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鉴于两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誓约的效力应该能维持相当长的时间。
捐赠仪式结束,颜振国带着女儿去附近的农田里看了看,顺道去了一趟高屿州家。
高屿州家的猪已经卖了,价格卖得不错。
经过半年的送牛奶大业,高屿州愈发面色红润。
高屿州妈妈热情地装了一罐自己腌制的咸菜坚持要颜家父女俩带上。
回去的时候,颜振国夸赞女儿:“小茴很有同学间互助友爱的精神。”
颜茴谦虚地表示没什么。
颜振国说:“正好,爸爸用东西奖励你。”
回到到家里,颜茴刚把装咸菜的塑料罐放下,颜振国就拿出一沓厚厚的试卷,无视女儿满脸的黑线,交到女儿手上:“上次去省里学习的时候就听你宋大大说,师大附中的试卷出的特别好,其他学校想买都买不到。”
宋大大,即颜振国的老领导宋卫东,现在在政府办公厅当主任。
这个老领导的“老”字并不是指年纪大,而是指两人当年共事的时候,宋卫东就一直是颜振国领导。
从村里到镇里,从县级到市级……多年如此。
几乎宋卫东每升一阶,颜振国都要跟着提一阶。
谭雪梅曾私下里跟女儿说过:“你宋大大是不可能放过你爸爸这杆好枪的,等着吧,他迟早会把你爸爸往上调,才能继续帮他。”
颜茴不解地问:“爸爸受重视不好吗?”
谭雪梅抱着手叹气:“每次都是把他调去做最难的工作,啃最难啃的骨头,好不好的,难说哦……”
颜茴低头看着手里那沓试卷,卷首“师大附中”几个字异常显眼:“那你怎么弄到的?”
“你忘了?你宋大大的儿子就在师大附中。”颜振国说。
宋卫东的儿子叫宋常霖,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要不是两家离得远,宋常霖绝对会成为颜茴童年里那个“别人家孩子”。
“我请叫你宋大大帮忙,让霖霖选了几套平时做的数学试卷给你看看,毕竟数学是你的弱项。”颜振国满脸“不用感谢爸爸,这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颜茴并不介意爸爸给她找额外的试卷做,但是把试卷说成是奖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愣着干什么?”颜振国满脸兴奋催促道:“快拿去做啊。”
仿佛拿了师大附中试卷这一至尊武器,女儿就能独步数学武林……
“哦。”颜茴抱着试卷磨磨蹭蹭地回了房间。
她把试卷放到桌上,扯过草稿纸,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支笔。
第一题做得还算顺利,第二题有点磕绊,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很好,接下来的题她一道都不会。
明明看起来考察的都是学过的知识,但思绪就像是被一方无形的巨石堵住了一样,怎么都绕不过去。
颜茴越看越烦躁,动手把试卷往后翻了翻。
这时,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掉了出来。
这种用纸折成的心形颜茴小时候见过,在班上非常流行,只不过那时颜茴没有学会折法。
她俯身把纸捡起,发现纸的颜色很漂亮,清新的蓝绿色,让人联想到碧草蓝天。
她动手拆解着最上面的一层,忽然想学习一下怎么折的。
折纸在被捣鼓的过程中露出一点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写着字。
第4章
颜茴被好奇心所驱使,把折纸整个展开,终于看到纸内全貌——
娟秀的字铺满了整页,是一封信。
信的开头写着“宋常霖亲启”,从内容推断,应该是一封情书。
颜茴赶紧把纸折回去。
奈何刚才她拆得太快,根本就没学会怎么还原,折出一个大致的雏形就没办法再继续。
她把半成品的折纸放下走出房间,发现颜振国正在看文件。
“爸爸——”颜茴犹犹豫豫地说:“宋常霖好像有东西落试卷里了。”
“啊?”颜振国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东西?”
颜茴不好直接说是情书,提议道:“你要不先打个电话,问他是不是落了什么?”
