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眨眨眼道,“郡主见我差点跌倒也吓了一跳,她就是嘴上厉害几句,也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她用脸贴裴知衍的脸颊,软声笑语道:“谁叫我夫君这般厉害。”
季央正奇怪他如何会提起这么久之前的事,就听裴知衍悠悠道:“那日替你出头的可不是我。”
季央一双美目睁圆,提了语调夸张道:“夫君,你闻着什么味了吗?”
裴知衍这次没有跟着她笑,“央央在季府见他到的事也没与我说。”
“状元郎御街打马,风光么。”
季央被他这醋的理所当然的样子给逗笑到不行。
笑够了她才跪坐起身子,用手捧住裴知衍的脸,认真道:“没有说确实因为我压根就没将梁应安放在心上,至于夫君说得风光……我只记得有那么一日,夫君着一身玄色甲胄,骑在战马之上,英姿飒飒,那才是风光无两,旁人都不及半分。”
她都记得……裴知衍攫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良久啧了一声,道:“嘴甜,吃蜜了?”
说罢,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轻柔的含吻着娇柔的唇瓣,几近虔诚。
央央,你可别骗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央觉得裴知衍这次尤为的发狠,他一遍遍要她,一遍遍要她叫他的名字。
以至于到了第二日,季央坐在入宫的马车上时都是双腿发软的。
裴知衍受着季央的眼风,温声认错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对外的清冷矜贵的模样。
只怕叫人见了都要惊掉下巴。
马车停在金水桥外,由太监引着侯府众人往太和殿而去。
大殿之内,太后与陛下皆还未到,季央随着裴知衍落座,但凡有爵位的官员家眷皆也到场。
季央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一道是来自六皇子楚湛,一道则是梁应安,前者她直接无视,对于梁应安季央也选择不看。
她看向褚子濯那边,正纳闷怎么不见裴凝,不过多时,就见她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见到季央,裴凝快步朝她走来,唤了声“兄长,嫂嫂”就要拉季央起身。
裴知衍按住季央的手,看着裴凝道:“哪去?”
裴凝一副没辙的样子,“三公主又在掀屋子了,我怕我一人劝不住她,想让嫂嫂陪着去劝劝。”
裴知衍颇为无奈地压了下唇角,松开手道:“去吧。”
季央跟着裴凝往岁安宫走去,问道:“三公主怎么了?”
裴凝叹息道:“娴妃娘娘在替她相看夫婿,这不闹腾上了。”
季央闻言沉默下来,上辈子她对这事并不了解,但是楚姮娥那性子……也难怪这两兄妹都要头大。
一走进岁安宫,屋内摔砸东西的声响就将两人吓了一跳,院内更是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公主消消气,您别伤着自己。”
“滚出去!出去!”
楚姮娥身旁的大宫女被推了出来,她见到裴凝于季央面色一喜,跑上前行了一礼。
还未开口,裴凝就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才推门进去,伏在长几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楚姮娥就抬头道:“我说了滚!”
见是裴凝于季央,她愣了愣,随即放声大哭,“表姐,嫂嫂。”
裴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季央却不忍心,她上前柔声道:“公主先别哭,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楚姮娥一把抱住季央,泪眼婆娑道:“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季央拍着她的背脊,抿抿唇道:“娴妃娘娘她总归是为你好……”
“不是母妃。”楚姮娥愤愤的抬头,将铺开在几上的一幅幅画像给季央看。
季央神色微诧,竟然都是京中勋贵世族公子的画像,其中还有陆谦与梁应安的。
楚姮娥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你知道这些都是谁画的吗!他怎么可以这样!那个混蛋!”
画像上有落款,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傅澹。
季央还没反应过来这之间有什么关系,裴凝已经上前道:“娴妃娘娘要他画,他还能不从?”
楚姮娥劲抿着唇不说话。
裴凝道:“你越是如此,他日子越是难过。”
楚姮娥低声倔强道:“我们可以私奔。”
季央终于明白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裴凝已经气怒不已,要不是楚姮娥是公主,她已经拍桌子了。
“你这话去娴妃娘娘面前说试试,她不要了傅澹的脑袋!”
楚姮娥劲抿住嘴不吭声,任由眼泪往下掉。
季央沉吟片刻后道:“公主可知晓傅澹的心意如何?”
