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丫非常高兴。
她今天跟着爹喝了两杯酒,回房之后脸上还泛着红晕,脑海里乱得厉害,一会儿想到了这件事,一会儿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但都是让人高兴的。
高兴着的柳二丫呈大字倒在床上,嘻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翻身坐起,然后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瓦罐,数起私房钱。
“一两、二两”
原本二丫有一两多银子,后来卖山鸡和菇子得了近十两,虽然给了娘一部分,但是她也还剩下了一半,所以现在有六两三钱。再加上刚刚她爹给回,让她今晚放屋里的二两,一共是八两三钱。
当然,这些银钱大部分都是一串串的铜钱,沉得很,纯银不多。
“真好!”
“我是有福气的!”
笑容灿烂的柳二丫又一串一串地把钱放了回去,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手里握着知县老爷的二两赏银,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柳树根醒来就带着二丫的那二两银子出门了。他特地去了县城,找了家老字号银楼,让他们帮忙把那二两银子熔成五块小银牌,再在上头刻一个大大的‘福’字。
交了火耗和工钱之后,他高兴地回来了。
金氏便和他说起二丫的婚事,“当家的,你觉得怎么样啊?大姐说那小伙在县衙当差,每个月有三两的月银,听说年节还有赏银,养家糊口是够了的。再加上我们给二丫陪送的两亩地,一家子吃喝不愁。”
“县衙的捕快?”
柳树根下意识地回想起昨天下午来找他的那个高大小伙,觉得如果是那样的女婿那的确很不错,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那人没说。
“大姐说要先合八字?”
柳树根沉思起来,他们这边的人说亲,都是两家说好了才会把八字拿去合的,之前柳大丫嫁人的时候就是这样。
从来没见过这种先合八字再说亲的。
金氏点头,“是啊,他娘说要先合一合八字,若能合上才让媒人上门。我觉得先合一合也好,免得冲撞了。”
“当家的,你说呢?”
柳树根下意识地去摸烟斗,然后摸了个空,他想了一会儿后道:“那就合吧,你回头把二丫的八字拿出来,给大姐。”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跟大姐说,要把那陶砚的八字也拿去一起合。”
“可不能只看我们家二丫的。”
不然那不成二丫送上门去被人挑拣了吗?
那可不成。
金氏赞同,她高兴地看着柳树根道:“当家的,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之前就没想到这一层,那我吃过饭就拿去给大姐。”
柳树根又叮嘱,“这事啊,先不要和二丫说。”
他还要去县城打探陶砚这个人怎么样呢,这婚事先不忙着告诉二丫。总之,如果不是个好的,即使八字合上了,那也是不能嫁的。
况且,他心里还有着小心思。
那就是等二丫得了知县老爷赏银的事情传了出去,证明二丫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还会有别的人家上门提亲的。他准备等福字银牌拿回来,就去老宅找爹娘说一说。他娘最爱面子了,这事没几天就能传遍全村。
“知道。”
金氏答应着,“事情没成之前我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懂这些,说了她反而要胡思乱想。”
“对了当家的,说起二丫,还有个事”
第23章 五块银牌(一更)(修)
金氏要和柳树根说的是家里打井的事。
家里要打一口井, 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但由于银钱不凑手,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如今柳家还是要挑水喝。
“二丫前阵子卖山货得了差不多十两银,她给了我一些, 说让家里把井打起来,不要等到过年了。当家的, 你觉得怎么样啊?如今大丫、二丫都在家里,有人挑水,可等她们嫁了人, 家里的活就忙不开了。”
而且挑水是个累腰的活, 金氏腰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几年。
“如今家里有多少银钱?”
柳树根问道, 他虽然把钱都拿回来了, 但家里用钱还是金氏做主,所以他如果不问也不知道金氏具体攒了多少钱。
金氏早就算好了,马上就说了出来。
“除了原本要给二丫的嫁妆, 还剩二十两。打一口井是够了的。”村长家的两个儿子合起来打了一口, 才十五两。
柳树根吃了一惊,“这么多?”
也难怪柳树根惊讶,上回两人说这事的时候, 家里的银子只有十三两,如今不过才过去了大半个月竟然就变成了二十两。
“二丫这么能挣钱啊?”
“可不是。”
金氏笑道:“二丫上次回来之后又和银子去了山上几次, 得的东西都托她卖了,给了我整六两呢,我们二丫有出息了!”
