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头跑向他,她不能接受再一次失去他,可无论她如何跑,她却再也跑不到那个人身边。
季方还是看着他,和从前一样,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
钟子言跌到在地,看着那逐渐消失的人,她的眼里是再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似乎看到了结果,似乎也接受了现实,她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望着那个人,望着那个再也无法相见的人,她的心里突然有些释怀,她嘴唇颤抖着,说道:“下辈子......我想做一个普通人,下辈子,你来娶我......可好?”
话音刚落,那身穿白袍的人在她眼前化作了星辰,阳光照进了华阳宫,钟子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案上睡着了。
她眼睛有些疼她便用手轻轻碰了碰眼睛,手碰到眼角时,她碰到了那颗还挂在眼边的泪珠。
***
祈康公主出嫁这天,皇帝当真让她完成了最美的新娘。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和亲轿子路过的地方,都有侍从将花瓣从天中撒下。
街上的女子手捧鲜花,无不羡慕着轿子里的公主。
街上的男子看见了这一幕,也无人不感叹眼前此景。
今天和公主出生那天一样,天降祥瑞,就像皇帝所说,祈康公主是能为大律带来福运的人。
公主出生时大律风调雨顺,公主出嫁时大律重复兴盛。
所有人都在羡慕着轿子里的公主,就连祈康公主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是幸福的。
她还记得在她出发前,她那已经惨老了许多的父皇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今天你是被世人羡慕的姑娘。”
此时,她真的成为了整个大律子民眼中,最幸福的姑娘。
☆、和亲篇(四)
离开京城后,和亲的队伍走了许久,中间休息了会后又接着赶路,到了夜间,侍从们找了间上等的客栈让和亲公主休息,待到天亮时再继续赶路。
钟子离头披红盖头,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将她安顿好后,伺候她的下人便出了门。
钟子离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要说睡觉吧,她不困,可一直坐着吧,她也坐不住。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红盖头先拿下来时,屋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没过一会,屋门被人一脚踹了,钟子离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凭着对危险的直觉站了起来,可进来的人根本没给她任何逃跑或叫人的机会便将她打晕了。
昏昏沉沉中,钟子离好像看见了李嬷嬷和张嬷嬷正笑着为她穿上婚袍,钟子离摇摇头,迷迷糊糊中将婚袍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钟子离从疼痛中恢复了意识,周围没有李嬷嬷和张嬷嬷,婚袍没有被她扔出去而是被她穿在身上,她刚刚看见的不过是她做的梦,但她扔婚袍那一下动作却是真的,正因为如此,她的手才会砸到了旁边的一堵墙。
钟子离揉着肿起来的手,红盖头还在她头上,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四周的空间有些小,她只是伸手便碰到四周的木头墙壁,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颠簸。
钟子离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轿子里,而且抬轿子的人走到很急,她正想掀开红盖头时,这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抬轿子的人将轿子放到地上时有些粗鲁,以至于她还未碰到红盖头,整个人便往后倒了下去。
轿子落到地上后,那抬轿子的几个人似乎走开了,钟子离听着那几个人脚步声,直到那些声音逐渐消失,她才确定那些轿夫已经不在轿旁。
钟子离有些不知所措,那话本里月黑风高杀人行事的故事浮现在她脑海中,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一看,轿子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她这下彻底慌了,双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她紧紧的攥着裙子,内心祈求着自己不要遇到不好的事情。
轿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钟子离透过红盖头看见帘子被人掀开,那掀开帘子的人从身形上看应是个男人,这男人向钟子离伸出了手,片刻后,她的红盖头被人掀起了。
钟子离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那男人迟迟没有动手,钟子离缓缓睁开眼睛,在恐惧的情绪笼罩住她时,她看见那将自己盖头掀起的人,竟是一年多未见的--
--唐穆。
借着点光,钟子离看见他一袭红色长袍站在自己眼前,他梳了几股小辫藏于散发中,深邃的双眸配上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给人一种草原男子的感觉。
他如今已完全不似刚进宫那会了,因为经常在外,他的皮肤又黑了些,面容冷峻却更加英俊了几分,他如今,俨然已是一名真正的男子。
钟子离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唐穆,唐穆倒是丝毫不惊讶,他依旧同往日那般神色淡然,似乎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事能影响到他。
看着钟子离吃惊的表情,他终是动了动唇,说道:“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从始至终,钟子离一直惊讶的看着他,因为她如今所见的是她从未想过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子离总算缓了过来,她开了口,说:“你、你是来杀我的?”
