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崇摇头道:“非也,三哥说这个方法虽然好用,但到底太费时了,这个方法,他也只在曾经处理走水案时抓到的一个女贼子身上用过。”
“走.....走水案?”
钟子离听见钟崇说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九年前自己随钟毅去合安镇时经历的那起走水案,这么多年来,钟毅处理过的走水案也只有那一起,加上他说的是女贼子,钟子离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钟子离心中不安,但因为想到了某人,她又问:“你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他在哪?”
钟崇疑惑:“谁?”
钟子离急道:“就是......六弟的那个侍卫唐子臻啊,你们说这些的时候他在哪?”
钟崇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就站在一旁呀,他能去哪,无非就站在我们旁边听我们讨论呀。”
因为钟崇这句话,钟子离的心脏如同插/入了一把刀,她不过是听钟崇叙述那件事便已心中难受,那当时在场的唐穆呢?他听见钟毅说自己当年是如何折磨的他的阿妈,他的心又该有多痛呢?
钟崇见原本还好好的钟子离突然趴在桌上脸埋在手袖里,钟崇有些着急,问:“阿离,怎么啦?不舒服吗?”
许久,钟子离回道:“五哥,我困了,你回吧。”
钟崇点点头便起了身,走时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钟崇走后没多久,李嬷嬷进来说:“公主,六皇子让唐侍卫送来了些小玩物给公主。”
听见唐穆来了,钟子离猛的抬头,但眸子中的光很快又沉了下去,片刻后,她道:“知道了,让他把东西放下便回吧。”
李嬷嬷本想问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几天后,为庆祝钟童痊愈,皇上命人在殿内摆了个全宴,但受邀而来的只有嫔妃娘娘和皇子公主,与朝堂上的大臣没多大关系。
嫔妃娘娘们看着逐渐恢复健康的钟童,你一言我一句的叮嘱他注意休息,钟童也一直在笑着回谢。
宴会过半时,公主席位上的祈康公主突然起身向皇帝请安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皇帝没拒绝她,只是让几个下人随她一起,可钟子离出了殿门后便没再让下人跟着自己了。
钟童瞧见了这一幕,对身后的唐穆使了个眼色,唐穆领会他的意思,随后也出了殿内。
钟子离本来只想一个人出来散散步舒舒心,可她身后那人一直离她几步之遥的跟着她,她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那人,道:“唐子臻,本宫不是让你别跟了吗?你为何还跟着。”
唐穆没因为她生气而着急,只回道:“殿下的吩咐。”
钟子离无奈回头想继续往前走,可忘记了自己已经走到了池塘边上,她这一回头,险些掉入水池中,好在唐穆反应极快的赶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才免去了掉入池塘中出丑的一幕。
唐穆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叮嘱道:“注意看路。”
钟子离尴尬中又有些生气,甩开他的手,说道:“什么叫注意看路,你分明可以在本宫回头前就告诉本宫身后有危险,可你偏偏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非要看着本宫落入危险时才赶来救本宫,你说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本宫的错。”
唐穆对于她的无理取闹有些奇怪,说道:“我提醒过了,是公主没听见。”
钟子离突然语塞,因为刚才在思考事情,她当真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可既然她已经拿这事无理取闹了,便是一定要闹到底的。
“你!”钟子离顿了顿,道:“你敢反驳本宫。”
她努力表现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说道:“本宫现在看见你就来气,你给本宫滚,滚出本宫的视线,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转身背对着唐穆,真表现出了一副“本宫很烦你”的模样,而唐穆也恨识趣,当真没再跟着她,转身离去了。
唐穆走后,钟子离松开了紧紧捏住的手,她想表现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她想让唐穆厌恶这样子的她,但她心里难受,所以她一直捏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把话说完,而等她将手松开后,她看见她的手背上,多了几条被自己抓伤的痕迹。
☆、愧疚(三)
接连几天,钟子离都待在福阳宫,无聊时就看着水池里的鱼发发呆,心情不好时就睡觉,这种日子过了几天,钟子离倒是觉得自己心情好了点儿,只是有时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钟崇前几天来找钟子离时都被告知她在休息,今天终于找了个好时机来到福阳宫,但因为钟子离的心不在焉和爱答不理,钟崇反倒觉得还不如让她去休息。
钟崇叹了叹气,说道:“公主也会有心事吗?我以为只有皇子才会有烦心事。”
钟子离疑惑的看向他,问:“什么事能让你心烦。”
钟崇摇摇头像在感叹,又道:“还能是什么事,不还是因为青州起乱一事。”
这件事钟子离也是听说了点的,前段时间青州起了叛乱,守城的士兵被叛乱者打伤,钟子离昨日还看见傅元真进了宫,想必也是与父皇讨论此事吧。
钟子离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随口一问:“结果如何?”
