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这可不对啊,”又是那道尖利的声音,“我听手下人说你不是去巡视丹水了么,哪里来的时间又去了凤凰陵?”
两双含着威严的眼睛望过来,焦阳梗着脖子低下了头不敢开口了。
两人收回目光又同时看向陆持叙,只见她低头和金决讨论案上的糕点零嘴,好似焦阳刚才的话完全没听进去。
有如此强势的母亲和姐姐,这小公子迟早得变态。
陆持叙捏着碟子里的果脯跟金决打眼色。
金决把果脯含进嘴里,眼睛扫了一眼焦阳,挑了挑眉。现在已经变态了。
凰主打断了他俩的眉目交流,她开口接上了前面的话,“凤凰陵可有异动?”
焦骄只给了两个字,“并未。”
陆持叙去看焦阳,果然,听见焦骄这冷硬带着不甚恭敬的语气,他立马鼓得像只河豚开口就要说话。
第二十九章
“神君,”凰主及时开口打断姐弟之间的口舌之争,她看向陆持叙二人,“我会加派人手严密防守凤凰陵,绝不会出纰漏的。”
陆持叙点了点头,“我二人想亲自去探查一下。”
“凤凰陵乃我族重地,外人恐不能入内……”凰主话还未说完,就见金决脸上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她顿了顿,眼神带着犹豫,凤凰陵不仅葬着凤凰一族,还有天下第一只凤凰元凤。元凤应天道陨落只留下一具涅槃遗骨被后辈葬在丹穴山,再后来后世凤凰死后皆葬于此才成了凤凰陵。
如今当着元凤二子的面,如何也不能说什么外人不可入内的话。更何况他们说是凤凰,其实不过是应人间供奉而生,要么就是神鸟修炼而成。
他们这些后世凤凰,甚至连元凤的涅槃之力都未有。
看着金决,凰主在心里叹了口气,如今这局面,一位是元凤亲子一位是上古神兽,哪里轮得上她说不。
“如此,我带二位神君前去便是。”
凤凰陵在丹穴山腹地,整座陵墓由七彩石砌成,耀目至极。
凰主命人推开陵门,率先走在前面带路,焦骄跟在她后面和陆持叙金决一起。陵墓内壁多镶玉石,路面由黄金铺就,顶部雕刻了凤凰翱翔的样子,每只凤凰口衔夜明珠凤尾灵火环绕。
整个墓室金壁辉煌,推开一道道陵门里面放着的都是凤凰遗骸。最终经过一个烈火焚烧的祭坛,烈火也是凤凰的模样在空中翻舞,隔绝了最后一个陵室。
“里面便是元凤的涅槃遗骸。”凰主转头说了一句就踏进了烈焰之中。烈焰凤凰一分为二露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空隙,凰主带头通过推开了陵门。
这间陵室占地颇广,黄金玉石雕刻成百鸟朝凤之姿被灵丝悬在空中,元凤遗骸正在中央。金决不能自持的向前疾走了几步,凰主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焦骄快走几步似有阻拦之意。
陆持叙眼睛不甚愉悦的一睨,斜着两步插进了两人中间。焦骄被她一阻恢复了几分清明,双手握拳到底是退后了一步没再阻拦。
金决离得极近,他本来要跪地可不知为什么反而又走进了一步,他伸出手抚了抚遗骸,然后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退了几步到陆持叙身边,什么话也没讲。
陆持叙眼睛在凰主和焦骄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
几人退出了凤凰陵。
陆持叙看了眼凤凰陵周围的兵卫,除了他们,陵内还有大量的机关法咒。至于暗处还有什么布置想来就是陆持叙去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她也就懒得去费那个口舌。
她和金决住进了梧桐宫。
丹穴山多梧桐,梧桐宫更是不负盛名。金决搬了棋盘放在梧桐树下,“不对劲。”
金决捏了一枚白色棋子先行,随后又取了黑子,陆持叙坐在他对面看他自己围自己。
“元凤遗骸不对劲?”
金决摇了摇头,“我不能肯定。那确实是涅槃遗骨,可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能留下涅槃遗骸的不是元凤还能是谁?
“看来,我们得先弄清楚这个。若真是能涅槃重生的凤凰,想来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陆持叙勾了勾下巴,想到了那只河豚。
金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探消息,在这梧桐宫里可探不出来。焦阳在他母亲和姐姐的眼皮子底下未必敢说。”
陆持叙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就听金决道:“不可,凤凰一族应人间供奉而生,举族皆是高义。如若她们真的调换了遗骸想来也不是为了私利,我们不能因此草率镇压威胁她们。”
陆持叙自然也明白,只是怕他为元凤遗骸心急。
金决亲了亲她,“身死如灯灭,家母既已殒落我也不必非得给自己横加桎梏。只要别落在句芒手里让他用家母的遗骸为祸就可以了。”
听了他这句话,陆持叙反而沉默了。
金决察觉到她的沉默,又下了一子才问她,“怎么了?”
