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齐心协力,结合祖上留下的医术以及医书上的古论,医术越发精湛,旁人治不好的病人他们往往都能治好,而他们陆家医馆研制出来的药膏效果极好,加上陆家医馆时常给人义诊,免费赠药,名声越来越好,陆家的日子也越发地殷实了。
到如今陆家那旁的几个兄弟并未发家,陆回与母亲却住进了别致舒适的大院子里,就算是时常去施舍那些穷苦之人,所剩的银钱也足够衣食无忧,在当地算是个富户了。
族亲们立即眼红了,借着陆回迟迟未成亲且身子虚弱之故,要求一起经营祖上留下来的医馆,免费将来有一日落入外姓人之手。
陆回与母亲自然不愿,族亲们一次次来闹,如今眼看着陆回要成亲了那些人更是着急。
这一次,几位叔伯大娘之类的在花厅中还没喝上几口茶,便又提到了医馆之事。
“那是陆家的产业,无论如何,总不能你们一直霸占着。”
陆回浅笑:“大伯说的是,只是当初分家,白纸黑字立的都有字据。且大伯多年未曾行医,不知道医术可还记得多少?”
他倒是不怕银钱被族亲霸占,只是怕这些人借着陆家医馆的名义去残害那些无辜病人。
陆大伯脸色涨红,怒道:“无知小儿!我是你大伯,难不成医术还不如你?我……哎哟!”
他抱着肚子就喊了起来,紧接着一起来的其他人也都忽然腹痛,一个个都往茅厕跑去。
兰娘躲在帘子后面,忍不住捂嘴笑,笑着笑着,陆回了进来。
他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兰娘抬眸与他对视,而后眨眨眼。
男人笑着轻轻摇头叹气,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眸子里都是笑意:“调皮,下次不可如此。”
兰娘立即站直了:“好,兰娘都听师父的。”
反正这次下了巴豆,下次不下巴豆便是了,到时候下一些痒痒粉之类的也不错嘛!
总之就是要让这些狗东西难受就是了!
陆回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唉,吧,去后院我给你剥山核桃吃。”
二人相视一笑,回到后面庭院里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边,晒着太阳一边看医书一边吃山核桃。
婚事很快便被安排好了,前些年儿子因为身体原因不愿耽误姑娘家,陆夫人急得不行,如今见陆回能娶到兰娘这般让人可心的女孩儿,她喜欢都简直想飞上天,一应成亲要办之事都打理得分外妥当。
而陆回与兰娘是燕城有名的好大夫,二人成亲这日极为热闹,又是个艳阳天,街上敲锣打鼓的,老百姓们都自发站在路边欢呼,一个个地喊道恭喜陆大夫祝陆大夫与兰姑娘百年好合!
兰娘坐在花轿中,低头便看到自己身上刺绣精美的大红新娘裙衫,她竟然在那么一瞬间,想到了顾亭匀。
想到曾经他们在乡下成亲的时候,自己身上穿的那一件嫁衣。
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凝滞,而后,兰娘收起思绪,唇边浮现笑意。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跨火盆,拜堂,隔着盖头兰娘能听到婚事现场许多人的欢笑与祝福,而陆回那只修长温润的手始终紧紧地牵着她。
而后她在洞房内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陆回便回来了。
他因为身子缘故,只饮了一小杯酒,此时坐在兰娘身侧,清俊面庞上有些恍惚。
幼时他身子不佳,被许多大夫断定活不过七岁,后来他父亲不信邪,继承了老爷子的医馆之后,又四处求学,做尽好事吃尽苦头,竟然真的把他养大了。
而陆回也很感激上苍,虽然身子时好时坏,却一直都在活着的时候尽力去帮助更多需要的人。
因为他知道那种渴望活着的滋味是什么。
他也希望能站在太阳下堂堂正正地往前,希望有个温暖和气的家,只是他很明白自己的身子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成亲繁衍子嗣,因此从未对任何姑娘有过不该有的心思。
直到他遇到了兰娘。
女孩儿昏睡了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他想尽办法救她,眼看着她的脉搏跳动变得有力,心脏也比从前好了许多,面色从白得似纸到带了些红晕,他十分有成就感。
可唯一让他无能为力的是,她自打意识稍微好转一些之后,便总是闭着眼哭。
那像是沉浸在噩梦之中一般,眼泪不住地掉,嘴唇哆嗦,两手都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子,她伤心至极。
“匀哥……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匀哥,别跟她成亲……”
“匀哥,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陆回并不知道兰娘经历过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匀哥是谁,因为兰娘醒来之后从未提过那些事情,决定成亲之前她倒是有意把从前之事和盘托出,陆回只是揉揉她脑袋告诉她:“师父看到的是眼前的你。”
是这八年努力与过去割裂开来的她,是舍不得过去却拼命放下的她,是柔弱地眼泪止不住却大步向前的她。
他亲眼瞧着她,从一株几欲碎裂的小草长成了一株明艳的向日葵。
陆回永远不会不要她。
陆回挑起盖头,便瞧见灯下美人肌肤胜雪,一双美目似春水秋月,盛着些许羞涩,大红嫁衣衬得她宛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兰娘不敢抬头看他,可陆回却轻轻抬起她下巴。
女孩儿有些羞怯:“师父……”
陆回淡然一笑:“兰儿喊的什么?”
