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么……裴知衍淡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清辞一撇嘴,还挺神秘。
裴知衍先去到前厅行礼奉茶,后又被带到了宴席处,宾客纷纷来敬酒,他一杯接一杯喝下,方才觉得一切都真实了起来。
天色渐昏,吉时也到了,季央由季宴背着出了院子,坐上花轿。
轿帘落下前,她透过盖头的缝隙看见了一片绛色吉服。
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错愕之下,裴知衍拨开被她反复蹂、躏的指尖,轻揉了一下后才放开。
轿帘彻底落下,季央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指尖,甜甜的挽起了笑。
定北侯府宾客满座。
“快看,新官人与新嫁娘来了!”
唱礼声,交谈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季央紧紧捏着喜绸的一头,由喜娘搀扶着去拜堂。
秦氏一袭红色诰命吉服,千叶攒金嵌红宝石头面,柔美的面庞满是喜色,听到傧相唱夫妻对拜时,眼中隐隐有了泪意。
裴侯爷姿态英武端坐高位,神色带笑,满意的颔首。
傧相唱:“礼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季央由喜娘和全福人簇拥着回了新房。
她坐在宽大的描金拔步床上,感觉到身旁的软褥微微下陷,是裴知衍坐在了她身侧。
他的吉服宽摆压在她的嫁衣之上,膝盖与她轻触相贴。
季央思绪飘散的厉害。
喜娘将秤杆塞入裴知衍手里,笑道:“新朗官可以揭盖头了。”
裴知衍握紧秤杆,两世的画面在眼前重叠,他竟起了退意,若盖头下的脸,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欢喜……
裴知衍闭了闭眼,挑起盖头,与此同时,全福人抓了一把红枣、莲子、长生果撒了下来,嘴里唱着撒帐词。
隔着在眼前纷纷下落的果子,裴知衍看到了季央盈盈若水的眼眸与翘起的唇瓣,终于落下了心,起码此刻,她是笑着的。
接下来就是喝交杯酒,季央感觉到裴知衍的脸轻轻贴在她的耳朵之上,她连捏着杯盏的指尖都攥紧了。
裴知衍道:“等我一会儿。”他还要去前头接待宾客。
他的声音太过温沉,季央耳根子烧红,小幅度的点点头。
裴知衍走后,季央环视起了屋子,与她记忆里的没有区别,喜气的红绸挂满顶梁,喜字窗花,龙凤红烛隐隐绰绰的轻晃,衾被上绣的是喜鹊缠枝。
她静静坐在拔步床上,待红烛燃到过半,屋门才又一次被推开。
季央忽的就紧张起来,只看见了那一片衣袍,便垂了眸不敢再他。
裴知衍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红烛照映在她身上,将玉瓷般细腻无瑕的肌肤照的柔软氤氲,卷长风鸦羽轻颤着,眼尾沁出红痕,裴知衍就这么陷入了她水色潋滟的眉眼之间。
翩跹的画面疯狂窜入他脑中,他哑声对屋内丫鬟道:“都退下。”
萤枝与芩香双双红着脸退出了屋内。
裴知衍坐道季央身旁,她能嗅到他身上有很浓烈的酒气。
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季央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便直落落的撞入了他带着醉意的凤眸内。
季央心口发紧,想唤他,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从前她都是称他世子,只有被逼急的时候会放肆的连名带姓叫他。
季央想了想轻声道:“夫君。”
裴知衍褐色的瞳仁倏忽一缩,“你唤我什么。”
“夫……”
第二字还没吐出,季央便被一股力道带到了那绣有喜鹊缠枝的衾被之上。
发上的凤冠发簪勾缠在一起,发出悦耳的细微声响,季央有点心疼,可别弄坏了。
裴知衍有些不能控制自己,不,她唤他夫君,是他的妻子,他要控制什么?
