮白,但并不代表天下人就都不会有非议。天底下有几个不爱凑热闹的,又有几个不会乱嚼舌根的,若是被其他人知晓阮白曾被人劫掠过,还不见了那么久,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她尚且是清白之身。
谣言的威力有多大,顾言靳并不想让回来后的小姑娘去承受这个伤害。
时间许是长了些,有的人开始起了疑心,好在又在这时卿柒进府探病,随后过不久若无其事地又回府,面上浮现担忧之色,像极忧心闺中密友的关切,便是打消了不少人的怀疑。
卿柒只隔着纱帘隐隐约约瞧见里头躺着的人,但她能看得出那人并不是阮白,只是她具体也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阮白又去了哪儿,可见顾言靳这个架势并不是闹着玩的。
她做不了旁的,但更知晓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了这一事情,于是便常来府里探望,时常在屋内坐个把时辰,也便渐渐没有其他质疑声了。
直到有一日,当卿柒再照往常来探望时,敏锐地察觉到里头身影的不同。而还不待她细想,那人影便如只蝴蝶似的朝她扑来,声音久违的熟悉,清甜软糯:“卿姐姐!”
卿柒惊愕的被她一把搂住,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思念,眼睛微涩,差点儿没忍住落了泪。
她将阮白拉开,细细端看,半晌轻点了下她的额:“瘦了。”
阮白瞧着她心疼的眼神,不回声,只乖巧心虚地笑着,不敢多说怕惹得卿柒再难受,便忽然想起了一事,眨了眨眼,冲卿柒揶揄笑了下转移话题。
“卿姐姐过不久估计要有喜事了。”
看着卿柒疑惑的眼神,阮白却卖起了关子,怎么也不肯再多透露出半句,只是看着她笑,却莫名让卿柒觉得臊的慌。
阮白笑意盈盈,心里想着秦九哥哥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等到他们凯旋归来,论功行赏时,所有人都得对秦九刮目相看了。有了这样的保障,卿姨怎么还会担忧卿姐姐嫁去吃了苦,从而阻拦他们。
只是阮白想,她还是不说为好,等秦九哥哥回来亲自告诉卿姐姐,这样的惊喜还是由心上人来说才是最好的嘛。
送走了茫然不解想从她嘴里撬出答案的卿柒,阮白缓缓舒了口气,还没放松下来,便听到一阵响动声从门外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在门口停住了,随后木门像被什么疯狂挠着似的,发出略微刺耳的响声,伴随而来的是声声急切又委屈的嗷叫声,断断续续的,叫的阮白心都软了,涌上浓烈的愧疚感,忙不迭跑过去打开门。
小狗儿嗅着熟悉的味道就在里面,却被这讨厌的阻碍物给挡住了,正气恼又无可奈何地使劲挠着门,忽然猝不及防地门被打开了,思念已久的主人就在面前!
它嗷的叫了一声,四爪腾跃兴奋迫切地朝阮白扑过去,在脚边不停地晃着尾巴转悠,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
阮白哪能受得了它这样委屈巴巴地注视,心疼地轻声哄着蹲下身用手轻柔地安抚它的不安和思念。
小狗儿还从未和她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平日里它的世界便只有自己,这几个月不见一定又疑惑又难过,原本在世子府养的油光水亮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叹一句世子府的伙食油水好,这会儿却快瘦的和皮包骨似的了。
阮白熟络地给小狗儿顺着毛,小狗儿舒服的蹭蹭她的手随后往地上一躺,露出毛茸茸柔软的肚皮,欢快地吐着舌头巴巴望着她,阮白便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轻轻抚摸着白肚皮。
“小狗儿?小狗儿?……姑娘?!”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追了过来,焦急地寻着突然发狂似的跑起来瞬时不见了的小狗儿,追着到了院子,抬头便看见了阮白,登时红了眼眶。
“奴婢莫不是在做梦罢?是姑娘回来了?”锦玉呆愣愣地看着脱口而出,甚至忘了喊王妃,而下意识唤了‘姑娘’。
阮白起身步到锦玉面前,拉了拉她的袖子脆生生笑道,“不是梦,我回来了。”
锦玉生生止住泪,看着眼前鲜活的少女,抬手忙擦了擦眼角,怕姑娘担心她,勾了一丝笑意出来,看在阮白眼里却觉得比哭还让人心疼。
许是近乡情更怯,盼了许久祈祷了许久的姑娘平平安安地站在眼前,反倒让锦玉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欣喜,只咬了咬唇,话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姑娘瘦了。”原先两颊还有些圆润的可爱,如今却可见尖尖的下巴,衬的眼睛都似乎大了一圈,身形更是纤瘦。
锦玉垂下眸,突然跪了下来。
“是奴婢没能保护好姑娘,还好姑娘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奴婢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阮白怎么会迁怒锦玉,当时那样的场景,锦玉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能做的了什么,她能够好好地回府报信,阮白便已是知足了。
想将锦玉扶起来,她却固执地不肯,一副执着自责的模样,阮白抿抿唇,答非所问:“我让你带回府的布匹可有闪失?”