陆持叙盯着他看,“在想那真佛的确是会普度人,我看你现在全身都散发着佛光。”
金决听她调笑,也没了下棋的兴致,他伸手把陆持叙抱到了棋案上。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额心,鼻子,嘴巴。陆持叙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朵然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鬼王遊的计划说给他听。
“天道残魂?这一切都是她所策划?”
陆持叙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我更相信她是顺势而为。”
金决脸色沉了下来,“所以,她是想句芒触断不周山,然后……”
“以自己为祭,为补天道。”陆持叙接了后面的话。
句芒说自己在等陆持叙要以她为祭,天道残魂又要她做何?金决看了看陆持叙,想说什么,可到底没说,他把陆持叙拉进怀里。陆持叙跨坐在他的腰腹上,勾着他的下巴去吻他,两人密不可分。
焦骄收回巨剑,周围的梧桐叶每一片都被她一分为二。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头去看,一片完整的叶子被人握在手里。
朗归手腕发力,梧桐叶顺着力道被扔上了天。焦骄提剑冲向朗归,黑赤色的重剑在她手里好似没有重量。
“当。”筑火重剑和皎月箜篌相撞,气流飞旋下乱叶纷飞,空隙中筑火攻伐皎月抵挡,两人交手不过几招焦骄以手抵住对方的箜篌,右手将筑火扔了出去。
筑火切开了最后一片梧桐叶又回到了焦骄的手中。
朗归后退了一步,“少主的功力又精进了。”
焦骄没吭声,手将筑火握的死紧。朗归看了一眼,转身要走,背后凌厉的剑气朝他直袭过来。朗归连身都未转,皎月嗡鸣着冲过来挡下了筑火。
皎月浑身漆黑,一根琴弦也无,它和筑火是由同种神铁所铸,更何况两件神器的主人曾两心相许,因此皎月挡住了筑火的一击后便亲昵的蹭了蹭筑火。
筑火还未有回应便被主人召回。
焦骄收回巨剑,“这个地方不准你再踏入一步,还要我说几遍?”
朗归收回恋恋不舍的皎月,用沉默表示拒绝。
看着他大步离开,焦骄朝他喊,“当年发生何事你到如今都不愿说,就别再踏进这里。平白惹人生气。”
朗归停下脚步,“此事关系凰主和大公子,凰主不愿说你再是逼迫我,我也不能讲。”
“不愿说?她杀了我的长兄她自己的亲子,她怎会愿意说出口。”
“那是大公子犯错在先,少主莫要因此对凰主心怀怨怼。”
焦骄咬了咬牙,只吐出了四个字,“一派胡言。”
焦骄与大公子焦骁年岁差的多,少时凰主忙于政务,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焦骁教导成人。因此焦骄对长兄的感情颇深,这样一概而括的理由并不能说服她。
朗归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焦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手在地上一扫而过,地上的梧桐叶飘飘荡荡的全都回到了树上,每一片都完好如初。
她终于回头去看那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身影。
“滚出去。”
听了她的断喝,焦阳尖利的声音跟着响起,“我就不,这是大哥的院子。怎么,大哥把他的院子送给你了?”
焦阳走了过来,“大哥在的时候,我也时常在此练功,如今我是来都不能来了?”
焦骄被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刺的头疼,“长兄的教导你若是学进了三分便是好的,哪还会现在这混不吝的样子?”
姐弟二人见面向来是要针锋相对,焦阳眼含得色的看过来,“同样受长兄教导,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你呢?你什么都没做。”
焦骄听她话中有话,正待细问,焦阳已经甩袖子走人了。
待人全都走完,整个院子空了下来,陆持叙和金决显出身形来。
“他们家也是好生复杂。”陆持叙感叹了一句,她看向金决,“他们的长兄,到底何方神圣?”
这个金决还真知道,他为妖王时与凤凰一族还算亲厚。凤凰一族的前少主焦骁天资卓越,根骨奇佳,曾闻他修得了涅槃之法。
“只可惜他悟出来的涅槃之法恐有缺漏,因此并未成功,他自己还因此殒落。”金决勾了勾嘴角,“只是这都是传闻,听焦骄所言,此中恐怕还另有内情。”
“他若是因涅槃失败而殒,岂不是跟元凤无二?”陆持叙心里怀疑凤凰陵的遗骸不是元凤的。
金决面色也沉重起来,“这么说倒也有可能,只是为何如此?”
