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瑶心一揪,侧眸看向脸色无异的赵修槿。
赵修槿淡淡回道:“娶妻匆忙,未曾圆房。”
新婚夜不圆房是坏了老规矩的,可赵修槿说得再理,也无可厚非。偏偏嘉和帝怎么看这个儿子怎么不顺眼,冷讽道:“吾儿常年在外,不会亏空了吧。”
宫人们低下头,生怕听见不该听的引来杀身之祸,要知道,太子殿下虽温善儒雅,却是一个果断杀伐之人,心肠不比皇帝柔软多少。
赵修槿露出一抹鲜少的哂笑,“那父皇就快催御医给儿臣把把脉,别等到百年之后,儿臣继位,却后继无子,父皇泉下有知,死不瞑目。”
话音一落,满堂震惊,宫人们当即跪地磕头。
嘉和帝的脸色可谓黑红交织,瞪着眼睛怒道:“孽障!孽障!!别以为朕不敢废黜你!”
赵修槿笑笑,“儿臣等着接旨。不过今儿是儿臣新婚的第一日,不想冷落了妻子,特向父皇告假一日,带太子妃熟悉一下宫中环境,父皇没意见吧。”
说着,他拉起宁瑶,搂住她发僵的身子,将人带离大殿。
殿内传来嘉和帝的暴怒声,惊得宁瑶不敢回头。她知皇帝父子感情不和,却不知恶劣到这种地步。
赵修槿面色冷凝,眉宇间蓄着愠意,绷紧的下颌线显露着他的心情。
走出拱门,他挥退随行宫人,带着宁瑶去往鹿囿,“想骑马吗?”
鹿囿中有一座很大的马场,是御马监囤储战马的地方,里面圈养了很多难能一见的汗血宝马。
刚走进园子,宁瑶忽然拉住男人,小声问道:“殿下难过了?”
赵修槿回眸,见小妻子关切地凝着自己,否认的话噎在喉咙里,“习惯了。”
以前有先皇后维持着他们的父子关系,如今先皇后不在,他们父子相看两厌弃,连体面都懒得维持。
宁瑶握住赵修槿的手晃了晃,发挥着小女儿家的优势,讨好地问:“殿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敏锐如赵修槿,怎么看不出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偏偏有些受用,“我从辽阳带回了十匹小马驹,给你挑一匹。”
虽生在富贵家,可女子很少能拥有自己的马匹,宁瑶惊喜地看着他,剪眸含星辰。
来到马厩,赵修槿遣退监官,亲自为宁瑶讲起马匹的常识。似乎今日,他就懒得与宫中侍臣打交道。
那十匹辽阳来的小马驹尚在幼期,带着野性不服管,一见宁瑶身上的红裙,噗噗几声,想要挣开枷锁。
赵修槿揽住宁瑶,“别怕。”
宁瑶从男人怀里抬眸,盯着他优美的下颚,忽然生出依赖感。
选了一圈,宁瑶看中了一匹棕色白蹄的小黄骠,“它很漂亮。”
赵修槿笑笑,拍拍马头,“它和我的坐骑是一个品种,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飙风。”
飙风是一匹老骥,陪了赵修槿十五年,鬃毛已然花白。
赵修槿握住宁瑶的右手,带着她轻轻抚摸起飙风。
宁瑶扭头笑道:“它很温顺。”
“它是烈马,刚遇见时,它正值壮年,很难驯服,废了好大力气。如今熟了,跟老伙计一样。”赵修槿解开枷锁,一手牵马,一手牵着宁瑶走向枯黄草地,“会骑马吗?”
宁瑶摇摇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赵修槿举起,送到了马背上,“试试。”
宁瑶抬起腿,跨坐在马背上,紧张地扶住马鞍,“殿下、殿下......”
赵修槿拍了拍她的小臂,安抚道:“我在一旁,没事。”
马鞍坚硬,硌得宁瑶难耐,双腿想要腾空,却因颠簸不得不紧紧夹住马腹,使得大腿内侧疼得厉害,可她不想败兴,咬牙坚持着。
“不舒服吧。”
“嗯。”
赵修槿脚踩马镫翻身上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圈住宁瑶,“你尽量放松,就不会磨腿了。”
在驯服烈马上,他算是身经百战之人,怎会不懂初学者的窘迫和辛苦,“慢慢来,总有这么一个过程。”
想要骑马,娇气是行不通的。
宁瑶试着放松双腿,却因没了支撑,不得不靠向身后的男人,彻底把自己交付出去。
赵修槿圈着她,一夹马腹,驱马前行。
晨风夹杂落叶徐徐吹来,刮过宁瑶的面靥,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宁瑶感觉自己处在一种虚渺中,周遭很不真实,唯有身后的体温包裹着她,让她安心。
“吁——”
赵修槿叫停飙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如何?”
