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同生死
陆远峥被送回王府后, 一直昏迷着,请遍了雍州所有的名医,却还是束手无策。
沈芝坐在床边瞧着面容苍白的陆远峥痛心不已,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这么软弱,她要救他。
是以,她抹干净眼泪, 疾步走到关押着徐婉儿的地牢里,隔着牢门与她对峙。
徐婉儿蹲在那里, 拨弄着地上的干草, 样子有些疯癫, 她蓬头垢面, 满脸血污, 罗裙毁烂,显然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沈芝居高临下瞧着她, 蹙眉问道:“说出解药,我饶你一命。”
徐婉儿听到她的声音, 抬头望过来,看清她的时候, 蓦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解药,你来问我解药!”
她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坐倒在了地上。
沈芝身后的狱卒看不下去了, 看着沈芝沉郁的脸色,打开铁门进去踹了她几脚:“老实点,不许对王妃不敬!”
徐婉儿被踢到了胸口,那狱卒的两脚又极重, 直让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她双手撑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气,平稳后缓缓转头看向沈芝,她对沈芝咧嘴笑着,满口都是鲜血,阴恻恻道:“解药,解药不是当初被你师父拿去用了吗?”
沈芝心中猛地一跳,脸上的表情不再镇定,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意思?”
徐婉儿似笑非笑地冷哼:“西域奇毒无药可解,当初你师父中的,不也是这种毒吗,此毒只能用易云丹来救。”
她看着沈芝的不复泰然的表情,继续说着:“只是可惜呀,这易云丹举世只有一枚,正好被你当初讨去了给你师父用了,你说可不可笑!”
沈芝一下站不稳,身子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徐婉儿见状,仰头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我徐婉儿死了也能和心上人做一对亡命鸳鸯,真是痛快!痛快啊!”
沈芝面色苍白,徐婉儿此刻虽然疯癫,但她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她所说的那个结果,是沈芝万万不能接受的。
陆远峥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决不允许!
沈芝瞧着徐婉儿,一时怒急攻心,她豁然走进牢房内,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双目带着愠怒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徐婉儿,你别忘了,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一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知道的!”
徐婉儿被她突如其来的满身煞气吓到,有些畏缩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沈芝放开她,轻轻抚平了她的衣领,微微勾了勾唇,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徐婉儿,我等你说出解药。”
徐婉儿被她这态度弄得一阵头皮发紧,她看着推门而出的沈芝,不住地叫唤:“你想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许走!”
沈芝并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前,他用徐婉儿听得到的声音对那狱卒道:“将她关在水牢中,留一口气就行,什么时候她愿意说了,就放她出来。”
而后,她不管身后声嘶力竭,大喊大叫的徐婉儿,径直出了地牢。
外头阳光明媚,从阴暗处走出的沈芝却觉得十分刺目。
她默默回到了陆远峥所在屋子,这时,陆远峥出于稍稍清醒的样子,被下人扶坐起来,靠在软垫上喝药。
沈芝大喜过望,连忙奔上前去,接过下人手中的汤药,想给陆远峥喂药。
“来,我来。”
下人齐齐退开,沈芝看着唇色淡白的陆远峥,不由分说落下泪来。
陆远峥病恹恹的,但见她来了,眸子微微睁开了一些,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抬手便给她拭泪,笑着道:“芝芝怎的又哭了。”
沈芝哽咽开口:“你好些了吗?快喝药吧。”
陆远峥企图安慰她,便扯谎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再调养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沈芝一边给他喂药,金豆子却落得更多了,她垂着眸,抽噎着难以开口。
“小傻瓜,别难过了。”
陆远峥伸出手无力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沈芝抬起泪眸,瞧见他含笑的眼眸,苍白却弯起的唇。
她心中的悲伤情绪,愈发难以自抑,她放下喝完的药碗,便转头扑到了陆远峥的怀中,泣不成声。
她将满心地委屈全部说了出来:“陆远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有事好不好,不然,我会难过死的……”
陆远峥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了一愣,但旋即他嘴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搂住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他气息虚弱地轻声道:“我答应你。”
沈芝抬眸瞧他:“你撒谎!”
