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可还好北北想——昭昭
时间:2021-12-28 16:07:24

  唐穆不反驳,只静静的听着,片刻后才道:“七情六欲凡人皆有,弟子本就是凡人。”
  主持长长吁气道:“为师还记得你第一次与为师见面的样子。”他像是在回忆什么,笑了笑道:“你当时浑身是伤,小小一个看得人心疼。”
  主持将视线移到不知何时已长高了许多的唐穆的身上,似有感慨道:“你如今已经这么高了吗?为师现在要仰头才能与你对视了。”
  主持对唐穆的好唐穆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他收留了自己,自己早就死了绝活不到今天,他是再生父母,是唐穆最敬爱之人,他对唐穆的恩,是唐穆一辈子也还不完的。
  “师傅。”看着眼前越发年迈的主持,唐穆心疼不已。
  主持看着他,似乎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想走便走吧,为师终究是留不住你的。”
  “咚”的一声,唐穆像七年前一样跪在主持面前,只是现在的心情是与当时完全不同的。
  “跪下做什么?”
  主持本想让他起来,可看他的坚定,只怕是话不说完绝不会起的。
  “弟子对不起师傅,对不起师兄弟们。”
  主持无奈摇摇头,片刻道:“为师记得,你自入寺那一刻起便一直带着那金锁,之所以没让你将它取下,便是知道你心中有念,心中所念没有完成,又如何能放下呢。”
  唐穆低头听着,期间不做一句反驳,或者说,他知道主持了解他,便也清楚他的想法,反驳,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主持面前如同一张未染墨的宣纸,无论他如何隐藏,只要主持说出来,便是字字句句戳他心。
  “要走便走吧。”
  唐穆挺直身子望着主持,问:“弟子想知道,师傅明知弟子总有一天会走,当初为何留下弟子。”
  主持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佛门之人讲究普度众生,而你,就是这众生之一。”
  “走吧。”主持挥挥手:“今后你便不再是我寺弟子,也不必再跪为师了。”
  “无论你今后有何打算,为师只希望你能一直干净,且正直。”
 
  ☆、寺庙篇(五)
 
