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昨晚派去临江的人到现在都还未回来，你怎知明日他便能来？而且还要找那校尉问话？”
萧云承抬头看了下天色，算了算时辰不早了，便招呼几名士兵过来盯着嘉定，然后才示意元哲边走边说。
“庞维手握重兵，为人却一板一眼。即便是我以王爷身份派人去求援，未查清情况是否属实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萧云承说到这，神情微微一顿，轻叹口气。
“不然他早到了。”
“原来如此，所以昨晚你拼死也要保下那嘉定校尉，竟是早已想到这些了。”
听他说完，元哲眼神一亮，忍不住连连赞叹。
然后他才嘿嘿一笑，“那你说他明日便来，是……”
萧云承闻言，十分平静的看他一眼，缓缓开口：“算算时日，皇上令周围守将出兵支援的圣旨也该到临江了。”
“哦哦。”
元哲一听便明白了，他冲萧云承虚虚拱手，笑容明朗。
“许久未跟萧将军一同共事，再次相见，萧将军果然还如当初一般料事如神呐！”
他二人确是许久未见，但萧云承却没忘记眼前这小子当年有多折腾人。
如今见他这兴奋的模样，萧云承顿觉往事不堪回首。
他神情一顿沉声开口：“……早些休息罢。”
“哎……”
元哲本想重叙旧情，却见萧云承说完转头就走，只好将一肚子“肺腑之言”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萧云承十分潇洒的背影，重重叹口气，转身巡视去了。
远处的嘉定城如往日一般灯火明亮，然而在城中留存的百姓眼中，万家灯火已无法温暖他们渐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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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星晓月，金鸡报晓。
秦亦瑶身着绯袍黑金甲，身骑赤色骏马，在缓缓升起的太阳下飞奔至建安城郊外，直至校场前才翻身而下。
“将军，五万人马已经集结，即刻便可出发。”
正在校场等候的黄栋见她赶来，匆忙上前作揖迎接。
他神情正色，举手投足尽显武将风范。
然而反观他身旁的庞之兆却有些散漫，仅是没什么表情的冲秦亦瑶虚虚一拱手，便垂手立在一旁。
秦亦瑶眼神扫过他二人，看了一眼校场中集结的兵马，冲黄栋点点头。
“好，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是！”
黄栋领命，抬手做了个手势，出征的战鼓便被擂起，伴随着悠长低沉的号角声，五万名骑兵依次列队，跟在秦亦瑶身后，向嘉定进发。
然而行进了还不到半日，却路遇天公不作美，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逐渐变成瓢泼大雨。
秦亦瑶赶紧吩咐士兵散开躲雨，等雨小些再出发。
官道上躲雨的地方本来就少，他们人数众多，仅有的几处石亭便都让给了秦亦瑶等将领们。
萧云承派回来的两名士兵十分有眼力见，他们见突下大雨，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斗笠与油衣拿出，帮秦亦瑶穿戴好。
秦亦瑶没想到他二人准备如此周全，遂略带惊讶问道：“你二人倒是十分贴心。”
两人一听，年纪小些的那个嘿嘿一笑，稍大些的那个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才冲秦亦瑶解释。
“倒也不是，只不过我二人前几日随王爷途径此地时，也被大雨困在此处半日，以防万一，这才带了雨具。”
“只不过……”他说到这一顿，抬眼看了下秦亦瑶，似是有什么未尽之言。
秦亦瑶会意，神情平静的冲他点点头，“但说无妨。”
“只不过未能确定是否还会遇雨，便没有提前告知王妃，以致大军行进受阻，是小人失职了。”
他语气诚恳，说完便冲秦亦瑶深深作揖。
秦亦瑶也有想到这一点，但她心中并无责怪他的意思，“无妨，时间紧迫，即便你提前知会我，五万大军的蓑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配齐的。”
“说到这，”她神情缓和了些，忽然冲两人一笑，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我还不知道你二人的姓名。”
年纪小的那个听到秦亦瑶这样说，脸上瞬间乐开了花，激动的看了眼另一人。
然而另一人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瞬间蔫了下来。
年纪大的那个此时才恭敬开口：“回王妃，小人名叫崔吉，年二十有二，建安人。”
待他说完，年纪小的那个才端正了神色，稚嫩的脸庞使劲绷着，装作沉稳的模样。
“回王妃，小人名叫崔浩，年十六，也是建安人。”
“你二人是兄弟？”秦亦瑶听完后，眼睛轻眨，笑着开口。