唐穆还未回答她,她又道:“也好,死在你剑下总好过嫁去挞木。”她闭上眼睛,眼泪不自觉的流出眼眶,她又道:“动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钟子离并没有感觉到刀剑划过脖子的疼痛,只有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
她睁开眼睛看着唐穆,唐穆勾了勾唇竟是罕见的对她笑了笑,说道:“公主真是一点没变,还是喜欢乱想。”
钟子离突然有了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她带着哭腔说道:“我就知道,你就算是恨我,也绝不至于杀了我。”
她说完这句话,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出眼眶,可唐穆没给她哭的时间,在她要哭出声音时,唐穆说道:“公主是要自己走出来,还是等着我将公主抱出轿子。”
钟子离立刻止住哭声,她尝试站起来,可很快又慢慢坐下,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我腿软.....不是,是腿麻,你......”
她话还没说话,唐穆已经伸出手将她打横抱起,钟子离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在出轿子时,红盖头从她头上滑落在地。
唐穆抱着她走了没多久后,钟子离看见在离他们不远处停有一辆马车,那车夫看见他二人时,先是打量了眼钟子离,而后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钟子离疑惑的将头埋进唐穆怀里,小声问:“他笑什么?笑我?”
唐穆未理她,将她抱到马车上后,对着车夫说道:“走吧。”
由于一天的奔波,钟子离现在只觉得无比的困,她正准备阖上眼睛,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到了。”
钟子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
唐穆站在马车下,见她出来,他朝她伸出了只手。
钟子离虽是不好意思,但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等钟子离下了马车,唐穆便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们来到了一家客栈。
钟子离跟在唐穆身后看着这间客栈,因为夜已深,其他客栈已很少有客人在喝酒,可这间客栈却不同,尽管已是深夜,客栈里还是坐满了酒客。
钟子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若要说有的话,那便是以前宫中举行宴会的时候,可宫里的人知道她是公主便也不敢多瞧,哪像如今这般,那些看着她的大汉的眼神有些油腻,也正因为如此,钟子离更是害怕的往唐穆身后缩了缩。
看着酒客们投来的目光,她看了看一身红色婚袍的自己和同样是一身红色长袍的唐穆,钟子离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碰了碰唐穆的胳膊,小声道:“你说他们这么看着我们,是不是以为我们是那什么。”
唐穆疑惑,问:“什么?”
钟子正想开口告诉他时,这间客栈的老板走了过来,搓着双手有些殷勤道:“爷,里面请。”
他们随着客栈老板上了二楼,客栈老板找了两间最安静的屋子,又道:“爷,您真是贵客,像您样的客人已经很少了,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他这般殷勤,钟子离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那一袋满当当的钱袋,便也知道为何了。
钟子离进了屋后,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有些不知所措,唐穆正准备离开她的屋子时被她叫住。
“唐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和我解释一下吗?”
唐穆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道:“阻止和亲。”他话未完,片刻又道:“你当真想听?”
钟子离已经坐到了茶桌旁,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点点头道:“要听。”
唐穆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坐下,缓缓开口解释道:“大公主让臣阻止公主去和亲。”
“皇姐?”钟子离不解道:“可是,我若不去和亲,挞木便不会出兵相助啊。”
唐穆不语,钟子离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莫非,皇姐是想替我去和亲?”
唐穆颔首,钟子离惊讶道:“可是,皇姐人在宫中,她如何--”
“--大公主从一开始便跟随着和亲队伍。”唐穆接过她的话说道。
钟子离摇摇头,似乎不太明白,又说:“我不懂,你好好解释给我听。”
唐穆道:“大公主写了封信送到宣府镇,信上大致内容,便是要我把你从和亲队伍中带走,而大公主会扮成你,替你去和亲。”
☆、和亲篇(五)
唐穆话中有许多地方还是让钟子离不解,她摇摇头,说道:“可是,将信送到宣府镇最快也要十几天,加上你从宣府镇抵达这儿,少则也是半月,半月前还没有和亲一事,皇姐怎可能提前知道。”
唐穆耐心的听着她说,她说完后,唐穆道:“出乎公主所料的是,大公主的信是三天前才离开皇宫的,不过我当时已赶往京城,京城外的几处地方防守很严,我的人在路上拦截了那个送信的人,所以才得知了大公主要替你和亲一事。”
钟子离声音沉了些,道:“皇姐当真坐上那和亲的轿子了?”