 
  正值换季,树上的落叶打着旋落到了地上,有礼向来爱干净,若是看见这满地的落叶无人打扫,想必又要皱眉了,唐穆光是想着他那样子便有些想笑。
  他蹲在地上将满地的叶子捡进箩筐里,又将那些积了灰尘的地方打扫了遍。
  “干净吧?应该挺干净的吧?”
  他笑了笑,仿佛已经看见了有礼点头的样子。
  “我要离开了,以后应当也不会再回来了。”他声音很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深邃的眸子中还是流露出了不舍。
  “你会怪我吗?我是说,如果我以前同你说过我总有一天会走,你会怪我吗?应当是会的吧?虽然你总说想做什么便去做,可也为曾想过我会如此自吧?”
  他站在墓前自言自语,盯着那墓碑许久没再说话。
  叶子打着旋落在他肩上,风一吹便落在了地上,一切都好安静,连平日里未曾听到的树叶摩擦声却在这一刻听得清清楚楚。他是喜欢听这声音的,因为听着便会觉得无比舒心与放松,可是他又不喜欢这声音,因为这声音于他而言总预示着些不好的事情。
  都说人擅长遗忘,可他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不仅没让他忘记,反而还在他记忆中越来越清晰,就如同是昨天发生的一般。
  他如今仍然记得他因为练武而伤的最严重的那一次。那次,他的小腿全肿了,腿根处青一块紫一块,更严重的是,他的手掌因为总握着带刺的木棍当剑挥舞而反反复复的伤了好,好了伤。
  那是第一次,当他将这些伤口露在有礼眼前时,他第一次看见有礼眼泛泪光,他从未见过有礼这样,在他记忆里,有礼讲述自己的经历时没有哭,日日夜夜咳得喘不上气难受的在床上打滚时没有哭,甚至是喝那苦到心头的药时也没哭,可当看见唐穆因为练武而受的伤时,他哭了。
  “师兄......”
  唐穆看着他的样子几次嗫嚅。
  彼时,有礼因为病痛而苍白无比,整个人瘦得脱相如同一张轻飘飘的纸,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少年模样。
  他偷偷摸了摸眼泪,许久才开口:“如若不是六净师兄同我说你最近走路一瘸一拐的,并且写字时连个笔都握不住,你准备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倒也不像责怪,毕竟他向来如此,无论唐穆做什么,只要唐穆喜欢,他从不反对。可他会心疼啊,看着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唐穆,看着被六净训斥时委屈不已的唐穆,看着明明已经累到不行却还执意要来照顾自己的唐穆,他哪一次会不心疼呢?他甚至后悔当初将那本书送给了他,后悔和他说过刘老爷身边有个侍卫,更后悔当初没有反对他去做他这件事,可是......他总不能阻止他去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吧。
  他将诸多情绪压在心头,他甚至现在就想将他骂一顿,可他开了口,说的却是:“柜子里有药,你去拿过来,我给你上药。”
  唐穆愣愣的看着他,片刻后起身将药拿了过来。
  唐穆在他身边坐下将手掌摊开,露出了手心中可怕的伤口,这些伤口已然结扎过,可没过多久又被残忍弄破了,并且伤口的痕迹一次比一次明显,也一次比一次要深。
  “你这是在戳我的心啊。”
  有礼别边给他上药边说着,唐穆不说话,或许是因为不敢说话。
  “因为这些伤口,你现在连握笔都困难。”他顿了顿,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许久才又道:“你连笔都握不住又如何握得住剑。”他声音提起了些:“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保护别人。”这是他第一次带有怒气的同唐穆说话,可那怒意不过维持了一会便消失了。
  “师兄。”
  唐穆看着给自己上药的有礼,说道:“我是故意的。”
  有礼一抬头,脸上写满了惊讶:“为何?”
  唐穆道:“六净师兄不让我见你,主持不让我见你,其他师兄弟亦不让我见你。”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可我偏要见你,你想见我,我知道的,我也想见你。”
  有礼摇了摇头,只道出一个“你”字,便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半晌后才道:“他们都是为了你好,担心我的病会传染给你--”
  “--我不怕,我想见的人,哪怕是要从刀子上走过去才能见到,我也定会踩着刀子来见他。”
  “你......”有礼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向来固执,道理悟不懂就往死里悟,功夫学不会就往死里学,我又何曾说过你什么?只是你现在这模样,哪里像个出家弟子。”
  唐穆心下一顿,嘴唇动了动,心里犹豫着,却什么也没说。
  “师兄。”
  “嗯?”有礼帮他上药,还不忘回应他。
  “你永远都会像现在这般替我擦药的吧”
  有礼动作明显停顿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缓缓道:“不会,替你擦药便是要你受伤,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我永远不能替你擦药。”
  “我的意思是......”唐穆着急道:“你会一直在吧?哪怕不像现在这般,哪怕不是在替我擦药,你也会一直在的对吧?”
  有礼用纱布将唐穆的手包扎起来,期间他没有说一句话,而他脸上平静的神色却让唐穆明白了什么。
  有礼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哪怕是不懂医的人看见他如今这般也都清楚他会如何,何况他自己呢?
  “子真。”
  唐穆看向他时眼里充满了不安,他害怕有礼说出来的话会是他不想听到的那句,他分明是知道答案的,可接受不了现实且一味逃避不就是人的本性吗?他曾经也说过的,他本就是凡人。
  “会的。”唐穆紧张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些,听着有礼缓缓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会陪着你的。”
  如果不是那天的大雪叫他认清了现实,如果不是冻得发肿的耳朵让他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怕他也是相信有礼的话的。
  他站在有礼屋外的那天就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总想着离开的原因,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以至于老天爷都要惩罚他,如果是这样,那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只要有礼能醒过来他哪都不去,他就待在他身边永远守着他,他能放下一切执念只要有礼醒过来。可是上天没有听见他的祈求,他知道,天不原谅他。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还是食言了。”
  ***
  六净今天准备了些斋饭和书籍,准备出门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发生,只是距离他上一次去看有礼已经过去一年了,现在又正赶上树叶凋零的季节,想来他的墓前应该堆满了叶子。他也知道有礼爱干净,所以此次去也是要好好打扫一番的。
  他将东西装好后出了屋门,没一会后又折返回来取放在桌上的黄色菊花。
  “师兄,若你日后有空来看我,能否带一朵菊花来放在我坟前,我素来爱菊,只怕以后是再也看不到了。”
  六净右手捧着菊花,左手提着装斋饭和书籍的行囊。今天叶子落得好快,想来得要打扫好一番功夫了。
  六净来到了有礼的墓前,眼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了,墓前没有满地的落叶,碑上没有落满灰尘,六净低下头,看见了一株静静躺着的,黄色的菊花。
 
