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春色——韫枝
时间:2021-12-28 16:10:32

  “但说无妨。”
  自从怀了身孕,她的气质愈发柔和,声音也愈发温婉可人。
  绿衣看了一眼柔臻。
  “娘娘……”
  她说起一件有几分古怪的事来。
  “皇上临走前,将朝堂之权交予荀南王,您与皇上不在京的这些日子,皇宫、皇城皆是一片安生。只是……”
  绿衣一顿,旋即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娘娘一眼。
  “宫外有些流言……”
  流言?
  姜幼萤兀地一皱眉。
  又是谣言。
  京中谣言她听得不算少了,闻及,女子不由得自嘲似的笑笑,“外头又说本宫怎么了?”
  与容羲?或是与沈鹤书?
  离京之前,这些流言蜚语便未曾停歇,姬礼虽然相信她,却也不能不在意那些谣言。天子勃然大怒,派人前去焚烧了上千卷书籍,又抓来写这些话本子的人,将其拷至天牢。
  皇帝一出手,百姓便再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他们畏惧姬礼,皆不再敢出声。
  这刚一离开京城,那些谣言又“出山”了么?
  姜幼萤抱紧了柔臻非要盖在她腿上的小棉被,面色未变。
  却不料,竟听见绿衣说道:
  “娘娘,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面,外面都在传……皇上苛待宫人的谣言。”
  “不仅如此,还传遍了皇上虐杀宫妃,虐待完宫妃后,又将她们各个打发回家……”
  姜幼萤一愣。
  “还有……皇上此次带兵打仗、征讨燕尾也不过是一个空名头,都是沈世子在后方调度、运筹帷幄,您与皇上只是坐在军帐中,随便随便发号施令。”
  “……”
  “宫外头,传遍了污蔑皇上的谣言!!”
  姜幼萤坐在柔软的贵妃椅上,心有戚戚。
  她知晓,上一次那些谣言冲着她来,不过只是毁毁她所谓的“清誉”,可这一次,对方的矛头却直指皇位上的姬礼。妖言惑众,三人成虎,若是这些谣言发酵,引起民怨……
  难怪,难怪她回京路上,看见周遭百姓面上的神色都有几分古怪。
  怕是都在迫于这“昏君”、“暴君”的淫威罢。
  姜幼萤略一沉吟,眉头仍是紧锁着,“那此事……皇上知不知晓?”
  刚一说出口,她便一顿。
  这么大的事情,连绿衣一个宫女都知道了,姬礼又如何不知晓?
  如今他被臣子叫去商讨政事,怕就是为了这件事罢……
  小厨房那边送来了晚膳,姜幼萤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一来有心事,二来没有胃口,吃了好几颗山楂也开不了胃,所幸只扒拉了几口,便在绿衣的陪同下去后花园散散心。
  自从姬礼不顾着众臣子反对遣散后宫后,这后花园也清净了许多。冬日将近,花园内皆是光秃秃一大片,没有什么好看的,她的心情愈发烦躁,便带着绿衣往湖边小亭子那处走去。
  今晚夜风不是很凉,不到一阵儿,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幸好出门时绿衣见天色不对,提前备了一把伞,将伞骨撑开,一主一仆相携着,往亭子那边慢悠悠地走。
  一边走,一边散心。
  忽然,撞见一行人影。
  夜色有些漆黑,来者逆着光,姜幼萤还未看清这几人的面容,对方率先出声了。
  “皇后娘娘?!”
  声音竟有几分惊惶。
  寻声望去,是个面生的宫人。她在前引着路,这一声,让身后之人顿足,纷纷朝姜幼萤望来。
  “皇后娘娘。”
  “臣女张氏,见过皇后娘娘。”
  张氏?