看着她走神儿的模样,裴知衍轻捏住她的下巴,浅声命令:“再唤一次。”
“夫君。”季央这次不仅叫了,还抬手勾上他的脖子,将自己唇送了过去。
为了不让他又一次推开自己,季央手臂用力。抱着特别紧,唇瓣相触的一刻,她感觉到颤抖,不知是她还是裴知衍。
只知道这一触,便再也不能分开。
裴知衍甚至不敢去追逐,他会失控。
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向上,蓦然顿住,裴知衍半醉的眼眸里,雾气逐渐消散。
季央双眸已经微微涣散着,感受到裴知衍起身,她不由得收紧手臂。
裴知衍凝着她的眉眼,用极轻的声音说,“你这里有颗痣。”
他手掌压下,眼底叫嚣的欲、望却如同瞬间被冰封,叶青玄那日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盘桓在他脑中。
他在说出番话的时候,就不再在乎季央嫁入侯府后日子会有多难过,他只想要自己痛快。
他想问:央央,这就是你曾喜欢的人,现在呢,你还喜欢么。
第28章 要命
秋末初冬的季节, 空气里都泛着丝丝凉意,桌案上的龙凤烛燃的所剩无几,愈渐昏暗的烛光飘渺的笼在薄纱轻垂的床帷之上。
朦胧的红帐下, 男人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所有光线,娇小柔软的玉人就陷在他与衾褥之间。
季央呼吸发颤得厉害, 眼尾染着无措又羞怯的红晕,她的小腿被桎梏在裴知衍掌中, 温热的掌心就覆在那枚曾被他无数次轻吻, 舐.弄过的朱砂痣上。
季央羞耻地咬唇, 怎么每回他都能第一眼就发现那颗痣。
裴知衍狭长的风眸如同被水色浸透, 两股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拉扯,掌下是酥骨勾魂的温香软玉,沾上, 恐就难做到点到为止, 只会欲罢不能。
若就此打住……可她就这么绽在他眼前,裴知衍低头目光游走在季央身上,大红织金镶珠的华美嫁衣铺散在床帏之上,有一片顺着她支起的腿落在腰上。
空气里的凉意打在肌肤上,季央裸、露着的玉腿上起了一片细小的颤栗,身体跟着抖了抖。
裴知衍感受到她的变化,心渐渐冷了下来, 还是害怕他?
裴知衍缄默着松开手,慢慢起身, 原本被他用身躯所遮挡住的烛光忽然映到季央脸上, 晃眼的紧。
她抗拒地侧过脸,仰起身子将自己重新送回到他怀里,细腻如凝玉的手臂攀在他的肩头, 闭着眼睛娇气的将脸埋进他脖窝处。
裴知衍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累了一日,你先休息。”
季央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让她休息是何意?
季央睁开眼睛惶惶无措的眨了眨,甚至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莫非裴知衍娶她真的只是为了救她而已,所以就连方才她吻他,他也无动于衷……
轻轻颤动的羽睫扫在裴知衍脖子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让他立时就没了再拉开她的能力。
裴知衍听见自己柔声寻问:“不累吗?”
季央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他要走她就不能放。
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反将人抱得更紧,用染着口脂的唇瓣贴在他颈侧,在他光洁的脖颈上留下一点点如红梅的印记,呵气若幽兰,声音娇娇柔柔,如同蛊惑,“夫君别走,我好冷。”
裴知衍浑身僵硬,做着无用的反抗:“我去叫水给你沐浴,暖暖身子。”
季央好像摸到了章法,她试探着拉住裴知衍的手向下,让他握住自己的脚踝,“夫君抱着,便也不冷了。”
季央说完之后,心尖都在发颤,鼻端萦绕着酒气与沉水香相融合的气味,仿佛醉意被渡到了自己身上,昏昏沉沉。
裴知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盘桓的挣扎全数化作了虚无。
他想留有余地,小姑娘却步步紧逼。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她还有如此胆大的一面……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他最后问道:“不怕么?”
季央没有回答,重新躺了回去,一手仍旧勾着裴知衍的脖子,另一只手颤抖地抽下了发上的簪子,凤冠太沉,她够不动,于是软声求道:“夫君帮帮我。”
裴知衍凝着她的眼睛,动作轻缓的替她取下凤冠,他对自己说,哪怕她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他也会停下。
然而她眼中有羞怯,有渴盼,有无措,独独没有抗拒。
青丝洒落,绵密的缠绕在骨指分明的手掌之间。
“闭上眼睛。”
季央不解,然而温热的手掌已经覆在了她眼上。
在看她看不见的情况下,裴知衍认命地笑了笑。
季央听见如风轻轻吹过耳畔的叹息声,下一瞬,唇便被封住。
红烛燃尽前,一室归于平静。
裴知衍从净室出来时,季央已经陷在衾被里熟睡了过去。
侧着半张小脸,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双眸紧闭,眼圈红得厉害,脆弱的如同被挞伐过,这还是他已经收着力道的情况下。
他清楚如何能让她欢喜,想起她方才颤哭着娇声唤他夫君,裴知衍指尖都酥麻了起来。
这般浅尝即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裴知衍坐到床边,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拨起几缕湿黏的发丝拢于耳后。
一截雪白的皓腕露在衾被外,指尖微微曲着,连指甲盖都粉、嫩可爱,裴知衍摸上她的手背,用五指分开她的手指,勾、缠在一起。
他细细捻弄着她的指尖,又觉口干舌燥起来,腾出另一只手勾起衾被。
整整两年的压制,凭这一次,如何能够。
季央身上粘着薄薄的汗水,教窜入衾被中的凉风一激,便颦眉瑟缩了起来,唇瓣轻动吐纳出细软的不适声。
裴知衍动作一顿,在他看来这便是抗拒,重新替她盖上衾被,阖眼向后靠坐在床上。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细微的抽噎声,裴知衍本就没睡,第一时间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睡拔步床里侧的人缩成一团哭的伤心欲绝。
“季央,季央。”他轻声唤她,没有反应。
犹豫再三,裴知衍掀开被褥,将她抱入了怀里。
从方才起他就一直靠坐在床边假寐,身上早已沾满了寒意,季央落入他怀里的时候用力打了个颤,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后无比用力的钻了进去。
她陷在了无穷无尽的梦魇里,梦里也是洞房花烛,喜婆口中唱着撒帐词,果子洒落,然而下一瞬,她看到整个侯府被圣上下令包围,昏暗的地牢,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裴知衍决绝的背影。
季央紧闭着眼贴在他胸前,泣不成声,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浑身发颤,更像随时会喘不过气来。
裴知衍捏住她的肩头,沉声道:“季央,醒醒,季央,央央!”