“是。”崔吉应声，看向一旁身形与他相近，但脸上明显稚嫩的崔浩，“他是小人的堂弟。”
秦亦瑶闻言，点了点头，“嗯，不错。战场危机四伏，你二人可相互照应。”
然后她才想起什么，正色看向他二人。
“如今在军中，你二人且将王妃的称呼放一放，另外即是萧将军的亲兵，在我这也不必太过拘礼。”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然后才恭敬应下。
此刻凉亭外的雨势比方才小了些，但仍不宜行军，秦亦瑶抬头望了眼天色，转头吩咐他二人。
“这大雨恐怕还要下一阵，你二人传我令，让士兵们趁躲雨时提前先垫垫肚子，待雨势稍缓，我们便要急行军了。”
两人先是恭敬应声，然后崔吉才起身看向秦亦瑶，“传令之事我一人便可，在外征战，将军身边须有亲兵随行，还是让崔浩留下来罢。”
“……也好。”秦亦瑶略一思索，答应了。
崔吉年纪大些，行事沉稳利落。他见秦亦瑶应声，冲她作揖后便迅速跑去传令。
秦亦瑶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忽然转头看向崔浩，神秘一笑。
“你我二人也别闲着了，你随我出去一趟。”
“啊？”崔浩一惊，稚嫩的脸庞有些怔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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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将军，此人便是从嘉定城中救出的校尉李忠。”
元哲站在宽敞的大帐中，指了指着一旁被两名士兵背扶的人，看向案几后的人。
漆黑魁梧的硬甲配上略显苍老的花白须发，让端坐着的庞维有种宝刀未老之感。
但他一开口，却又变回了当年那个一板一眼、固执己见的顽固老头。
“你主将人呢？怎么不来我帐中参见？”
庞维声如洪钟，目光灼灼的盯着元哲，语气十分傲慢。
元哲闻言，心中略有不满，但他此刻是大将军，得罪不得。
他脑中飞速思索，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萧将军及其余士兵皆在点苍山驻扎，他在等建安的援军。”
“哼。”
坐在大帐中央的庞维冷哼一声，开口的语气又冷了些，嗓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皇上任命本将军为大将军，统率诸军，安平王身为神武将军，却不先来大帐中商议军事，反而躲在山里等建安的援军，可是对本将军心怀不满？”
可怜兮兮的元哲被庞维的怒气牵连，动了动被吵到的耳朵，默默叹息。
他就知道萧云承让他独自来见庞维，就是拿他当挡箭牌！
元哲心中悲戚，面上却不能显出来，只能轻叹口气，作揖开口。
“庞将军息怒。荣天钧现在边境屯兵十五万，且嘉定城被攻占后城中敌军人数不明，萧将军是想等建安的援兵到后，再与庞将军的十万大军汇合，共商对策。”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奈何庞维就是听不进去啊！
苍老的脸上忽然暴起青筋，庞维反手拿起桌上的镇纸向地上掷去！
砰！
“一派胡言！”
第31章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着实把毫无防备的元哲吓了一跳。
帐外候着的几名副将闻声，也纷纷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几人皆身形魁梧，黑甲佩刀，看向元哲的眼神十分不友好。
元哲心里苦，但他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赶紧冲庞维恭敬作揖，诚恳解释。
“庞将军，末将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他说完便紧盯着勃然大怒的庞维，心中思索脱身之法。
然而还未等他想好，庞维却忽然将怒气收敛了些，神情严肃的开口。
“你方才说荣天钧那小儿在边境屯兵十五万，但本将军派去的人打探的却是十万！谎报军情扰乱军心者，按律当斩！”
他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元哲，嗓音沉沉。
“是谁让你谎报军情的？”
这问话意有所指，元哲立时便听出来话中之意，神情一凛。
这是打算陷害萧云承？
他抬头打量庞维一眼，心中又惊又疑。
但同是炎国将领，若说陷害，实在是没必要啊！
“快说！”
见他久久未回话，庞维身旁的一名副将面色渐恼，随即大声呵斥他。
元哲眉头轻皱，扫他一眼，心中已有猜测。
“回将军，萧将军昨日令士兵探得，边境确实驻扎了十五万的郑军，此事绝无虚假。如若与将军探得的人数不符，或许是荣天钧又分兵五万入了嘉定城。”
他抬手作揖，目光诚恳，“若真是如此，嘉定城中敌军人数将更加难以计数。”