兰娘迟疑半晌,声音如蚊子般:“夫君。”
她没等来陆回的应答,只是,他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了一下。
旁人洞房之夜自然要圆房,可陆回不能,他身子如今尚未好全,最忌讳的便是那事,若一个不慎,很可能致命。
这也是二人之前便商议好了的。
陆回心中自然愧疚,凝望她一会儿,才要解释,兰娘便巧声道:“师父帮我捏一捏穴位好不好?今日拿捏了许久,背上僵硬。”
这话分明是化解他的愧疚,陆回弯唇一笑:“好。”
他想,他定然会好起来的,会给兰儿一个真正的夫君的。
两人这一晚虽没做什么,可却聊到了深夜,大多是与行医相关的,可越聊越高兴,第二日眼底都带着乌青,看的陆夫人高兴极了。
自打他们成亲,陆家上下人人喜笑颜开,日子仿佛镀了层金光。
而成亲第二个月,兰娘更是对外宣布,她有喜了。
*
五月,京城也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春日短暂,仿佛瞬间就入了夏那般。
顾亭匀下了朝便回了府上,他今日头痛发作,上朝之时便差点没有忍住。
而到了府上他也并未即刻休息而是立即喊来了圆慧。
“她的魂魄可曾来过?”
圆慧心惊胆战,他虽然是出家人不应惧怕什么,可这位顾大人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顾亭匀几乎找遍了所谓的得道高僧,逼着所有人替他招魂。
他竟然想找到已故夫人的魂魄,让人想办法给他们做法,好保证他们来生继续做夫妻。
这人如同个疯子,明明是朝中显赫高官,却随身自备毒药,说是若兰娘的魂魄能归来安息,他便即刻跟了去。
鬼知道他那位夫人的魂魄去哪里了?总之当初下葬之时便完全感受不到那女子的魂魄。
有人声称能让死去的人附在自己身上与活人对话,顾亭匀让人把这神婆带来,却发现神婆根本没办法让兰娘附身与他说话,他一怒之下便下令将这神婆打死。
最后还是彰武不忍心,偷偷只让人打了神婆一顿还是把人放了。
圆慧聪明得多:“大人,您夫人的魂魄迟迟不肯归位,投不了胎,只怕……是对生前之事尚未放下。”
他们想尽法子,花了八年时间,的确迟迟没有找到那位顾夫人的魂魄。
顾亭匀闭上眼,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一身黑色的暗纹长袍,以及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冷酷又阴沉,他声音缓慢,却如同淬了毒:“圆慧,我看你该改名叫圆寂了。”
圆慧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顾大人,贫僧会再想办法,兴许,兴许,是那尼姑万悔念经祈福不够真心,因此,因此顾夫人的魂魄才迟迟不肯归位啊!”
顾亭匀忽然一手扫落了旁边桌上的茶碗,他一双深邃眸子里是看不见底的冷。
“彰武,备车。”
一个时辰后,郊外一处尼姑庵中,双目失明的尼姑万悔正跪在佛前诵经,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她眼泪大颗地掉,头皮都在发麻。
那脚步声与七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以为他们全家都已经成功逃离了京城,可有一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那残忍无比的男人出现了。
他站在门口,毫无人性地挥手让人放箭,她们汪家死伤无数,剩余的活口要么流放要么充军,只有她被长公主求情之后得以逃脱。
她听人说,顾亭匀跪在朝堂之上向皇上诉说当初被逼婚一事,他不承认与汪琬云的亲事,亲自请皇上废除二人曾经的婚契,而后,他迎娶了兰娘的牌位,顾家自始至终,只有兰娘一个夫人。
他们汪家,尽数沦为罪人。
汪琬云恨极了,害怕之中原以为自己真的有活路了,可以剃度来寺庙里了此残生,却没想到这是一条比死还要痛苦的路!