陆远峥轻笑道:“那你要本王如何?”
沈芝搂在他腰间的手愈发紧了,她道:“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陆远峥哄孩子一般温声道:“好,本王永远不离开你。”
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侍卫来禀,说是傅师爷来报。
沈芝听此,立刻擦干了眼泪,从陆远峥怀中出来。
傅元穿着青色直缀,腰间挂着组绶,款步而入。
他来到陆远峥的床前,躬身行礼:“参见王爷王妃。”
陆远峥淡淡道:“起来吧。”
傅元起身后,从袖中取出一块碧玺,交到陆远峥身前,一丝不苟道:“王爷,那帮徐律走狗,已被我埋伏在城郊兵营之外的数千精弓手尽数剿灭,此兵符还请王爷收回,好好保存。”
陆远峥神情不辩得点点头,却并未伸手接过来,他只道:“长宁,你做的很好,这兵符放在本王这个病人身上保管,并不妥贴,本王养病期间,兵符由你代管。”
傅元微微一怔,如此重要的,可号令三军之物,并不该交给外人保管,可陆远峥,竟是要交给他来保管吗?
傅元当即便道:“此任重大,臣恐不能受。”
陆远峥却阻断了他的借口:“傅元,你知道的,放眼整个雍州,本王最是信你,此刻也是最需仰仗你的时候,你若再推辞,便是对本王的不信任了。”
傅元见他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自己若是再推,那便是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只好将那兵符收入囊中,冲着陆远峥深深一拜道:“既如此,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王爷放心,这段时间,臣在军中,定会不辱使命。”
陆远峥瞧着他答应,无声地笑了笑,颔首道:“有你坐镇军中,本王可以放心了。”
傅元拱手领命而去,沈芝在屋内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她很想问问陆远峥,交托给傅元兵符,到底是不是只为了养病?
她也很想问问他,现在感觉到底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就这么心中百转千回地弯弯绕着,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嘴边,让她难以说出最后要说的话。
陆远峥见她呆呆地瞧着门槅,直发愣怔,忍不住叫她到他身边去:“芝芝,你过来。”
沈芝坐到他床头,对他道:“何事?”
陆远峥靠在软垫上,不紧不慢道:“陪本王这个病人好好说说话可以吗?”
“好。”沈芝乖巧颔首。
陆远峥不疾不徐,缓缓吐声道:“本王一直知道,你并没有把雍州当做自己的家,对吗?”
沈芝吸了吸鼻子,压住眼中的泪意,颔首道:“是。”
陆远峥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臂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肩头,气息虚弱道:“本王还知道,你心心念念想回长安。”
“这段时间本王一直在做梦,梦到和你一起回了那里,你在车水马龙地街上拉着本王的手一直跑啊跑啊……”
“你披散的黑发晃动着,让人满心都是欢喜。”
“许是花灯节吧,那路上都是走马灯,挂着的,摆着的,水里的,廊坊的,摊子上的,各式各样的,异彩纷呈的,什么花样的都有,不过花灯再美,也不及你转头对我笑的模样……”
“芝芝,等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真想带你回长安去,看繁花似锦,锦绣人间。”
“要真有那么一天,该多好啊……”
陆远峥不停地说着,气息越来越弱,慢慢就没了声响。
沈芝就这么无声的听着,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眼中的泪却掉的越来越多,她不敢去擦拭,生怕打破身旁那人的美好的梦境。
*
走出房门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沈芝耳畔一直回响着那府医神情哀戚着说的那番话。
“王爷的毒,恐怕活不过三月了,这毒太多诡谲,若是强行逼出,只会让人静脉断裂而亡,臣现在只能尽力控制毒性蔓延,为王爷争取更多的存活时间。”
“要救王爷,除非,这世上还有一颗易云丹啊!王妃。”
还有一颗易云丹……
沈芝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望着天边的流云红霞,心中拿定了主意。
她要去找易云丹,当初救老师的那个游医见过易云丹,他痴迷医道,说不定已研究出炼制方法。
虽说这猜测如天方夜谭一般希望渺茫,但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当初那个游医临走前,告诉她,自己回去天柱山修炼医道。
沈芝决定明日就上路,替陆远峥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第56章 解毒
翌日, 沈芝便差遣了一队人马,同她一起,到了当时那游医在雍州城的落脚点——风武街的一处民宅。
可当沈芝到的时候, 那处民宅中已换了主人。
沈芝询问了一番,那些人只道自己也是租客,而前头那个租客是一位名叫安客的游医, 半年前就已经离开雍州,不知去向了。
沈芝只好同那租客打听房东住在何处, 去找那房东问问消息。
来到玄同街上一处较大的宅子前, 沈芝扣响了门, 一个丫鬟前来开门, 见她们一行人穿着光鲜, 气度华贵,定是大人物上门。
连忙进去报告主人, 没一会儿,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见到为首的沈芝,问道:“姑娘是来找我的?”