  脑海中刚闪过“张尚书家千金”几个字,姜幼萤又看清了女子身侧玉立着的男人——他一身湛蓝色的衣袍,腰间佩了块温润莹白的软玉,见了姜幼萤,先是一愣,而后恭敬规矩地一揖:
  “臣容羲,拜见皇后娘娘。”
  果真是这个张氏。
  容羲那未过门的妻子。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抬眼望去。身侧的绿衣也反应过来眼前女子乃是何人,也忍不住探寻的望过去。
  都说容大人年纪轻轻,官至要职。更是姿容出众,气度不凡。京中未出阁的姑娘们挤破了脑袋想嫁入容府。绿衣也想看看,面前的这位张氏千金究竟有什么本事。
  月色之下,女子低垂着脸,眼底却有隐隐的好奇与雀跃。唯有容羲只身站在那里,清淡的月色落在他身上,男子面容平静。
  听见姜幼萤出声,容羲抬眼,不动声色地朝她望来。
  念着先前的流言,姜幼萤心想着还是与容羲少接触为好,便只朝着他们二人点点头,带着绿衣走远了。
  此番他们入宫,是大婚之前拜谢皇恩,看这方向,正是朝坤明宫去。
  ……
  “容哥哥?”
  一声轻唤,让微怔的男子回过神来。
  张氏颇为关怀地抬眼,“容哥哥,你怎么了?”
  忽然发呆了好一会儿。
  容羲回过神来,看了看她低垂的衣袖,终是没有牵起她的手。
  轻声:“无事,去坤明宫拜见皇上罢。”
  见他此般魂不守舍,张氏面色一顿,忽然想起先前婢女们的议论。
  “皇后娘娘好像与容大人还有些不清不楚的……”
  “当真有此事?皇上竟不在乎么?!”
  “皇上?咱们皇上是怎么对皇后娘娘的,你又不是没看见,皇上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第85章 一更
  从坤明宫内走出来, 张氏仍有些心神不宁。
  那些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过,若说不在意那定然是假的,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夫君。
  认识容羲的时候, 他还尚未成名,那是在一场家宴上, 父亲升迁,宴酬宾客。她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日却偏偏去了花园前的小亭, 这一见面, 便是芳心暗许。
  那时候, 他根本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卿,她却一眼相中了对方仪表不凡。说也奇怪,明明是相当的年纪, 他身上却有一种少年老臣之感。做事稳重, 行为举止矜贵大方。
  只可惜……一心为政为民,无意情爱之事。
  纵是百般惋惜,她也不愿强贴上对方的。父亲知晓女儿心事,原欲招揽容羲为门客,却遭对方婉拒。对方乃七窍玲珑之人,心思缜密至极,又如何不知晓张尚书的醉翁之意?
  她无可奈何, 父亲更是替女儿叹息不已,眼看着容羲青云直上, 管拜大理寺卿, 仕途如日中天!
  天子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上许多,也没有传闻中那般阴戾可怖。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在殿下站着, 几番寒暄后,天子似乎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直接让他们二人退下去了。
  天子这般,容羲像是早已司空见惯。带着她朝那龙椅遥遥一拜,而后便告退了。
  走在甬道上,耳旁是飒飒的风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氏总觉得,宫里的风声要比宫外大很多。宫墙内的风很凉,很烈,一不留神,便会被寒风打得一个哆嗦。
  容羲与她并肩走着,却没有看她。
  从进宫到现在,他从来没有主动看她一眼。
  他就是那般清冷疏离的性子,高高在上,清风霁月,遥不可及。
  可行为举止偏偏又那般温柔,这种温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并未因为她是“未来的容夫人”。他的温柔对谁都一样。
  可对皇后娘娘却不一样。
  他在无视皇后娘娘。
  花园里撞见,容羲便恪守规矩地低下头,敛目垂容,根本不看那女子一眼。这般赤.裸裸的无视,却让张氏愈发觉得欲盖弥彰。
  “皇上当真是不在意皇后娘娘与旁人那般么……”
  耳边又回响起婢女的话语。
  “怎能不在意……”
  这一语,如梦初醒。
  张氏的身子震了震,突然抬头,望向身侧的男人。
  天色昏昏,粉霞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下颌处渡上一层淡淡的光影。
  似乎感受到目光,容羲终于转过头。
  “怎么了?”