  ☆、月之小镇(一)
 
 
  小孩盯着画糖人的商贩,看他不过随意比划了一下便画出了一个漂亮的糖人。接过糖人,他又跑去卖陀螺的小摊前,蹲在摊子前一脸好奇的看着圆圆鼓鼓的陀螺。
  卖陀螺的是个老人,他坐在小木凳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把扇子扇风,手指有节奏的拍打着膝盖,有些困倦的眼睛看着蹲在的小孩,小孩与他对视了一眼,起身又跑了。
  小孩边吃着手中的糖人边蹦蹦跳跳的走着,在经过一家当铺时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少年撞倒在地。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什么东西都拿来当,这是当铺,不是回收垃圾的地方,再让我看见你拿这种东西来当,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话的人是当铺老板的儿子,年纪不大莫约15岁,与那个被他赶出来的少年年纪相仿,别看他年纪虽小,骂起人来却毫不客气。
  “这些东西都是我娘--”
  “--都是些垃圾货色你也敢哪来当?我看你是想骗钱吧。”
  吵闹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而在围观的人中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刚才那个被撞到在地此刻正跪在地上找糖人的小孩。
  “给你。”
  一个清澈的少年声音传入小孩耳朵里,他抬起圆圆的脑袋,看见了个长相俊朗但却是和尚模样的少年。
  因为掉到地上的原因,少年手中的糖人不仅缺了一角,而且看上去还有些脏了。
  “碎了,脏了。”
  说完,小孩看见眼前的少年和尚露出了个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接过糖人笑嘻嘻的说:“不打紧,再卖个。”
  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那当铺老板的儿子将被他推倒的少年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嘴里说:“都来看看啊,来评评理,这些个货色你们说是不是垃圾。”
  “你不要太过分了。”
  少年拳头紧握站在一旁,当铺老板的儿子看见他这般样子不怕反笑:“过分?我过分?你拿些垃圾来骗我的钱你居然还有脸说过分。”
  少年咬牙切齿,好久才道:“不当就不当,何必如此羞辱人,你这般,不过是显得你没教养罢了。”
  不知是少年话中哪个字说到了他心坎上,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扬起手朝少年冲来。众人都惊了,连少年自己也吓到了,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想象中的巴掌却迟迟未落到脸上。
  “哪来的臭和尚,滚开!”
  听着骂声,少年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和尚模样的人站在他身前用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老板儿子那粗肿的手腕,眼前这和尚看着年纪不大可力气很大,不过一会,老板儿子那被抓着的手腕周围便泛起了红。
  “松手!臭和尚!你弄疼我了!”
  他这一吼,少年和尚当真松了手,可当铺老板的儿子没将手抽回去,而是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少年和尚的脸上。这巴掌何其的重啊,和尚被打的那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围观的人倒吸了口凉气,当铺老板的儿子扭头对屋里喊:“全部给我出来,今天老子非教训他俩不可。”
  当铺里走出几个男人,有高大强壮的,还有瘦弱矮小的,但无论哪一类,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算不得友好。
  “快走。”
  少年拉起身前的和尚跑出人群,那几个男人见着也赶紧去追,等到看不见少年们逃跑的影子以及那几个男人时,看热闹的人们才慢慢散去。
  ***
  跑过街道穿过小巷,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少年扶着身旁的土墙大口喘气,他如此累气,再看看他身后的那个和尚不仅没一点累气的样子,反而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想怎么会有体质这么差的人,不过跑了一会而已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少年尴尬的咳了两声,装作没事般问:“没、没追上来吧?”
  小和尚摇摇头,道:“没有。”
  “哦,咳咳,你、你是和尚?”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问废话,眼前这人头发都没有不是和尚又是什么。
  他本已经尴尬到脸红不已,心想着这和尚一定没遇见过比自己还蠢的人。他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可眼前的人却开了口,说道:“不是。”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眼前和尚模样的少年,又听他说:“准确的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他听懂又似乎没听懂的挠了挠脑袋,半天说了句:“意思就是还俗了呗。”
  “嗯。”和尚模样的少年回道。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听见声音立刻警惕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你跟着我走,先躲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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