“就是现在好一阵子没下雨,山鸡抓不到菇子也没得捡, 她才不去了。不过啊,她们姐弟俩又捣鼓起兔子来了。”
“在后院那养了一窝兔子。”
“还说又要去抓呢。”
“兔子娇气,可不好养。”柳树根道,以前村子里也不是没人尝试把抓到的兔子养起来,但多半养着养着就死了。
在那后面就没人养了,宁愿宰了吃肉。
金氏也明白,不过她不是那种死死盯着儿女,非要他们做什么都按照自己吩咐来的人,所以对二丫和石头养兔子这事看得很开。
“养得费劲,他们就不养了。”
“万一养死了也能杀了吃肉,不碍事。”
柳树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说这个了,他欣慰道:“那既然这样,等二丫的婚事定下,我们就把井给打了,有一口井她的婚事也能办得好看些。”
“还有啊,我在县城看到那些小姑娘们都穿得好看,你回头也给二丫做两身,我们二丫可不比县城的姑娘差。”
金氏自是答应下来。
柳树根定的银牌做好之后,他取了就想往家里赶,不过走了几步又返了回去,回家之后他让金氏搓了几根红绳,给家里的人都带上。
“二丫,你带好,不要弄丢了。”
柳二丫开心地摸着胸口,“知道了,娘。”她把刻着她名字的小银牌和之前娘去给她求的护身符都贴身带着呢,丢不了。
柳树根也把另一件东西拿给二丫,“二丫,这是银楼那边送的,说是什么银丁香耳环,姑娘家的小玩意,你拿去戴吧。”
今天他去取东西的时候,银楼的小二弯腰喊他柳老爷,然后把银牌和这这银耳环给他。银牌自然是他定的,而银耳环则是对方用剩下的下脚料做的,送给他结个善缘。小小的耳环用红纸包着,不到米粒大,估计连一钱都不到。
柳树根当时打开看的时候险些弄丢。
如今给了二丫,他也不忘叮嘱,“二丫,这银耳环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这东西细得很,一眨眼就没了。”
“丢了都没处寻去。”
柳二丫有些惊奇地看着,“娘,这就是银耳环吗?”
金氏也没戴过,她犹豫道:“应该是吧。”
虽然和村长媳妇耳朵上戴的不一样,但一样是银的,一样是戴在耳朵上,应该是银耳环没错了。
旁边的柳大丫嗤笑一声。
“这哪里是耳环,就是一根银棍,和娘用来塞耳洞的茶梗是一样的。县城的银耳环贵得很,哪怕只是银丁香,也要五六百文一对。至于更好看的金丁香那就更贵了,得一两银子呢。”
柳大丫以前也是有银耳环的,还是一对银丁香,那是生了儿子后二郎给她买的,她天天戴着,后来二郎死了之后就被婆婆拿走了。如今看到二丫有一对银耳环,虽然比不上她的银丁香,但也让她冒着酸水。
柳二丫不以为意。
自从姐妹俩吵过几次架之后,柳大丫就经常怪里怪气的,尤其是知道她有了私房钱之后,更是十句里有八句泛着酸。
如果二丫理会她,两个人不久之后就会吵起来,而如果不理会,反倒能把她气得吃不下饭。所以这回柳二丫打量着手里的这两根细银棍,开心地收了起来,连句话也不跟她说,把柳大丫气得咬牙。
她张了张嘴,想要骂一下柳二丫,但看到旁边柳树根的冷脸后就不敢了,最后灰溜溜地到厨房做饭。
柳树根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在家里吃过了饭,然后就拿着自己手里的那块银牌来到了老宅。老宅里,迎面遇上的是他三弟的媳妇张氏。
对方看到他手上空空,顿时就皮笑肉不笑地道:“他二伯,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上次大姐回来的时候没见你,听二嫂说你还在城里干活没回来呢,怕是挣大钱了吧?”
“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爹娘啊。”
柳树根向来看不上三弟媳妇的尖酸,板着脸道:“能填饱肚子罢了,三弟若是想去那我等下就和爹说一声。”
这下张氏就不说话了。
在码头上干苦活,她可舍不得当家的去,没看大伯每次回来都没个人形吗?春生如今在黄家村的村塾读书,他们家以后就是读书人的家了,哪有读书人他爹跑去给人干苦活的道理?