宁瑶脑子空空的,被赵修槿抱下马,双脚落在空旷的草地上,后背抵着马背,微微气喘:“殿下以后若是得空,能带我多骑几次吗?”
小娘子乖巧懂事,所提的要求也简单,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赵修槿掏出锦帕,为她擦拭鼻尖的细汗,“天儿这么冷,还冒了汗。”
宁瑶窘迫,这不是紧张么。看到男人手里的锦帕,她忽然想起自己为他绣的帕子,“回去以后,我送殿下一样小物件。”
“是什么?”
“回去就知道了。”
赵修槿替她擦完鼻尖,手指慢慢偏移,移到她耳边,替她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今儿在养心殿,让你受惊了。”
宁瑶不想在他伤口撒盐,弯起眼眸,“我不害怕,因为有殿下在。”
这貌似又是一个马屁。
赵修槿微微仰头,淡笑了下,感觉自己娶了一个宝,“日后没有我在,即便父皇召见你,你也可以拒旨,万事有我扛着。”
宁瑶心里暖融融的,忽然想到什么,认真问道:“殿下,咱们昨晚不是圆过房了…为何…”
她身在闺中,从未见过市井风月,阮氏又不舍得让女儿很早开窍,以致小姑娘一直不谙情.事,觉得亲一下就礼成了。
赵修槿失笑,知道她不是在假装清纯,心口微动,慢慢附身道:“亲一下不叫圆房。”
被忽然逼近的松香笼罩,宁瑶下意识后躲,却被马匹挡住去路,眼看着男人靠了过来。
赵修槿扶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变得沙哑:“可圆房还是要先亲吻的。”
宁瑶紧张的忘记呼吸,双手不安地抵在他胸前。
赵修槿凝着她懵懂的双眸,忽觉唇畔干涩,突然压了过去。
四瓣唇相贴,传递着微妙酥麻的触感。
第19章 升温
那吻一碰即过,只在娇嫩的红唇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宁瑶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脏乱了节奏,眼中溢出凌凌秋水,忽然觉得太子殿下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没有在女子的眼中看出娇羞亦或是厌恶,赵修槿失笑,掐了一下她的脸蛋,“你至少给个反应。”
这是给亲哭了?他也是第一次亲吻女子,毫无经验可以借鉴。
宁瑶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揪了揪自己的滚烫的耳朵,“妾身领教了。”
圆房是要亲嘴的。一想到刚刚唇上的触感,宁瑶不受控制的轻晃起来,羞得直蜷脚指头。
赵修槿愣了一下,领教什么了?半晌才低低笑出声,牵住她的手拢进自己的宽袖,“饿了吧,咱们去御膳茶房吃早膳。”
本可以回到东宫传膳,可赵修槿想带宁瑶熟悉一下内廷的环境,也就亲力亲为了。
御厨们哪会想到太子殿下会亲临点膳,一时间忙得团团转。
御膳茶房分东西、西南、南北二十余楹,金锡瓷器琳琅,美馔荤素考究,除帝后外,皇嗣宫妃按品阶分配膳房和份例,管理及其严格。
来到东宫的膳房,赵修槿让人搬来一张红木桌子,带着宁瑶坐在角落,为她添了一碗姜茶,“以前在军中,时常跟将士们在伙房开小灶,那会儿日子虽苦,却也自在。”
宁瑶还沉浸在那个吻里出不来,有些心不在焉。
察觉出姑娘家的敷衍,赵修槿靠在一侧墙上,试探着问道:“跟我在一起,会觉得无趣吧。”
他自认是个沉闷的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医术和兵法,从未跟女子单独相处过,不知如何哄姑娘家开心。
宁瑶双手捧茶碗,眉眼弯弯道:“怎么会,我觉得殿下是天底下最博学风趣的人。”
又双叒叕是一个马屁。
赵修槿垂眸,玉指轻刮青釉碗沿,情绪不明道:“回宫后,我听了太多恭维的假话,你与他们不同,不必刻意奉承我。”
宁瑶听出他话语里的情绪,当即放下茶碗,绕过桌子蹲在他腿边,跟只猫似的巴巴看着他,“我没有恭维殿下,我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若是有假,愿遭雷劈。”
太子殿下皎若云月、卓绝赛雪,会让她自惭形秽,很怕唐突了这块冰山美玉。她的每句赞美都是出自真心,不敢愚弄。
不过,服软这招是跟自己娘亲学的。每次娘亲跟父亲吵完架,自知理亏时,就会趴在父亲腿上求原谅。她自幼目睹,算是耳濡目染。
看着女子诚挚的眉眼,赵修槿哭笑不得,拽住她的手臂将人提溜起来,“我信了,你不用这么卖力,屋里还有外人呢。”
跟小猫在安慰主人一样,软绵绵的让人心怜。
宁瑶扭头瞧了一眼憋笑的御厨们,登时羞了面靥,恨不得用裘衣罩住脑袋,不知为何,每次跟太子待在一起,自己就会变成缺心眼的傻子。
——
华灯初上,东宫内静谧安然。
张秉得走进书房,躬身道:“娘娘收拾好了,请殿下回屋就寝。”
书案前,赵修槿单手抵着额骨,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似乎被什么难到了。
作为老侍从,张秉得觉得稀奇,很少有事情能难住太子殿下,哪怕是十万火急的公事,殿下也是稳如泰山,不见慌张,这是遇见了什么困难事?