“听焦阳的话音他肯定是要做些什么,不如我们盯着他看看。”陆持叙摸了摸下巴,“他来的晚,没听到焦骄说的话,我观他应是不知道自己兄长是自己的母亲所杀,只当他是涅槃失败。”
虽说他俩决定要盯着焦阳,可奈何那小河豚自打那天说完就再没了动静,好似真的静下心来去温书修习,连院子都不怎么出。
陆持叙也不急,自己在丹穴山溜达,丹穴山占地极广。丹水出焉,南流注入渤海,凤凰陵在丹穴山东面,丹水在西面。
第三十章
陆持叙还记得刚到梧桐宫时焦阳的话,焦骄先是来巡视了丹水,凤凰陵还没来得及巡视便被召回。
陆持叙对这一东一西的两个地方多少有点在意。
倘若凤凰陵的遗骸是焦骁的,元凤的遗骸就很有可能被他们转移到了丹水。
陆持叙望着湖面在等人。
一声雀唳,陆持叙等的人到了。
来人脚下踩着的孔雀化成云雾消失,他的人落在丹水上,孔雀蓝的缯衣随风舞动。
“阿弥陀佛。”孔宣念了声佛号,还未寒暄几句就见陆持叙攻了过来。
两人交手端的是风云变色,“句芒的盘算看来你也不是一清二楚。”
孔宣听见陆持叙的话心里也是有几分恼怒。当时那扶桑之神前来寻他,妄想重建天道,万世长存,可那对他而言根本毫无诱惑之力。
他想到扶桑神木可通阴阳,便让她替自己查询了一番,可仍是没有阿遊的下落。
扶桑允诺自己,天道重立她恢复强盛可感通天地,必能为他寻到人。
世人皆有所求,当所求近在眼前,哪怕只是虚妄,也想伸手去够一够。
孔宣也没免了俗。
孔宣想着不过是带人走一趟七峰山,有什么难的。其中的计划种种他并没有参与,谁知他们胆大包天还要动用元凤遗骸。
金决传音给他的时候,若不是已寻不到扶桑必然要给她和句芒一个教训。
陆持叙怕时间久了凰主和焦骄过来,因此一记重击把孔宣砸了下去。孔宣顺着她的力道顺势跌进丹水。
陆持叙丢了几个术法下去,丹水水浪翻滚彻底掩盖了孔宣的身影。金决站在岸边等着看孔宣的笑话。
凰主和焦骄终于来了,两人看着丹水波涛汹涌,对视了一眼然后要上前阻止。可来自陆持叙的术法的凌厉之势竟让她们不能前进分毫。
凰主看向金决,“神君这是何故?”
金决并未回头,仍盯着水面,“孔雀明王路过此地,两人有些前怨,不过是宣泄一下情绪,凰主不必烦扰。”
凰主心里叹气,面上仍是严肃的表情,十几个术法在丹水上炸开,孔宣才从水底出来。两人对了对眼神,孔宣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几个踏步向岸边而去。
虽然是佯装的狼狈,可仍是让金决感到愉悦。孔宣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才看向凰主,“失礼了。”
“尊座严重了。”凰主神色带了几分疑惑,“尊座怎会来此?”
“路过罢了。”
口径一致的路过两个字让凰主和焦骄哽了一下。
陆持叙踏水前来,金决上前抓着她的手,“切磋一下便罢了,今日且到此为止吧。”
陆持叙随着他做戏,抿了抿嘴唇不吭声了。
凰主和孔宣寒暄几句,便道:“尊座若有急事自可先行离去。”
孔宣却不想走,“无甚急事,本座和家弟许久未见,正好叙旧一番。”
焦骄闻音知雅意,“如此尊座可在梧桐宫小住些时日。”
“甚好。”孔宣朝着金决得意的挑眉。
焦骄脑海里纠结了几个来回,怕住太近了陆持叙和孔宣又打起来,住远了兄弟二人又叙旧不便。最后孔宣拍了板,“本座住在他们隔壁就可。”
院门前就剩三人,孔宣眯了眯眼,“句芒定在暗处潜匿。”
“他不知元凤遗骸的真正藏匿之处,想来会找办法进凤凰陵。”陆持叙用扇子敲了敲手心,“这里可不正好有一个小傻子能用。”
金决知道她说的是焦阳,他语气带着犹疑,“焦阳有可能是知道凤凰陵里是他的兄长。”
陆持叙点了点头,还好他们有备无患。
丹水的动静极大,焦阳也得到了消息,他神情带着疑虑捏了颗果脯扔进嘴里,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