“爹,娘——”
张氏冲着里头大喊,“春生他二伯从城里回来了。”
李氏正在屋内和柳大河说话,柳大河明年初就六十了,按照村子里的习俗,六十大寿都是要大办一场的。
老两口正在商量呢。
“猪家里有养,到时候杀一头,鸡鸭家里也有,我让老大媳妇前几个月就开始养着了。到时候杀几只,一桌半只就很体面。至于老二,也不用他出什么,就让他给你做一身衣裳,再给二两银子。”
“听树桩说,他今年挣钱了。”
说完了宴席,李氏又遗憾道:“就是春生媳妇,黄家那边不肯让他们提前成亲,非要等到年底,不然照我说的年初那会成亲,没准曾孙都有了呢。”
到时候当家的抱着曾孙过寿,双喜临门,体面得很。
柳大河眯起眼,咳嗽了两声,“不碍事,黄家那姑娘还小呢,家里想要多留一年也正常,当初定亲的时候也是说好了的。”
柳家长孙,柳春生今年十八,从前几年开始就在黄家村的村塾读书,一年前定下了黄家村村塾先生的独女。因为当时对方刚刚及笄,所以两家说好了再过一年,也就是今年年底再成亲。
“十五岁就能嫁人了!”
李氏不满,“我们家的招娣、来娣都是十五岁就嫁了的,嫁出去之后也不耽误生孩子啊,来娣现在都生了两个了。”
“偏他们家事多。”
要按照她说啊,春生应该早早的就成亲,最好十五岁就娶媳妇,然后给她生两个曾孙。当然,生三四个,四五个她也不嫌多,家里有的是地方。至于曾孙女,一个就好了,不要太多。
曾孙女和孙女一样,都是赔钱货。
说起这个,李氏又想起了家里剩下的三个孙女,一个寡妇回家再嫁的柳大丫,一个是嫁不出去的柳二丫,另外一个则是整天阴阴沉沉的柳盼弟。
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柳大河也想起了几个孙女,他想了想道:“大丫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吧,老二家的有没有跟你说她的亲事定下了没?”
“没呢!”
李氏烦躁,“上回我问她,她还在推脱,说是上门来提亲的都不合适,她和老二要再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过几天那张二郎就除服了,我到时候亲自过去一趟,一定要让他们把大丫给嫁了!”
不然等春生年底办喜事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守寡的姐姐,那算什么事?
要不是已经分了家,他们这里的规矩是爹娘不好管分了家的儿女的家事,李氏早就随手把丢人现眼的柳大丫给打发了。
守寡再嫁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哪里还让她挑拣?
至于柳二丫虽然也没嫁,但她比春生小,是妹妹,所以李氏就没提,不过她也在心里嘀咕着,不知道凤英给说的是什么人家。要是差不多,明年也要催着老二夫妇把二丫的婚事给办了。
至于柳盼弟,家里的活没人干,得多留几年。
柳大河也是赞同,点头道:“既然她不想在张家守寡,想要回来再嫁,那还是早点嫁了的好,免得后面做出什么丑事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张氏的大嗓门。
“爹,娘——”
“春生他二伯从城里回来了!”
“老二回来了?”李氏一喜,然后对柳大河道:“当家的,正好老二过来了,你得好好说说他,让他赶紧把大丫给嫁了。”
柳大河唔了一声。
然后老两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被柳树根说的事情吓了一跳。
李氏瞠目结舌,“你说,你说二丫得了知县老爷的赏银?”
知县老爷,那可是知县老爷,是本地父母啊!前任知县老爷刚来的时候,还给村子里八十岁以上的长寿老人送过米粮。当时全村都围上去看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柳大河和李氏就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福气。
没想到他们没等到,二丫这小丫头片子却等到了?
一袋米粮多少银钱?
有二两吗?
肯定是没有的!
感受到他们的震惊,自幼不得爹娘疼爱,更是因为生了个‘不详’的女儿而被早早分家出去的柳树根,心里有着隐隐的快意。
他心想:看到了吗?我们二丫是有福气的!知县老爷给的赏银呢,谁家能有?看以后谁还敢说二丫是扫把星是鬼娃娃。
谁要是敢说,他就敢上门去问问她们家有没有知县老爷赏的东西!没有?那就把话吞回肚子里,不然他就去找族长和村长说理去。
一时间,他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柳大河和李氏面面相觑,李氏更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二丫,二丫真的得了知县老爷的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