“奴婢让管家好好收在库房中了。”锦玉不知她突然问这个的用意,但还是轻声回道。
闻言阮白便笑了,认真地看向她:“我这吩咐你做的事不都做的挺好的吗?哪里做错了需要责罚?”
“可……”锦玉被她一问顿时一噎,旋即立刻反应过来就要反驳,又被阮白笑盈盈地堵了回去:“我可没让你要保护我。”
“姑娘……”锦玉涩涩地开口喊了声,知道阮白是不想她太过自责,眼睛又觉得有些酸涩,阮白弯唇笑了一下,继而道:“子霁哥哥现在应该也从皇宫汇报完回来了,你去前院等着子霁哥哥,告诉他我在后院等他。”
她没法子安慰好锦玉,怎么说锦玉也认定她受了诸多委屈,那便让双易去安抚罢。心上的姑娘难过了,他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起来的。
锦玉低低地应到,起身退了出去,偶尔回头看了一眼阮白还在,才放下了心离开。
小狗儿不懂她们说了些什么,只使劲摇着尾巴想讨她开心,阮白便抱起它进了屋子,在怀里缓缓撸着毛,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思念才分开没多久的顾言靳。
虽说冬天快要过去了,但她再赶赶也许还能在初春来之前给子霁哥哥做好那件冬衣罢?
阮白细细想着,嘴角染上浅浅的笑意,屋内炉火辉映,照在她脸上,映出温暖又舒心的气息。
仿佛之前所遭受的惶惶不安只是一场噩梦,在梦里她的心上人奔波千里去寻她,竭尽全力救她出火海,温柔细心地安抚她的担惊受怕。
梦醒后,她看见她心上的公子朝她伸出了手,眼底是揉碎了的星辰,星星点点每一份都缀满了柔情缱绻,轻声告诉她。
回家了。
便是从前往后,什么也不怕了。
第73章 心底的她
待顾言靳隐蔽地出宫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好是宫门将下钥的时刻。他此去柔然本就称得上是一意孤行,并未禀报过皇帝, 皇帝心中会有不快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到底是须做足面子功夫,在有人疑惑提起顾言靳未上朝时皇帝也只是神色平淡地表示他另有任务,这才没让人起了疑心。只是让人不禁叹到璟亲王府近来实在是不□□平, 璟亲王妃病重,璟亲王外出, 璟亲王妃唯一的亲人阮正擎也得应召出征。
但顾言靳平安归来, 并且带回了阮白, 在一定意义上挽回了大夏的尊严,同时也是安了阮将军的心,能令其全神贯注作战,也算是功过相抵。皇帝便只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几句,又问了些关于边境的情况, 顾言靳便说了不少在柔然那儿做工时得来的情报, 并表明毫无遗漏皆报给了阮正擎, 对战柔然必定胜算较大, 皇帝这才面露满意,微微颔首准他出宫回府。
而在顾言靳出了御书房去向宫门的途中时,正好遇见将去面圣的连司,他神色如常,加之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倒不像是有事要禀。
连司忽然碰见顾言靳, 脸色浮现惊讶与欣喜,为他的归来舒了口气。“幸而子霁平安无事,若不然我都不知要如何安心。”
当初若不是他没能看好拓跋圭隼,也不会叫他钻了空子有机可乘,才害得璟亲王妃被歹人掳去。哪怕顾言靳从始至终从未责怪过他,连司心底仍是有着自责。
如今好在顾言靳平安归来,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顾言靳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连司的这句话。他了解连司,也知道他或多或少还在内疚,但并不觉得会是连司的错。
自古以来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人毕竟是凡身肉体,又不能一辈子都绷着根神经,事事疑心,还做到事无巨细。
见几个月不见,连司眉眼舒展气色不错,似乎并未被明争暗斗的皇位角逐困扰,现在又一副走向御书房的去势,顾言靳微微讶异。
“这么晚了,从之是去面圣?”