几名副将听了他这话，面色有些犹豫，纷纷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庞维。
“……你们是何时探得边境敌军人数？”庞维面上仍是一副严厉之色，但语气却缓和了些。
元哲扫一眼众人，心知有戏。
“昨日傍晚探得。”
他刚说完，庞维身旁另一名副将便小声提醒道：“将军，我军探子是今晨探得边境现有敌军十万。”
“如此说来，嘉定城中很有可能屯有五万以上的兵马。那我们之前的计划……”
他说着说着脸色便有些犹豫起来，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元哲闻言，抬头打量了他几眼。
只见这人身形中等，留两撇小胡子，面相不像勇武之人，便猜到他是庞维身边的参军副将方泉。
方泉话音刚落，方才催促元哲的那名副将却忽然怒不可遏。
“身为军中副将，怎能如此怕死！嘉定城中即便有五万敌军，我丁冲也绝不将嘉定拱手让人！”
他身材异常魁梧高大，且肤色黝黑、浓眉厉目、满脸胡须，方才元哲看他那一眼，便知道他就是萧云承口中“不大堪用”的丁冲。
“丁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我身为参将，自是须得向庞将军进言，已保证我军得胜。”
方泉说到这，原本恭敬的面色忽然转为不屑之色。
他看向丁冲，语气不满，“若都如丁将军你这般有勇无谋，我炎国疆土恐怕早都已被敌军攻占。”
“你！”丁冲闻言，瞬间火冒三丈的上前一步。
其余几位副将见状，赶紧将两人拉远了些。
“好了。”
大帐中央的庞维，放松身子倚靠着，在众人的劝架声中沉声开口。
众人一惊，纷纷低头噤言，各自站好。
元哲本来正在一旁悠闲看戏，见庞维开口，赶紧将幸灾乐祸的眼神收了起来。
此刻庞维总算想起嘉定的那名校尉，遂让他将嘉定失守的情形细细道来。
校尉李忠身受重伤，此刻面色仍十分苍白，但总算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说完。
元哲在一旁默默听着，发现嘉定城破经过竟与萧云承推测的十分一致，不由得在心里将萧云承夸赞了一番。
而帐中其余诸人听了事情经过，皆是一片沉默。
好在不过片刻，庞维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长叹打破了沉默。
“看来荣家小儿还有些本事。”
他低头思索一会，然后抬头扫一眼众人。
“诸位将军谁愿去嘉定一探？”
这话一出，原本又打算看戏的元哲瞬间一惊，忙上前劝阻。
“庞将军，敌众我寡，我朝援军未至，实在不宜主动出战。”
庞维闻言，转头看他，面上却无甚表情。
而一旁的丁冲便趁此时慷慨激昂的开口：“将军，我丁冲愿为先锋，去嘉定城探他一探！”
他情绪高昂的看向庞维，躬身作揖都十分用力。
元哲看着他，心知不好，眉头顿时皱起，忙转向庞维欲再次劝阻。
然而他刚要说话，庞维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好。”
他神情正色，端坐于案几后，声如洪钟。
“命丁冲为先锋官，领兵五万，于午时后攻打嘉定。”
“是。”丁冲作揖领命，笑的十分得意。
他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样，让元哲心中十分无奈，而如今他也只能尽力劝说庞维。
“庞将军……”
“你叫元哲？”
庞维目光转向元哲，边打量边开口。他目光深邃，脸上神情却十分莫测。
元哲被他这一眼看的心中一惊，只能顺势应声。
“是。”
“回去告诉你主将，若不愿听本将军号令，他大可自行回建安，本将军绝不阻拦。”
“如若不回……”庞维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嗓音冰冷，“本将军便会将他不服军令之事如实上报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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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啊？”
瘦高的男子身着斗笠油衣，跟在比他矮些的人后面，小声问道。
“嘘，别说话。”
秦亦瑶转身，将刻意压低的帽檐抬起些，看向身后的崔浩。
“这五万骑兵我从未接触过，若之后同他们并肩作战，自然要对他们有所了解。”
说完她便转头望向一旁，示意崔浩去看。
崔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这一队士兵虽未找到避雨之处，但却三五成群的搭起了简易的雨棚。
那雨棚十分简易，几根粗细不一的枝条将帐篷布撑起，虽然不时还会漏雨，但也比其他士兵的仓皇躲雨强些。
秦亦瑶眼中浮现一丝赞赏之色，冲崔浩点头示意。
“走，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