  “没、没事。”
  一颗心猛然一颤,她想起来婢女的话。
  怎能不在意?无非是这份爱意,远远大过了在意。
  ……
  容羲倒也是个合格的“夫君”。
  二人还未大婚,他便待她极好,聘礼下了重金,张尚书乐得合不拢嘴。
  不光如此,他待她的父亲也如同生父,孝顺,有礼,让外人看哪哪儿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一想起父亲,她又不禁联想起容羲的祖母。
  容羲由祖母一手带大,老人家却在半月前过世。
  张氏很清楚,容羲应下这份婚事,多半是为了祖母。
  祖母离世,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沧桑了不少。却又因是朝廷命臣,不能请命守陵。
  可即便是祖母西去,他还是信守着婚约,没有悔婚,更没有因此埋怨怪罪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
  刚坐上马车,不等马车行驶,容羲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跳下马车。
  “大人,您要去哪儿?”
  张氏掀开帘子,问他。
  他的身形隐于那一片昏黄的暮色中。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先回府罢。”
  “……”
  去后花园走了一圈儿,姜幼萤仍觉得心头闷得紧。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了个结,沉沉地束在心口处,她伸出手来,稍稍压了压胸脯,长长吐出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
  见状,绿衣关怀望来。
  “身子不舒服吗?”
  如今她怀了身孕,日常便更不能懈怠。
  “无事,就是胸口闷得慌。”
  就连散心也解不开的郁结,也不知是在为何事而忧虑,心头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姜幼萤踩着地上的影子,浅浅一叹息。
  “罢了,先回凤鸾居罢。”
  心头郁结,胃口也不好,还老一直犯吐。
  这个孩子,真是折腾死她了。
  正往前走,一拐角,忽然撞上一道人形。
  “皇后娘娘。”
  定睛一看,居然是容羲。
  姜幼萤一愣,下意识地往他身后望望,没有看见张氏。
  他身后空无一人。
  见了容羲,姜幼萤身侧的绿衣亦是怔了怔,忍不住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子。
  “娘娘……”
  按着避嫌之说,容羲不应出现在此处。
  不过既然他出现了,肯定有他来的道理。
  姜幼萤微微抬目,眼中一片清平之色,与之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卑不亢地问他:
  “容大人此番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情么?”
  容羲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看了她身侧的绿衣一眼。
  目光中似有淡淡的疑虑。
  姜幼萤立马会意,温声道:“绿衣是自己人,容大人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男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见状,姜幼萤只好将绿衣差走。这小丫头仍不放心,又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衣袖,姜幼萤轻声:“你去路口那边站着,看着点儿人。”
  “……是。”
  绿衣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姜幼萤这才重新抬眸,望向身前的男子。
  冬日天色黑得早,不过须臾,便是夜色沉沉。容羲微微垂目,鸦青色的睫羽翕动着,冷风一吹,他眼底有情绪紊乱。
  青丝飘摇,连带着他宽大的衣摆,他的身形看上去有几分瘦削。
  姜幼萤这才突然想起来,不日前,对方的祖母过世。
  他看上去确实消瘦了许多,可即便如此,眼底仍是一片流动的光彩。
  容羲是人中龙凤,是清风霁月。
  他不会做出沈鹤书那种混账事,与对方独处,姜幼萤也莫名感到放心与安心。
  “容大人?”
  见其迟迟未言语,她忍不住低低出声,唤了一下他。男子面上一怔,恍然回神。
  又是朝她恭恭敬敬地一礼。
  “娘娘,微臣有一事……”
  声音却愈发消小。
  他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低低地从喉咙中溢出。那竭力克制的情绪,引得姜幼萤一阵怔忡。声音低沉之际,那眸光也微垂了下去。他低着头,月色寥落,坠在男子的肩头与眉睫处——姜幼萤就这般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榕树下,树叶皆是零落,没有遮挡住一丁点的月光,也让那月色愈发皎洁莹白,将面前的景象照得清明。
  照得清晰。
  这景象……
  她好像在梦里见过。
  她好像……在梦里见过容羲。
  面上又一晃神,只听容羲轻轻一声:
  “关于沈世子,还有荀南王。”
  沈鹤书与姬鸷寒。
  “他们怎么了?”
  提起沈鹤书,她便隐隐觉得不妙。至于那个荀南王……不知道为什么,姜幼萤也是对他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他们……”
  容羲忽然一沉吟。
  这般严肃的语气,这般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得她心头莫名一提,眸光也不免锐利了几分。
  “他们要反。”
  一道冷风扑打至少女面上,风中掺了些沙,一下让她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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