闻言连司这才从得知顾言靳平安回来的欣悦中醒过神,想起来皇帝还在等着他,顿时一晒。
“若不是子霁提醒,我险些给忘了。父皇近日心烦气躁,又食欲不振,让我陪同用膳,这才这个点了还赶去。”
顾言靳敏锐地察觉到他所说的“心烦气躁”和“食欲不振”,若是当真缘由这样简单,后宫中美人如云,也有同皇帝感情更深的嫔妃,怎地偏生就看着连司一个男人就能静下心有食欲了?
他掩下眼中的深思,这儿虽只有他们二人,然宫里毕竟不是别处,各宫的耳目都不知是否安插在何处,不是个说清楚的好地方,浅笑着拱手送道:“既是如此,从之还是先去罢,免得皇上怪罪下来。等下回再叙旧亦不迟。”
连司听得出他言外之意,是在约他相谈如今的境况,毕竟这几个月不在大夏,顾言靳则难免在消息上会有缺漏。当即温和笑着应下,旋即见耽搁的时间多了,才各自告辞分离。
顾言靳是一回到王府后,便即刻入宫觐见告罪,也是怕皇帝猜疑。这会儿隐患都解决了,皇帝亦没有降罪猜疑,他稍稍放下心,往回府的方向去,脚步微快,难得心里涌上几分躁动。
他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好好地护送回来,失而复得的珍惜令他不免有些急切。若不是担心皇帝多疑,他今日回来便只在府里陪着小姑娘,等到明儿上朝时再去。
许是归心似箭,回去的路程莫名觉得长了不少,顾言靳甚至有点儿后悔入宫时没有乘马车去,再不济骑马也行,只是开始时为了不引人注目,便没这样做。
等到回府时,夜幕已然降临,天上几颗星发出微亮的光芒,但在那轮皓月的映照下,不免黯然失色,唯见清辉撒下,笼罩住璟亲王府。
顾言靳抬头眉梢轻扬,眼前的王府灯火通明,挂着红红的灯笼,里头隐约几处可见的木门上还贴了一些剪纸和福字,在前院长廊处行走过的下人面色喜悦带笑,颇有人情味,一如去年阮白来到世子府过的第一个年。
顾言靳忽然忆起那时他得知阮白被拓跋圭隼掳走时的场景,仿佛整个世界刹那间失去了色彩,又回到了儿时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沉默地做着任何事,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那时的府里也是如此,像整座王府的生气都被剥夺了,连狗都急躁又怏怏不乐,下人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低着头缄默不语默默做好份内的事,陷入一片死寂。
失去过后才知晓自己曾拥有过什么。不仅仅是心爱的姑娘,更是他单调寂静的人生中的鲜活亮色。
一点一点用她细腻的温柔沁入到他的生命里。
双易正眼巴巴在前院瞅着门口等顾言靳回来,看见人影时脸色一喜,正要上前迎人进来,便见主子看着王府发怔,神色复杂,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全然的开心,当即转了转心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也不急着迎上去了,而是先退下去唤王妃来。
阮白正在院里的小房间偷偷摸摸地拿着针线给顾言靳做冬衣,听见有人匆忙跑来的声响,忙慌的随手将东西一通胡塞,旋即拿出一条未绣好的锦帕,假装自己在绣花。小狗儿见状本来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儿守着阮白,这会儿也紧张地紧盯着门口,仿佛下一刻会进来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
直到双易敲门进来只有他一个人,阮白才松了口气,眼神疑惑示意他说事。
“王妃,王爷在门口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
双易面色犹豫又为难,像不知如何形容开口,倒是七分真三分装。阮白哪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见状忙放下针线,焦急地起身朝外走去,小狗儿不明所以,摇着尾巴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