钟崇又一叹气,道:“什么如何不如何,父皇让将军前往青州一趟,将军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将军当真看重那唐子臻啊,我和五弟都说想同将军一道去,将军只是笑笑,问父皇可否允他带一人去,父皇问是谁,他便说是六弟身边的那个侍卫唐子臻,你说结果如何?”
听见他提起唐穆,钟子离显然变得好奇,又问:“父皇同意了?”
钟崇点头:“傅将军看中的人,父皇怎会不同意,而且唐子臻猎场一行有功,父皇无法反对。”
钟子离一脸“本就该这样”的神色点了点头,可她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又听见钟崇说:“不过我烦的不是他随将军去青州平复叛乱一事,我烦的,是将军居然打算带他一同去居庸关,之后再去宣府镇。”
居庸关?宣府镇?往年傅将军若是去往宣府镇,那必定和外族起兵攻打有关。
钟子离担心,问道:“可是外族又有动静了?”
不出她所料,钟崇点点头,道:“那女族最近又不安分,前些天打伤了在宣府驻守的官员,将军此次去,便是去查看情况的。”
钟子离担心的皱起了眉,但钟崇显然没和她担心同一件事,他抱着头,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道:“这唐子臻到底哪里好了,怎就这么受将军的喜欢,他一个侍卫,如今真是攀上枝头变凤凰了,我贵为皇子却只能眼巴巴的羡慕他。”
钟子离无语的听着钟崇那奇奇怪怪的形容,心想那傅元真本就是唐穆的阿叔,就算唐穆没与他说过自己的身份,可他叔侄二人心有默契也不奇怪啊,怎么这些事情从钟崇口中说出来,钟子离却品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那,三哥呢?”
钟子离突然想到他那野心很大的哥哥,钟崇却只是抬了抬头,说道:“当然是留在京城呀,将军此次离京少则一年啊,军中无人管理,虽说有个唐小公子,可三哥对于管理兵权和士兵一事一直亲力亲为,他怎舍得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若是换做从前钟崇如此说钟毅,钟子离怎么说也会跳起来与他理论自己三哥只是担心别人管不好士兵而替他们分担压力,而如今,她不仅不想替钟毅说话,甚至觉得钟崇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便宜了唐子臻那小子。”
钟崇说道最后了还要总结一句,钟子离白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夜晚,钟子离正看着钟崇送给她的手镯发呆时,钟子言走了进来,下人本想通报的,可钟子言说不要吵到她,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边,钟子离一抬头,险些被吓得跳起来。
“皇姐怎么不让人通报声,这般静悄悄的走进来,当真吓到我了。”
钟子言笑着坐到她身边,道:“我两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这样吓对方吗?”