唐穆点头,钟子离却低下了头,许久的沉默后,她道:“在得知我要去和亲的时候,我的心里很难受也很纠结,我想我的父皇放弃我了,可是父皇是大律的皇帝,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因为和亲一事,我每日都不开心,我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女子,可是......大皇姐在替我去和亲这件事上如此果断,她瞒着所有人,她才是那个为大律带来福运的公主。”
“或许。”唐穆的声音传来:“对于大公主来说,和亲是个好的选择。”
钟子离疑惑的看着他,唐穆解释道:“季方遭遇土匪被杀一事,大公主的人调查后得知那土匪是三皇子的人。”
钟子离皱起眉,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
唐穆看了她一眼后很快移开视线,说道:“大公主得知这件事后,便决心要害三皇子身边的人,以此来惩罚他。”
话说道到这,就算唐穆不说下去,钟子离也能明白唐穆话中的意思。
在那个偌大的皇宫,能让那时候的钟毅担心和心疼的人,只有钟子离,而大公主既已下定决心要害钟毅身边的人,钟子离自然知道那个人便是自己。
钟子离低下眸子,小声道:“所以那个毒冰块是......”
唐穆颔首,说道:“六殿下早知道此事,所以才吃下那冰块,以此来让大公主收手。”
“原来是这样。”钟子离回想起那时的事,说道:“难怪那个时候六弟说这件事本该他来受。”
唐穆点头,说道:“大公主在冰块下毒一事被三皇子查了出来,此事成了三皇子控制大公主的把柄,我想大公主应是不愿一直被三皇子利用,所以才决定替你去和亲。”
钟子离难过的低下头,半晌后,说道:“我以前一直都觉得我三哥是最好的男子,他从未骗过我从未伤害过我,就算身边人说他再多的不是我也永远相信他。”她声音逐渐哽咽:“可他不仅害了你,害了你阿妈,害了季方,如今还想害大皇姐,大皇姐做的没有错,那毒冰块确实该我食,就算她恨我将我杀了,那也不是她的错。”
她低着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许久才听见唐穆说:“大公主并不恨你,相反,她觉得有愧于你。”
钟子离抬头看着唐穆,唐穆道:“替你去和亲并非完全是为了远离三皇子,最重要的是她知你心在大律,若叫你去挞木,便是叫你生不如死。”
“那她呢?”
钟子离虽不想嫁去挞木,不想嫁给那挞木王子,可她知道钟子言也不愿嫁给阿塞那多。
唐穆看着她,说道:“大公主的心已随季方去,身在何方于她而言早已没有区别,无论是大律或是挞木,都是不会再有季方的国度,大律会让她想起过往的种种,悲伤也好难过也罢,但是挞木能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钟子离听着唐穆说出这些话时连哭都忘记了,她刚准备开口问他是如何得知钟子言所想时,唐穆动了动唇,道:“这是大公主信上所写。”
钟子离收起疑惑,又问:“可若我不去和亲,待回宫时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唐穆几乎是没犹豫的说道:“该如何便如何,皇上不会怪罪于你。”
钟子离又想起了钟毅,问道:“那我三哥呢?他是希望我去和亲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希望我离开,但他若知道大皇姐替我去和亲,他又会如何对我。”
唐穆这次犹豫了,片刻才道:“到时候,他没工夫管你的事。”
钟子离听不懂他的意思,不解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工夫管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吧。”
唐穆没理会她的恳求,只道:“字面意思。”
钟子离了解他的性子便没再追问,转而问:“那我们何时回宫?”
唐穆道:“过几日,待我把事情办妥之后。”
“什么事情?”钟子离瞪着充满疑惑的眼睛看着他,唐穆不语,她便收回视线,道:“知道了,我不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