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钟子离觉得自己无法将那句话说出口,她不过只需牺牲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保护住整个大律,可若她不牺牲自己,那大律的士兵和百姓就可能死在女族刀下,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也在宣府镇,或许他此刻也和所有一样,也希望有人能拯救他们。
钟子离冷静片刻,说道:“父皇,你说我出生时天降祥瑞,你说我给大律带来福运所以赐了我祈康的封号,你说大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公主是能给大律带来福运的人,对吧。”
皇帝点点头,钟子离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我送去挞木吧。”
皇帝看着钟子离,眼里有惊讶,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内疚。
“阿离。”
皇帝想与她说些什么,钟子离摇摇头,露出微笑,道:“既然我是祥瑞,大律兴盛时需要我,如今大律遇到麻烦了便更需要我,我这公主到了最后,也算为百姓做出了点贡献。”
皇帝不忍再与她多聊,替她擦了擦眼泪,道:“到那天,父皇会为你准备最好的嫁妆,让你成为整个大律最美的新娘。”
皇帝走后,钟子离终是崩不住了,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哭累了,便昏睡过去了。
☆、和亲篇(二)
第二日,钟子言慌慌张张的来到福阳宫时,钟子离正被李嬷嬷喂着汤药,见到钟子言来,钟子离笑了笑,道:“皇姐。”
钟子言走到她床边,问道:“你同意去挞木了?”
一旁的李嬷嬷听见这件事后,手中的汤药险些拿不稳,钟子离瞧了李嬷嬷一眼,说道:“嬷嬷先出去吧,我有话和皇姐说。”
李嬷嬷收拾好了走出寝屋后,钟子言坐到床边,问:“你当真同意了?”
钟子离点点头,钟子言看见她一副淡然的模样反而更加担心,问:“可是父皇强迫你的?皇姐去求父皇。”
“皇姐。”钟子离叫住她,说道:“不是父皇,是我自己愿意的。”
钟子言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道:“你,你为何......阿离你在想什么。”
钟子言还没问出结果,殿外便传来了钟崇的声音。
“什么和亲不和亲的,阿离怎可能去和亲。”
他说完后,便是李嬷嬷的声音:“殿下,公主还在里头休息呢。”
李嬷嬷也是劝不住他,钟崇直接闯进福阳宫,他看见钟子言也在,说道:“皇姐,你倒是劝劝她,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求父皇。”
说完,他又看向钟子离,道:“是不是那使者说了什么,我去找他。”
钟崇还没有踏出屋,钟子离急忙制止道:“五哥,和他人无关,是我自愿的。”
钟崇听完钟子离所说,也是一样无法相信,他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回在房间踱步,最后顿住脚步想说些什么,可话才到嘴边,钟子离却趴进了钟子言怀里,什么话也不想听。
他二人一直陪着她,待她睡着后,钟崇便先走了,而钟子言则留在福阳宫照顾钟子离。
天黑后,钟子离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她最近总是生病,前段时间因为染上风寒就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要好了,因为和亲一事又病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钟子言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钟子离正准备伸手那件衣服为她披上,钟子言感受到了动静便醒了。
“阿离,你醒啦。”
钟子言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水给钟子离,钟子离接过水:“多谢皇姐。”
钟子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钟子言让下人灭了几盏灯,钟子言想着哄她入睡,可她这会根本没有睡意。
钟子言叫她躺下,可她一趟下便睁着眼睛看着房梁,没一会,她的眼睛便红了,钟子言摇摇头,坐到床边,问:“阿离,你当真想去挞木吗?”
钟子离看着房梁没有说话,只点头以此回应。
钟子言急了,说道:“怎可能,皇姐还不了解你吗,你从小便只愿待在父皇身边哪都不去,怎可能愿意嫁去挞木。”
气氛安静片刻,钟子离开了口,道:“皇姐也知道我只想待在父皇身边,可是父皇就是不知。”
钟子言担心道:“若是不想去,我们就去和父皇说清楚。”
钟子离摇摇头:“说不清楚,父皇说过,如今大律陷入困难,我必须救我的子民,救整个大律。”
这个道理钟子言怎会不懂,可看着钟子离日渐憔悴,她作为姐姐,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阿离。”
钟子言唤了唤她,钟子离将视线移到钟子言脸上,轻声“嗯”了声。
“皇姐知道和你说这个不合适,但皇姐还是想问你,阿离你......还想他吗?”
