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住她后脑勺的手卸了力道,赵修槿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形。
她真的很美,有着清水芙蓉的纯,又有着婵娟此豸的娇,年轻鲜活,温柔似水,像一隅遮掩严实的景致,越去探索越上瘾。
揩掉她眼尾的泪水,赵修槿附身过去,浅浅地啄吻起来,带着试探。
这个吻极其温柔,浮于唇面,没有攻城略地。
宁瑶微微睁开眼帘,感受着酥麻感从唇瓣传递到脊梁骨。
她酥了半边身子,无力地靠在赵修槿怀里,软若无骨。
赵修槿扶住她的后背,将人抱在胸前,仰躺着继续吻她,一双手却是规矩,没有越雷池半步,稳稳扣在她的肩头。
屋里的熏香散发出袅袅青烟,萦绕在烛火旁,与烛火缠绵,如交颈的两人不分彼此。
遽然,赵修槿推开宁瑶,翻身下床,赤脚走向湢浴。
宁瑶懵在床铺上,衣衫完好,只是脸蛋酡红醉霞,唇瓣水润红艳。
圆房了!?
湢浴响起撩水声,宁瑶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向里瞧,见赵修槿站在银盆前洗脸,“殿下?”
赵修槿抹了一把脸,转眸看她,“嗯。”
“你怎么了?”宁瑶走过去,颇为关切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赵修槿直起腰,扯过布巾擦干脸,带着宁瑶回到床上,“夜深了,睡吧。”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宁瑶塞进被子里,蒙住她的脸,转身面朝里不再搭理她。
宁瑶不明所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殿下,你别自责,我一点儿也不疼。”
闻言,赵修槿长长叹口气,违心道:“嗯,圆房不疼,你快睡吧。”
第20章 上瘾
次日一早,宁瑶醒来时,赵修槿已经换好朝服,坐在檀木桌前吃着早膳。
宁瑶暗恼自己又睡过了,匆忙起身,披散着一头柔顺的乌发走到桌前,“殿下起身怎么没动静?”
在闺中时,府中规矩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被责骂。嫁过来以后,反倒谨小慎微,好在赵修槿给了她诸多包容和理解。
赵修槿放下青花骨瓷碗,瞥了一眼她白净的小脚,“又没旁的事,唤你起身作何?回去睡吧,前半晌若是觉得无趣,可以让张秉得带你在宫里转转。明儿按照民间规矩,我陪你回趟娘家,顺便把你的猫接进宫。”
按大鄞宫规,新妇是不设回门礼的,一旦嫁入宫中,就要减少与娘家的来往,以免泄密、谋私。
可赵修槿的话,让宁瑶既诧异又感动,天还未亮,朔风阵阵,如鬼魅叫嚣,衬得宫阙阴森可怖,面前的男人却如一缕光,为她驱赶心中的恐惧。
宁瑶欣喜之余,又怕他在皇帝面前难做,“殿下无需为妾身操持这些,妾身无碍的。”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赵修槿温和道:“这点小事坏不了规矩,天色尚早,再去睡会儿吧。”
要说为女人坏规矩,他父皇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赵修槿眼中泛起冽冽寒意,连表情都肃穆三分。
这时,太医局医正捧着一个金匣子走到门口,“启禀殿下,这是为皇上配置的解郁调息丸,还请殿下过目。”
赵修槿拍拍宁瑶,示意她回避,随后打开金匣,捻起里面的丸药,放到鼻端嗅了一下,“这里面有白芍、柴胡、当归等药①?”
医正颔首,“是,都是药局常规的方子,对身子无害。”
赵修槿放回丸药,搓了搓指尖,“这药性温,抑制不住父皇的躁郁。孤有一药方,待会儿让张秉得送去太医局品鉴,若是你们觉得稳妥,就为父皇换药吧。”
“卑职遵命。”
等医正离开,赵修槿敛起温笑,如暮景残光吞噬了烨熠曙光,整个人陷入阴沉。
早朝后,众臣三三两两地离开金銮殿,朝着各自的官署而去。
赵修槿今日要去刑部翻阅陈年卷宗,恰好与宁伯益遇上。翁婿二人并肩走在宫柳光秃的石路上,各怀心事。
相比赵修槿,宁伯益显得心事重重。宁瑶自小没有离开过家,冷不丁被“抢”入皇宫,定有诸多不适,小丫头恬静乖巧,只会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一想到这点,宁伯益失神地喟叹一声。
赵修槿淡笑,“丈人何故烦恼?”