他时常来看自己,每次来都会问她一句话。
“她死了,你高兴吗?”
问完便会让人送她一份礼,有时候是一张布满尖锐小刺的蒲团要她跪着,膝盖能跪得鲜血淋漓,有时候是要她亲手去抓烧红的火钳,他还会笑着问:“火烧到皮肉的滋味,疼不疼啊?”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从前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俊朗书生,那是一个魔鬼!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摁在佛前替兰娘祈福,又一次次被逼着受尽折磨,汪琬云忽然就崩溃了。
她抬起已经失明的双眼,嘶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站在门口了。顾亭匀,今日我不再怕你,我倒是要同你说一个好玩的。”
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些年你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可有一件事你若是知道了,你必定更难过更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晚安~~~
第34章 ·
清冷的尼姑庵院子里有鸟儿喳喳几声掠过树头,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明明外头已经要入夏了,里头庵堂里依旧森冷无比。
那股子冷让人浑身的肉都在发颤。
顾亭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穿着灰扑扑尼姑袍子的女人,心中恨意不曾减少半分。
“莫要同我耍花招,死比活着容易。”
汪琬云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恨意与酸楚:“是,所以你才不让我死,外头人都想着你是待我有夫妻情义,才饶我一命,谁会知道你这般下贱,丝毫不曾怜惜过我!你让我跪在这里,日日诵经炒经,给她敬香,那香活生生地熏瞎了我的眼睛,可就是我这双眼当初看上了你!顾亭匀啊顾亭匀,我知道,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所以你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碰我,你以当初那场酒后之事为耻。”
她说着,根本站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掩唇咳嗽几声,又怪异地笑道:“你那童养媳是真的爱你吧?所以,她不在意钱财,也并未多么在意名分,可是,她在意你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他与旁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那场景每每幻想出来,必定会痛彻心扉,我庆幸,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玩物,并未爱过你!”
顾亭匀闭上了眼,拳头握了起来,头疼得越发厉害。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杀了这贱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汪家人带来的。
若是没有他们汪家人的那场局,他决计不会辜负兰娘。
汪琬云声音里带着恶里恶气的笑:“你也很为这件事愧疚吧?你勉强娶了我,处处与我汪家刻意划开界限,不要我们的银钱,不贪图我父亲给的捷径,恨不得少活十年,也要换未曾与我有过那一晚,你是不是总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晚,你们不会离心,她不会郁郁而终,是不是?”
地上的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神秘而又得意地说:“可是,你应该想不到,其实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亭匀果然立即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衣领,他声音里透着意外与咬牙切齿的恨:“你说什么?”
汪琬云身上发抖,可还是笑道:“我说,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父母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你抵死不从,那我岂不是白白失了清白?所以,他们给你下的药只是让你昏迷罢了。顾亭匀,哈哈哈,你的童养媳……白死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宽大的手掌瞬间扇了过去,汪琬云被打得半边脸都发麻,对着地噗嗤吐一口血出来。
可她依旧在笑:“顾亭匀!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哈哈哈!我就是要你痛一辈子!我父亲战功赫赫,我汪家是京城一等的富贵人家,我看上你,便是你的福气!这世间,还没有我汪大小姐不能玩弄的人!你如今翻身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毁了一生!你们全都是贱人!是这世间最下贱的人!我爹就该早日反了那狗日的皇帝!我汪家才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
顾亭匀的双眸渐渐发红,他伸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汪琬云瞬间惊愕地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她想,这一次一定会死了。
可濒死之际,她却还是害怕了,惊恐了。
所幸,顾亭匀竟然又松开了手。
汪琬云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抖,而顾亭匀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声音很淡:“来人。把她捆了丢到井里,饿上三日才弄上来,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好地活。”
外头立即有人毕恭毕敬地进来了。
顾亭匀一路坐马车回去,他头疼到几欲呕吐,手始终都紧紧地握着。
直到回到顾府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卧房中依旧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都是兰娘曾经用过的东西,而旁边的供桌上摆着一张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