钟子离知道钟子言话中的那个他是谁,虽然钟子离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她的眼眶却一点点泛起了红。
钟子言道:“你还想他的对吧?”
钟子离摇摇头:“皇姐,你可知......”
钟子离话哽咽在喉咙里没有说完,钟子言又道:“若喜欢他,怎可能愿意嫁给别人。”
钟子离再无法压抑内心的难过,哭着道:“可是他......他不喜欢我,他......他恨我。”
“恨你?”钟子言不知什么意思,问道:“为何恨你。”
为何恨她这件事,钟子离无法告诉钟子言,虽然她喜欢唐穆,可她不能背叛她的哥哥。
“阿离你告诉皇姐,他为何恨你。”
钟子离摇摇头,道:“皇姐别问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或许在他心里也是希望我去和亲的。”
钟子言无法再接着问,她将钟子离拥入怀中安抚着她入睡,口中说着那句钟子离曾经安抚她时说的话。
“没事的,没事的,会过去的。”
次日一早,钟子离醒来时看见茶桌旁坐着一个人,那人见她醒来,起身走到床边,说着:“阿离,可好些?”
若是换做从前,钟毅得知钟子离生病,就算他手头有再多的事物要处理,他也会抽出许多时间来看望她。
可自从他俩上一次吵了一架后,钟毅再没来过福阳宫,不仅如此,就算在得知钟子离染了风寒后他也未曾来过,而得知钟子离要去挞木和亲时他更是问也没问过,一直等到皇帝将和亲之事告知使者且和亲之事不会再受到影响时,他才想起要来福阳宫看看她。
钟子离心口堵得有些难受,道:“好得很,皇兄如此忙还能抽空来看妹妹,是阿离的荣幸了。”
钟毅听完她的话但并不生气,他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耐心便也好了许多。
“阿离,三哥知道你还在怨三哥,可那又如何,过去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现实。”
钟子离勾起嘴角讽刺的笑了笑,道:“我接受,我如何能不接受,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不是都在受着吗?”
钟毅并不理会她的讽意,自顾坐到茶桌旁倒了杯茶悠哉的品了口,许久才道:“阿离,其实去挞木和亲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仔细想想,这历朝历代有多少公主是能真真正正的被宠爱一生,所有公主的结局真如她们出生时那般好吗?帝王家是最无情的,父皇今日能将你嫁去挞木,明日就能将你送给女族,你要明白,你虽是公主但也是女子,你生下来就是为社稷做贡献的。”
钟子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钟毅口中听到这种话,纵使她和钟毅闹得再不愉快,可她心里依旧觉得钟毅是舍不得她的。
钟毅看出了她眼里的情绪,不过他不在意,又说道:“那个阿塞那多是挞木的大王子,将来很可能是成为可汗的人,你嫁给他,到那时你便是可敦,你的结局会远比待在大律要好得多。”
他越是一副“为你好”的神情就越发让钟子离感到恶心,她心里难受的险些吐出来,可钟毅才不管她难受与否接着说:“我的好阿离,哥哥让你去挞木是为你好,毕竟哥哥可不想让你看见那唐家小公子死在哥哥刀下,不然到时候你又要哭了。”
钟子离心脏忽然狂跳,眼泪根本止不住的流出眼眶,她惊讶的看着钟毅,看着那个从不舍得让她伤心的三哥如今说出的话却字字戳她心。
钟毅走了过来想给她擦泪,却被钟子离用手一把拍开,她双手紧紧攥着被角,眼泪不停留下,她整个人惨白无比,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我本就决心去挞木,父皇也将此事告知所有人,三皇兄也知这件事不会有变,你为何还要来戳我的心。”她说着说着低吼起来:“我当你妹妹十五年,如今要去挞木和亲,却是换来你几句讽刺和侮辱......我虽是有怨你骗了我,可我万万不到想你死的地步,我如今是明白了,你从前说的保护我,不过就是借着保护我去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和那些被你杀害的人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我比他们有利用价值罢了。”
钟子离的一番话也算说到钟毅心里,钟毅握了握拳头,最终起身,说道:“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不想有一天死在我刀下,那就乖乖去挞木当好你的附属品。”
说完话,钟毅抬脚走出寝屋,开门时,正好撞见了不知何时来到的钟子言。
☆、和亲篇(三)
“三皇兄。”
钟子言从福阳宫一路追着钟毅到了福阳宫外,钟毅停住脚步看向她,没好气的问:“皇妹有事?”