一声丈人,惊得宁伯益老脸通红。寻常人家的女婿不仅要唤妻父为丈人,还要敬为生父,可天家则不同,丈人见了女婿,是要行跪拜礼的。
宁伯益躬身一揖,“使不得,殿下折煞老臣了。”
赵修槿扶起他,“私下里,咱们是一家人。丈人把宁乐教养的很好,孤甚是感激。”
宁伯益心里为宁瑶叫苦,面上讪笑道:“殿下过奖了,能嫁给殿下,是小女三生有幸。”
两人一路寒暄着,很快来到六部衙门,刚好与唐絮之迎面遇上。
唐絮之作揖:“请太子殿下安。”
前些日子,城外发生大案,作为刑部员外郎,唐絮之通宵达旦,最终侦破案件,震惊朝野,也因此吸引了赵修槿的注意。
见他疲惫不堪,赵修槿挽起他的衣袖搭脉,“ 唐大人是否有畏寒盗汗之征?”
唐絮之点点头,赵修槿笑道:“案牍劳形,唐大人还需照顾好身子。回头,孤让太医局为你熬些调理的药膳。”
唐絮之受宠若惊:“微臣惭愧。”
一旁的宁伯益吹了吹胡子,很想撕下他那张伪善的假面,让太子瞧瞧他忘恩负义的真面目。
“老夫看唐大人印堂发黑,眼睫青黛,怕是精气不足,肾亏空了。年轻男子肾亏,多半是寻花问柳所致,唐大人还是悠着点,别等到生不出儿子才悔不当初。”
这明显是暗刀子刮人,想在太子面前诋毁他。唐絮之磨磨牙,皮笑肉不笑,“不劳宁尚书费心,宁尚书若是得闲,还是多关心关心二姑娘的身子吧。”
宁伯益冷脸甩袖,“唐大人管好自个儿!”
目睹完两人的较劲,赵修槿眼露深意,与唐絮之一同走进刑部官署,“若孤没记错,唐大人曾与太子妃的孪妹有过婚约。”
唐絮之心口微滞,叹道:“是啊,微臣与二姑娘青梅竹马,可惜缘浅,结不了连理枝。”
赵修槿没再多问,去往卷宗室。
刑部尚书听闻太子殿下前来,忙不失迭地赶来:“不知殿下莅临,老臣有失远迎。”
赵修槿坐在圈椅上,接过唐絮之泡的茶,“孤今日前来,是想调阅一份旧案的卷子。”
刑部尚书:“哦?不知殿下要调阅哪份?”
赵修槿不咸不淡道:“与孤有关的,嘉和二十年夏初,五皇子失踪一案。”
——
从卷宗室出来,赵修槿封了刑部上下的口,独自去往御书房,与嘉和帝商谈起科举一事。
父子二人意见不和,不免有口舌之争,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向来温厚的太子却据理力争,想要为贫寒才子争得一席之地。
嘉和帝气儿不顺,抓起砚台砸过去,浓黑的墨汁顺着蟒袍流淌而下,染了大片。
在场的官员和皇胄们无不惶恐,生怕皇帝的怒火牵连到自己。
看着落在地上的砚台,赵修槿捻了些墨汁,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拭手指,随后将帕子一丢,“父皇喜欢独断,儿臣无话可说,但江山不能只靠盘根的名贵树种维持,也要栽植各式新苗,才能维持平衡。言尽于此,父皇自行斟酌吧。”
他拿起氅衣转身离开,忽视了身后的骂声,只剩冷笑,如此暴躁失态的皇帝,当真失格。
回到东宫已是月上中天,西北角的小池中,一抹倩影正在冰面上跟自己的侍女嬉戏。
赵修槿站在池边,静静看着宁瑶,慢慢收起了眼底的寒意。
宁瑶发现太子,转身福福身子,“殿下要一起滑冰吗?”
自从在太子面前接连出糗,她下定决心要克服在冰上打滑的窘态。
“不了,你继续玩吧,我去忙了。”
察觉到男人情绪不佳,宁瑶踏上池畔,小跑过去,“殿下怎么啦?”
赵修槿面色淡淡的,有点提不起兴致,“没事,你去玩吧。”
宁瑶蹭蹭掌心,忽然挽住他的手臂,“我陪着殿下,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妻子乖巧懂事,还会疼人,怎会不受用。赵修槿扯扯嘴角,带她走进书房。
这是宁瑶第一次走进赵修槿的书房,降香紫檀的书案后,摆着一排高低错落的博古架,博古架的一侧摆放着一只翡翠点翠花插,里面插着几只凤尾竹,再一旁的粉青釉画缸里装满画轴,想是某些名匠的孤品绝作。整个书房给人一种兰幽菊逸之感。
宁瑶见赵修槿从多宝阁上取下书卷,便蹲下来趴在他腿上,盯着他腰封上的玉石发愣。
赵修槿不适应地咳了下,“屏风后面有睡塌,你去歇会儿吧。”
宁瑶趴着不动,“殿下看殿下的,我就陪陪你,除非你要忙公事了。”
小丫头还挺磨人性子的,赵修槿颠了她一下,“蹲着腿麻,去取把椅子。”
宁瑶揉揉发疼的脸颊,眼泪汪汪道:“殿下骨头真硬,硌到我的牙了。”
像是被这句话逗笑,赵修槿撇下书卷,起身将她按在太师椅上,自己取来一把圈椅坐在一旁,继续翻阅书卷。
宁瑶趴在桌子上,盯着他俊朗的面庞,只想打扰他......