颜振国狐疑地瞧着女儿,却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号码。
响过几声以后,宋卫东在那边接起电话。
“喂?宋主任——”颜振国跟宋卫东寒暄了几句才进入正题:“小茴说好像有东西落试卷里了,霖霖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啊?”
电话那边,宋卫东在问宋常霖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颜振国等了一会儿,得到回话,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哦,他说没有东西不见?”
颜振国询问地瞧着女儿。
颜茴只好描述得再细致点:“是一张折纸,上面有宋常霖的名字。”
颜振国把话转述过去,那边的回答依旧是“没有”。
颜茴深感无力,抬手捂了捂眉心,思索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在不说这是情书的情况下让宋常霖领悟到她的意思。
毕竟事关隐私,当着家长的面说不怎么好。
不等她想出办法,颜振国已经懒得再当传声筒,直接把手机递给女儿:“你自己跟他说。”
颜茴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带着一丝丝尴尬把听筒覆到耳上。
原以为还是宋卫东接电话,没想到却传来一道高中男生略带沙哑的青涩嗓音:“你好,我是宋常霖。”
“你、你好,我是颜茴。”听到如此正式的打招呼,颜茴连忙下意识地回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僻静处:“那个,我从你试卷里发现了一封信——”
宋常霖问:“什么信?”
“呃……初步推断应该是一封情书。”颜茴谨慎地说。
“有署名吗?”
“好像叫尹什么……”
宋常霖“哦”了一声,颜茴还以为他想起来了,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是:“我不认识姓尹的同学。”
确实应该不认识。
因为信的开头写的就是——宋常霖同学,你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颜茴试探着问:“那……需要我把这封信给你寄回去吗?”
岂料宋常霖说:“不用,你扔了就行。”
“扔……”颜茴没做过这种事,有点接受不能:“会不会不太礼貌?”
宋常霖提议道:“或者你寄给我我自己扔?”
这未免也太麻烦了。
颜茴说:“那我还是自行处理吧,你没意见就行。”
“我没意见。”宋常霖说,“还有别的事吗?”
“没。”
颜茴说完,宋常霖那边顿了顿说:“那……再见。”
就挂断了电话。
宋常霖拿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挂得太快了些?不过好像也没办法挽回,就这样吧。
他把手机还给宋卫东。
周倩正在跟丈夫说着事情,见儿子从阳台回来便停住话头,转而问:“你到底有没有落东西在试卷里?”
“没有。”宋常霖简短地解释:“是有人塞了封信在里面。”
周倩问:“情书?”
“大概是吧。”宋常霖不想深究。
周倩追问:“你不想知道是谁写给你的?”
“不想。”宋常霖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边吃边进了自己的书房。
周倩转向宋卫东:“你说你儿子是不是太冷漠了点?”
宋卫东感到莫名其妙:“你儿子不早恋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另一边,颜茴握着手机有些风中凌乱:这就是优等生的做事效率?干净利落太快刀斩乱麻。
她把手机还给爸爸。
颜振国问:“究竟是不是霖霖的东西啊?”
“是。”
“那你把东西给我,下次有机会去省里我带给他。”
颜茴摇了摇头:“他不要了。”
“……”颜振国实在闹不懂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师大附中的试卷难度太大,颜茴决定先把寒假作业做完再说。
在她日复一日的拖延中,新年过完,市一中也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学期。
开学那天颜茴去得早,高屿州和刘思雨都不在。
颜茴只好拿着试卷去找班主任询问自己不会的题目。
班主任接过试卷,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卷首“师大附中”那几个字上:“你从哪里找到的师大附中试卷?”
“我爸爸朋友的儿子在师大附中。”颜茴简短地解释道。
“哦……”班主任若有所思,拿起试卷翻了翻:“你们家长听说师大附中出题厉害,就想尽办法地找师大附中的试卷给你们做——但是你们家长理解错了啊。”
颜茴奇怪地问:“理解错什么了?”