因为跑得太急,钟子言缓了缓,说道:“三皇兄为何威胁阿离,阿离可是三皇兄的亲妹妹。”
“子言!”
钟毅朝她逼近,说道:“这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做。”
“可是--”
“--你以为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若你不想让那件事被言官知道,就闭上你的嘴,若将我惹恼了,我便让父皇把你送给挞木的二王子,正好那二王子还未娶亲,你若嫁给他,不仅可以为大律做点贡献,你到了那边又可以和阿离惺惺相惜了。”
钟子言看着眼前让人害怕的钟毅一时说不出话,钟毅见她不语,又道:“若你不想如此,就管好你的嘴,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
说完,钟毅转身离去,而钟子言愣在原地,许久也没从那恐惧缓过来。
午时,钟童带着小玩意来福阳宫看望钟子离,可钟子离看着那漂亮的夜明珠却没有任何观赏的心情。
他二人在福阳宫坐了许久后,钟序也来了,和他们一样,钟序也是来询问她为何同意去和亲的,不过他也清楚,钟子离这么做全是为了大律,所以他的担心不过是走个形式,并没有真正的挂在心上。
三天后,祈康公主便要去和亲,宫里所有的下人都在为这件事做着准备。
下人将婚袍送到了福阳宫,李嬷嬷看见婚袍只瞅了一眼但并未接过,好歹是张嬷嬷接过了婚袍,又与那人聊了几句,才将人打发走了,可她二人都没有将婚袍拿进钟子离的寝殿。
夜间,钟子言来到福阳宫时看见钟子离正看着手中的玉佩出了神,她坐到她身侧,说道:“这玉佩是先皇后的那块吧。”
钟子离手中的玉佩,是她的母妃留给她的刻有桔梗花的玉佩,她的母妃喜爱桔梗,而桔梗花也让她的母妃遇到了她的父皇,也正因为如此,钟子离才会格外喜欢桔梗花。
钟子离点点头,道:“能劳烦皇姐一件事吗?”
钟子言道:“你说。”
钟子离将手中的玉佩递给钟子言,说道:“皇姐可以帮我把这玉佩交给他吗?”
钟子言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他是唐穆,可钟子言不明白,钟子离为何要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他。
钟子言道:“阿离,这玉佩是先皇后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你为何......”
钟子离摇摇头,道:“母妃说,这玉佩让她找到了她爱的人,她将玉佩给了我,也是希望我能找到我喜欢的人,如今我要去挞木了,可那挞木的大王子阿塞那多并非我喜欢之人,我若将这玉佩带到那儿去,只会玷污了它。”
钟子离忍着泪水,接着道:“这玉佩确实让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虽然他不喜欢我,但......还是劳烦皇姐帮我交给他,告诉他,祈康公主希望他幸福,希望他......能找到他喜欢的姑娘,若他还是恨我,就算他将玉佩丢入河里扔入江中,也随他所愿。”
钟子言接过玉佩,心疼的将钟子离拥入怀中安抚着,待钟子离睡着了,钟子言才离开了福阳宫。
回到华阳宫,钟子言坐到案前摊开信纸拿起笔来,将她所想写在了信纸上,写完后,她将信封好,又叫来了下人,把信纸和钟子离的玉佩一起交个了他,叮嘱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宣府镇,不可耽搁。”
下人接过信纸和玉佩后点点头,转身离开。
深夜,钟子言趴在案上睡着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她无法好好休息,更是十分少梦,可今夜,她梦见了他,梦见了那个她心尖上的人。
他一袭白袍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俊朗的脸庞上挂着她熟悉的笑容。
“季方。”
她轻声唤他。
场景一转,她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华阳宫的书房里,那个时候的她,脸上挂满了笑意,而他就在她身侧捧着一本书教她写字。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纸上的字,他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严肃的说道:“公主若再不专心,我便无法同皇上交代了。”
她调皮的笑了笑,说道:“好好好,我会专心的,你这般严肃,像极了书堂里的先生,不如从今天起,我便叫你季先生吧。”
如今的钟子言看着那时的季方,她发现他虽然满脸严肃,可他会时不时的看向她,眼里充满宠溺。
场景再一次扭曲,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钟子言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人站在离自己不远之处。
“季方。”
她再一次唤他,他听见了她的叫唤,回过头对她笑了笑。
许久未曾相见,钟子言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可她正准备开口,黑暗的四周出现了一束光,钟子言发现那束光照在季方身上时,他便在一点点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