“殿下,你要喝茶吗?”
赵修槿眼未抬,指了指最矮的一个博古架,“第二排最右侧的抽屉里有一包茉莉花茶,适合女子饮用,你冲来尝尝。”
宁瑶走到博古架前,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陶瓷茶罐,刚要直起腰,却见抽屉里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原本没什么,可册子上的图案诡异的很,宁瑶轻念出声:“避火图......”
闻声,坐在圈椅上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几个健步逼近宁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视线一片漆黑,宁瑶不明所以,听出太子语气急躁,还以为偷看到了机密大事,“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剜我眼珠子......”
赵修槿合上抽屉,将人拉回太师椅,右手还覆在她的眼帘上,接着她的话头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瑶小声道:“辽东军务?”
赵修槿彻底松口气,润眸含笑道:“是的,所以绝不可以说出去。”
宁瑶点头如捣蒜,“殿下放心!”
可她心中不解,军务的册子上怎会画着一对男女,还衣衫不整的……
“殿下。”
“嗯?”
宁瑶想问他是不是在诓人,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于是抿上了小嘴。
赵修槿凝着宁瑶漂亮的唇形,心口异样。
那唇上的滋味他品尝过,清甜美味,回味无穷,似乎有些上瘾。
第21章 鸳鸯
新妇归宁,尚书府前燃起炮竹,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吸引了街坊四邻。
宁伯益笑弯了一双眼,迎着太子和女儿走进垂花门,“殿下亲临,寒舍真乃蓬荜生辉啊。”
宫里没有归宁的习俗,太子能如此,足见对宁府的重视。宁伯益窃喜之余,也为女儿感到欣慰,阴差阳错,女儿算是嫁对了人。
二进院的环廊下,阮氏看着女儿缓缓走过来,眼眶一酸,快步迎了过去。
宁瑶今日穿了一件绯红织金古香缎袿衣,头绾雾鬟,斜插一支双色翡翠步摇,华贵不失俏丽。
见娘亲走来,她喜上眉梢,提着繁缛的裙裳跑过去,鬟上的玉坠子一晃一晃,晃进了每个人的眼底。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温言细语,叙述着出嫁那日来不及表达的不舍。
赵修槿看着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宁瑶,很像寻到窝的小兔子,忽然觉得自己对她还是冷淡了些,该对她再好一些才是。
与太子寒暄后,阮氏带着女儿回到寝房,拿出一攒盒剥好的果仁,“昨晚剥的,你尝尝。”
宁瑶笑着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弯着眼眸躺在母亲肩头,“还是娘最好了。”
听出端倪,阮氏紧张问道:“太子对你不好?”
若真是那样,她这个做娘的最为愧疚。
宁瑶有点害羞,面颊浮现两朵红云,“殿下对我挺好的,相敬如宾。”
在夫妻相处中,相敬如宾并非十全十美,可寻常人家的妇人已是知足,毕竟哪有那么多情比金坚。
阮氏抚上女儿的乌发,眉眼沉淀着岁月的慈爱,她的阿瑶谁娶谁是福,值得太子温柔以待。
“跟娘说说,太子在房事上有没有为难你?可曾受伤?”
宁瑶懵愣地眨眨眼,有点儿没懂母亲的意思,亲一下还能受伤?
母女连心,不分彼此,说起这事儿也不会太过避讳,宁瑶抓住阮氏的手,虚心请教起来:“娘,您为何说圆房疼?我、我一点儿不疼。”
阮氏眼角一抽,难道太子不行?
“乖闺女,你跟娘说说,你们每晚叫几次水?”
宁瑶红着小脸,伸出一根手指,“一次。”
阮氏惊讶地捂住嘴,当朝储君有疾...若是让皇上知道,储君之位还能保住吗?不行,她要吩咐后厨给太子炖些补品。
没一会儿,阮氏开始进进出出,最后背手走进来,“出嫁那日匆忙,没来得及教你如此伺候夫君,今儿咱们补上。”
宁瑶点点头,就见阮氏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封皮有些眼熟...怎么跟太子书房的辽东密报一模一样....
阮氏怕女儿害羞,解释道:“这是避火图,是促进新婚夫妇感情的话本。”
“......”
——
回去的路上,宁瑶抱着雏菊儿靠在车厢内,扭头盯着窗帷,表情淡淡。
赵修槿单臂撑在塌几上,凝着生闷气的小妻子,想问又觉得没必要,明明晨早出发还高高兴兴,这会儿沉闷多半是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