刽子手手中的刀落下,季央陡然睁开了眼。
她泪流满面,呆滞地望着漆黑的屋子,喃喃道:“不要……不要……”
裴知衍拧紧了眉心,怎么会魇得如此厉害,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做噩梦而已。”
季央猛然惊醒,抬头看着裴知衍,颤抖着将手贴上他的脸,噩梦……对,只是噩梦。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还活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待她平静下来,裴知衍重新点了烛,看着她哭到红肿的双眼,问道:“做什么梦了,哭成这样。”
季央拥着衾被,沉默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生硬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梦见了牛鬼蛇神。”
裴知衍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只是声音亦轻淡了下来,“时候还早,再睡会罢。”
季央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要洗身子,身上粘粘乎乎难受的紧。”
她露在衾被外足尖交错厮磨着,裴知衍看了一眼,点点头,“我去叫水。”
萤枝进来伺候季央沐浴,没看到裴知衍,她问道:“世子呢。”
萤枝道:“世子去了书房看书。”
莫非是嫌她吵了?
季央心里有些说不上味儿的失落,从前裴知衍会亲自替她洗干净每一处,然后抱着她睡觉。
等她沐浴好出来,裴知衍已经睡着了,他躺在拔步床外侧,给她留了里面的位置。
季央眼尖的看到床上不知何时摆了两床衾被,他竟要与她分开睡!
季央万分委屈地扁了嘴,小心翼翼的跃过裴知衍上了床,红着眼将自己那床被褥卷巴卷巴的给一股脑儿给堆在了床尾。
然后掀开裴知衍的被子,轻手轻脚的躺了进去,仰头看看,见他没有醒才又慢慢环住他的腰。
因着之前睡过,她现在便不怎么困了,一会儿靠在裴知衍肩上,一会儿搬起他的手臂,把头枕上去。
裴知衍瞧着很瘦,但身上却很结实,她捏都捏不动,这么想着季央便捏了捏。
季央想起萤枝说过裴知衍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才提前回京的,她用掌心贴着他的寝衣来回的摸,想知道他伤在哪里。
裴知衍忍无可忍,在那只小手游走到他胸口时,抬手按住,“你在干什么?”
季央被吓了一跳,眨眨眼,差点咬到舌头,“你没睡着呀。”
与她睡一床他如何睡得着,特意让丫鬟多准备了一床被子,她却根本不知道自觉。
裴知衍无比后悔,就该在她悄摸钻进来时便阻止的。
缓缓吐了口气,“别闹了,睡吧。”
“你若不想睡,我就去东跨间。”
季央失落地垂垂眼,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这般小心翼翼,怕他真的会走的样子,让裴知衍恍惚失神,原来,被她喜欢的滋味是这样的,原来这双手不是只会推开他。
可是央央啊,我或许永远也不能再完全信任你了,也无法对你不设防。
连你的喜欢我都不敢受。
*
成亲第二日要奉茶认亲,卯时才过萤枝便来伺候季央更衣梳妆。
萤枝告诉她裴知衍三刻前就已经起来,在东跨间等她。
季央闻言眸光黯淡下来,如今的裴知衍全然不像上辈子那般喜欢自己……不主动,也不会抗拒。
季央捏了捏手心道:“替我更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