“我们跟师大附中买题,是把本校学生的基本情况反馈给他们,由他们的老师据此来出适合本校学生水平的题目,这样的练习才最有效。”班主任指了指手里的试卷:“但这是师大附中自己的试卷,是由师大附中的老师根据师大附中学生的水平出题,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做,很可能会‘系统不兼容’。”
班主任抬了抬手里的试卷:“就这些试卷,每一份你大概会做几道?”
“两三道吧……”
班主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就是典型的‘系统不兼容’的表现,这些试卷你先别做了,等以后全部复习完了,你想要提升自己,再说吧。”
颜茴接过班主任递回来的试卷:“老师,听说师大附中的题特别难买?”
班主任点头承认了这一说法:“我们买的这种试卷,需要师大附中的老师看大量的资料,分析几百份试卷,研究每个学生的情况,非常耗费精力和时间,也非常影响他们本身的教学计划,即使给钱,师大附中的老师们也并不乐意做这种事。”
“那他们怎么……”
“因为这是省教育厅下达的任务。”
“哦……”颜茴恍然大悟:“是为了平衡地区间教育资源的差距?”
班主任讶异地看着颜茴:“你知道的还挺多。”
颜茴经常听父母讨论这些,多少也能耳濡目染。
“对了。”班主任好奇地问:“你爸爸朋友家的这个宋常霖,是不是师大附中的第一名?那个文理全才?”
颜茴没怎么详细打听过宋常霖的成绩,父母说这些事她也不爱听,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他就不奇怪了,这份试卷不是师大附中普通班的水平,应该是重点班的,而他在答题时用的几乎都是最简便的算法。”
颜茴这才深切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不让设重点班了吗?”
“不设重点班还有竞赛班火箭班,毕竟不能阻止学生发挥特长。”班主任顿了顿,又道:“其实学生最好别知道这些,教育资源的差距并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弥补的,学生知道了很影响心态。”
“那……老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怕不说清楚,你继续在这份试卷上死磕。”班主任说。
颜茴了然,跟班主任说了老师再见,举步走出办公室。
还没到教室门口,就被二班的数学课代表朱琳叫住:“颜茴——”
“有什么事吗?”颜茴停下脚步等朱琳走近。
朱琳好奇道:“听说你有师大附中的数学试卷?”
刚才朱琳来交作业,正好听见了颜茴跟班主任的对话。
颜茴点点头。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颜茴犹豫片刻,把试卷递出去,迟疑着道:“老师说我们做这个会‘系统不兼容’……”
“哦,我听到了。”朱琳接过试卷看了看:“我只是有些好奇师大附中的试卷是什么样。”
朱琳拿着试卷问颜茴:“我能不能拿去复印一份?”
颜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谢谢啊。”朱琳笑着说完,转身离开。
颜茴看着朱琳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头,不懂一份做了会“系统不兼容”的试卷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回到教室,看见高屿州已经在座位上坐好,脚步轻快地走上去打招呼:“高屿州!”
她的语气兴奋,兴冲冲奔过来的样子让高屿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爸爸要出差,就提前带我过来了。”颜茴走近,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怎么两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没有吧。”
“真的——”颜茴笃定地说:“之前我平视能看到你眉毛,现在只能看到你鼻子。”
不仅身高发生了变化,那一瓶瓶牛奶仿佛生长素,原本文秀的男生脸上渐渐有了些许刚毅的轮廓,中和在一起显得眉目英挺了不少。
颜茴由衷发出感叹:“男生在这个年纪简直跟竹子抽条似的。”
高屿州被她认真的语气给逗笑:“那都要感谢你送的牛奶。”
颜茴小声嘀咕:“我也喝牛奶怎么没长多高……”
高屿洲问:“你觉得要多高才算高?”
“一米七吧。”
“……”
“不是我贪心啊,我表妹现在都比我高了,她肯定是要奔着一米七去的,我只是不想丧失我身为姐姐的尊严!”颜茴满脸认真地解释。
高屿洲笑着从书包里拿出课本。
“诶,高屿州,你妈妈腌的咸菜真好吃。”颜茴说这句话的时候,默默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