赵修槿来回翻阅,最后折好书页,起身挑起寝袍,走到屏风后沐浴。
张秉得照常走到书案前整理文房四宝,随意瞥了一眼摊在案面上的书籍,惊得目瞪口呆。
殿下在自个儿研究避火图...可为何不传个经验丰富的老尚宫来传授呢?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赵修槿的声音,张秉得笑着哈腰,“老奴眼花,什么也看不清。”
赵修槿走过来,将图册锁进博古架,面无表情地折返回屏风后面,看起来很是淡然,可微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
张秉得看着屏风上的剪影,心道过不了多久,东宫就要添小主子了。
待书房的烛火熄灭,赵修槿没让侍从跟着,一个人走在朱漆彩绘的抄手游廊中,月白身影飘逸如晨,给黑夜注入一抹明隽。
他负手立在廊下,望了一会儿皎月,才徐徐走进东暖阁。跟昨日一样,小妻子穿着棠红色寝裙,乖乖巧巧等在稍间外。
见男人走进来,宁瑶羞着脸迎上去,瞪了一眼门外的兰儿,让她去耳房休息。
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俩,气氛变得暧昧。
宁瑶坐在铜镜前,假意拢发掩饰尴尬,心想着今晚圆房怎么也该太子主动吧。
哪知赵修槿兀自回了里间,没有搭理她。
宁瑶嘟了嘟嘴,感觉太子总是忽冷忽热的。再有一日就要回门,若是没有圆房,爹娘又要寝食难安了。
算了算了,太子清心寡欲,还是由她主动吧。
慢吞吞回到里屋,宁瑶带着气儿爬上床,躺在外侧枕着手臂,直直盯着里侧的人。
赵修槿正手持书卷靠在围子上,一页一页研读的仔细。
“殿下看的什么书?”
“兵法。”
枯燥的兵法都比她有趣吗?宁瑶盖上衾被,气鼓鼓地盯着他翻书的手。
一刻,两刻,三刻...心里默记着时辰。
“殿下,该睡了。”
赵修槿从书卷中抬眸,斜睨床上的小妻子,几不可察地叹口气,“你先睡,我再看几页。”
宁瑶坐起来,仗着今日的温存尚在,抽掉他手里的书放在枕边,“夜里看书,当心坏了眼睛。”
那语气,就跟长辈在规劝晚辈。
赵修槿笑着摇摇头,掀被准备躺下,哪知小丫头忽然凑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殿下,圆房......”
说完,她整个人如兔子一样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人怂胆大这个词,蛮适合她。赵修槿按了一下她的鼻梁骨,将人捞了出来,“你这姑娘还挺不害臊,成天把圆房挂在嘴边,不是怕疼的时候了?”
宁瑶被他说得脸臊,可一想到自己肩负着家族沉甸甸的期许,不由叹了一口气。
赵修槿轻轻揽住她的肩,将人虚圈在怀里,隔着薄衫感受女子的体温,“缔结联姻,你真的情愿吗?”
幽幽的兰香侵在鼻端,多少有点扰乱意识,可他还是想要听听她的心里话。他不想要一个不情不愿的枕边人,怀着异心耽误彼此,就像当年的孙贵妃。
宁瑶不知赵修槿心中所想,半跪着双腿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可我没有回头路。”
赵修槿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附耳过去,“嗯?”
宁瑶仰颏盯着靠过来的俊脸,目光下移,锁在他薄而浅的唇瓣上,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自己好像并非不情愿,还挺中意他的......
她挣开他的手臂,跪坐起来,指着自己的檀口,“殿下要亲吗?”
要是不想亲,她就真睡了,还乐得舒坦。
赵修槿彻底被她扰乱了思绪,眉眼带着几分狠,将人扯拽进怀里,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宁乐!”
再玩火,他就不负责熄了。
宁瑶抖了一下,有点魂不附体,心里生出委屈,一张桃花面泛起淡淡愁云。
她不是宁乐,她是宁瑶。
赵修槿盯着她泛起水光的眼眸,不解地问道:“委屈什么,不是你要我亲你吗?”
宁瑶眨眨眼,把些微的泪意逼了回去,扬起下巴,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