沈芝颔首, 有礼道:“正是, 不知先生可知道半年前租过你家宅子的,那个名叫安客的游医现在去了哪里?”
那男子稍稍有些惊讶, 捋着短须若有所思。
沈芝见他似是不肯说,恳切道:“我家郎君病了, 我是找他救命的,还望先生告知。”
那男子“啧”了一声,慨叹道:“并非我不肯告知小娘子,实在是那游医去的时候, 并未告诉我去了哪里。”
沈芝闻言,急得忍不住想哭,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道:“既是如此,那便不叨扰了,我再想别的法子吧。”
那男子看她可怜,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记得安大夫住在那里的时候,常请太伏医馆的张大夫来家中讨论医术,我去收租的时候常能看到,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匪浅,小娘子这般着急,不如去太伏医馆问问张大夫。”
沈芝喜出望外,道了声谢后,立刻转身而去。
太伏医馆内,沈芝找到了张大夫,带着企盼询问他关于安客的下落。
张大夫捋了捋长须,缓缓道:“安大夫走之前,确实来寻过老夫,他说他要去东黎山隐居,不再过问世事。”
*
沈芝得到消息后,带着人马昼夜不停地往东黎山赶,她虽不知道安客为何突然不问世事,避世隐居,但她现在只有当面找到他,才能给陆远峥争取到生机。
东黎山在雍州城西北的古城墙一带,山脉连亘绵延,环境清幽,百草丰茂,是雍州一带许多人避世不出的首选之地。
翌日一早,沈芝便带着人马上了山,同山上村民一番打听后,终于找到了安客所住的竹屋。
只可惜,沈芝进去的时候,竹屋内并未有安客的身影,反倒是一个年轻的,着宽袍的男子,听到动静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见沈芝带了这么多人进来,有些戒备地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我家?”
沈芝拿出极真诚的态度解释道:“这位小公子,我们是来找安大夫的,有很要紧的病人要找他医治。”
年轻男子面上浮过几丝悲凉,哀伤道:“那你们来晚了,我家师父早已仙逝了。”
沈芝惊呼:“怎会?”
年轻男子叹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父醉心炼丹,大成后被贼人盯上,卷入了是非之中……”
沈芝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所炼之药,是否是易云丹?”
小徒弟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沈芝道:“你师父当年替我救过老师,用的就是易云丹,此事不知你可否知道?”
小徒弟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发亮。
“想起来了……所以你是雍王妃?”
沈芝颔首,恳切道:“不知你师父最后炼成的丹药可有留下?现在雍州王命悬一线,中的西域奇毒唯有易云丹能解,还望小公子帮忙!事后必有重谢”
“这……”
小徒弟闻言,面色变了又变,他抿着嘴角隐忍情绪,似乎再做强烈地心理斗争。
沈芝见他如此,心中升起了希望,看来,丹药应当是练成了。
她问道:“可有为难之处?”
小徒弟仰头注视她反问:“当真是雍州王中了西域奇毒?”
沈芝表情真挚道:“小公子若是不信,可随我一同回王府看看。”
小徒弟见她如此郑重,深吸一口气道:“好吧,王爷多年前曾救过我一命,我愿意把易云丹交出来。”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沈芝心头一阵雀跃,连忙道:“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小徒弟对她道:“王妃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