钟子离没反驳,钟子言便又道:“这段时间我们都没聚在一起,皇姐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钟子离终于是笑了笑,拉起钟子言的手,道:“这段时间没怎么去看皇姐,是我自己的问题,皇姐莫要怪我。”
钟子言摇摇头:“怎会,若是有错都是皇姐的错,与你无关。”
钟子言似乎话里有话,可钟子离偏偏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她还在责怪自己,便又道:“皇姐,冰块有毒一事,我当真不知--”
“--皇姐信你。”钟子言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直接说道。
“那......皇姐不怪我?”钟子离有些担心的询问。
钟子言摇摇头:“不怪,皇姐说过不是你的错,要怪便全怪那害你之人,都是他该死。”
钟子离满意的笑了笑,片刻又道:“皇姐可知傅将军要去青州一事?我听说唐子臻也去,此次前行,是否六弟也去。”
钟子言摇头:“并未听说,傅将军只说要带上唐子臻,其余人他都未提到。”
“这样啊。”
钟子离点点头,又开始对着玉镯发呆。
她最近总是这样,只要听完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开始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样子好多天了,钟子言也是听李嬷嬷说起过的,如今又瞧见她这副没精神的模样,钟子言喝了口水,说道:“听说你前几日将那唐子臻骂了一顿,我想阿离你很少骂人,应是那唐子臻错在先,既然你都说了不想见他,倒也好,那便让他随傅将军一同前去吧,正好去个一年两年,你见不到他,心里也舒服点。”
钟子离听完急忙道:“他一个侍卫,怎可能真让我心烦,再说了,我要真讨厌他,大可让六弟将他撵出宫去,皇姐这般说的,怎么搞得好像我与他有什么似的。”
钟子言笑道:“皇姐没那个意思,皇姐不过是在为你抱不平罢了,一个侍卫而已,怎可能让我们的公主因他扰了心。”
钟子离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犹豫过后,又是钟子言先道:“不过啊,父皇对于青州起乱一事很是着急,傅将军也明白父皇的想法,今早便向父皇请示了明日启程。”
“什么?明日?”钟子离疑惑的问道。
今早钟崇来找自己时也与自己讨论了此事,可他丝毫没提及出发的时间,所以钟子离就没放在心上。她以为还有许多天要准备,可没想到明日就要走。
“怎么啦?”钟子言问。
钟子离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钟子言手杵着下巴,又道:“虽说是明日,可谁知道呢?说不定天还未亮就走了,说不定啊,此刻已经在准备了。”
没等钟子言说完,钟子离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了出去,钟子言担心的唤了她一声,李嬷嬷看见了,正准备追出去,却被钟子言及时制止道:“无妨,我去就行。”
夜晚很黑,就算殿外挂有宫灯,可若是不掌灯,也很可能会因为看不清路而摔倒。
钟子离跑出福阳宫一路向枢阳宫跑去,好在她很清楚去枢阳宫的路,就算没有步撵,也能很快找到。
她贵为公主,平时去哪都是乘坐步撵的,如今自己这么跑上几步,几乎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大口喘着气,在离枢阳宫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因为在枢阳宫门外,她看见了那个她心里想着的人,与她一样的是,他也向她投来了目光。
钟子离努力让自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累气,她吸了口气,拿出了公主端庄优雅姿态向他走去,走到他跟前,她说道:“本宫想走走,便没坐步撵。”
唐穆颔首,似乎并不怀疑她。
钟子离道:“本宫......是来看六弟的。”
唐穆再颔首,这次却“嗯”了声。
这个说来看钟童的人却迟迟不进枢阳宫,她站在唐穆面前,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说道:“本宫听说你要随傅将军去青州,之后再去宣府镇。”
唐穆未接话,似乎是在等她说完,很快,她又道:“也好,他毕竟是你阿叔,待你找到机会一定要同他表明你的身份,不要再让那假唐穆留在他身边,也别再委屈自己了。”
她说完后,气氛安静了,片刻后,唐穆道:“不早了,公主回去休息吧。”
他正准备进枢阳宫,钟子离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嘴里说:“等等!”
唐穆看向她抓住自己的手,一眼便看见了她手上的抓痕。
他将视线移到她脸上,问:“公主有事?”
“无、无事。”钟子离小心翼翼的收回了双手,又道:“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唐穆疑惑的看着她,她又道:“那天,是我六弟让你跟着我的,我却平白无故的将你给骂了,所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害了你和你阿妈,真的对不起......唐穆......
钟子离低着头不敢看他,半晌后,唐穆道:“不是公主的错。”
钟子离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没、没事了。”
她压制着心里的难过,又道:“六弟应该睡下了,我改天再来吧。”
唐穆颔首,又准备进宫时,钟子离又道:“唐穆。”
唐穆回头看着她,她说:“一年吗?还是两年?算了,反正我只会待在宫中,但......若是父皇想将我嫁人的话......不是,我不该说这个,你讨厌我,应该也不想见到我,我是想说......”
她明显有些紧张,停顿许久也不知该如何说。
“擦些药吧。”唐穆的声音传来:“留疤不好看。”
钟子离看见了自己手上的抓痕,很快把手背到身后。
她抬起头看着唐穆,可唐穆眼里的情绪依旧很淡,似乎他的关心,全是因为她是公主而已。
“嗯。”
钟子离小声回应。
这次,她没再叫住他,他便进了枢阳宫。
钟子离失魂的转身要离开,回头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钟子言。钟子离神色变得慌张,走向钟子言时嘴里说着:“皇姐,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缠着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