若是两情相悦,未必就不能可谈,可看现在这样,就怕是楚姮娥自己陷了进去。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世子妃,裴世子请您过去。”
裴凝见楚姮娥这里一时半会儿的劝不好,便让季央先去。
季央望着双眼哭红的楚姮娥叹了口气,起身去跟着宫女出去。
前来传话的宫女侯在岁安宫外,见季央出来欠声道:“世子妃请随奴婢来。”
太和殿里,裴知衍看到梁应安忽然起身离席,等了片刻不见人回来,又看看自己身旁空了的位置,拂袖起身。
季央走在御花园里,忽听见有一道温声在唤自己。
抬首侧眸看去,就见梁应安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季央朝他微一颔首,本想直接去离开,梁应安却朝着她走了过来。
季央只能朝他笑笑,“还来不及恭喜梁大人。”
梁应安看着她轻笑,此前那种让季央熟悉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梁应安道:“应该说是同喜才是。”
季央不解他的意思,梁应安笑意更浓,“你来此可有叫他发现?”
季央眉头紧皱,身旁的宫女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暗自走开了。
她只觉梁应安很不对劲,想要离开,“就要开宴了……”
然后梁应安忽然的一句话却让季央差点跌落在地。
——“表妹。”
梁应安跨前一步,神色似在回忆,“我这几日总做一个梦,梦见我给你送去嫁衣,你就坐在漆红描金的拔步床上等着我……想来那日不会远……”
季央看着他脸上的笑,浑身如同被蛇蝎爬过一般阵阵发寒,叶青玄竟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还彻底改头换面,便成了另一个人!
季央感觉到彻骨发寒。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太和殿,背后的衣衫几乎被汗水浸透,见到裴知衍坐在殿中,她才逐渐安下心来,快步朝他而去。
“夫君。”
裴知衍垂着眼,沉默的给自己斟酒,听到声音,他放下酒壶,慢慢抬起头,嘴角微微牵着,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第55章 我信
“怎么急得一头汗, 还没开宴呢。”裴知衍微笑看着季央,朝她伸手。
瞬息间的情绪转换,快到季央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她心有余悸的将手放入裴知衍掌中。
裴知衍握住她满是汗意的小手轻揉了一把,拉她坐下, 视线跃过季央肩头,看向紧跟着入内的梁应安。
梁应安与他对视一瞬, 随即万分忧心的目光投向季央, 见裴知衍把人搂入怀中, 甚至握紧拳头往前冲了一步。
裴知衍唇边勾出薄笑, 分明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清冷雅致,可但凡与他目光相处之人,都莫名觉得周身发冷。眸光锋利到能将人剥开。
季央自然也看到了梁应安, 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用力反握住裴知衍的手,仓皇看向他,眼中还残留着惊惧,声音轻忽,“我有事跟你说。”
裴知衍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勾起一缕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挽至耳后,轻捻去沾染在自己指尖上汗意, 温和问道,“央央想说什么?”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季央。
季央心急的不行, 裴知衍笑的越发轻淡,意味不明道:“开宴了,别急, 央央想想好再说。”
想好借口理由,想好怎么骗他。
裴知衍抬起眼皮看向还站在大殿中央的梁应安。
太监眼看着梁应安就要冲撞了圣驾,焦急道:“梁大人快请入席。”
太监见他没动,只能动手把他拉到一旁,梁应安这才如梦初醒,跟着太监入席落座。
宴上,他几次想要去看季央,最后都生生忍住。
裴知衍低笑一声,沉默喝酒,眼睫轻垂,遮掩下了慢慢凝拢在眼底的疯癫。
难怪啊,难怪在知晓叶青玄死讯的时候她没有哪怕半点动容,上辈不是那么喜欢他吗?即便不喜欢了也不可能做到毫无波澜。
巧合?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央央啊央央,倒也不枉你对叶青玄用情一片,他竟真的对你也有几分真心在。
所以你们要忘情至此,在这宫里私会!
季央紧贴着裴知衍,然而心里的寒意依然如何也消不干净。
甚至于她一时竟然分不清楚,这寒凉之意到底从哪里来。
裴知衍看着季央又用指甲在指腹上划出一道道深刻发白的印子,要是平常他必然不舍,此刻他不过冷眼旁观。
季央脑中飞快思索叶青玄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恍然想起那日楚锦仪去登高楼挂祈愿牌的事……她是为了叶青玄去挂的,她早就知道梁应安就是叶青玄!还是说,叶青玄之所以会“死而复生”,这其中就她的相助?梁王……梁应安……
季央是真的怕了,两辈子叶青玄都有这个本事让她感到透骨的恐惧。
还有他说的那个梦,竟那么像她临死之前的画面,季央握紧发抖的手,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也是重生而来。
整场寿宴,季央都惶惶不安,就连秦氏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侧身靠近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季央回神过来,岂止不舒服,她只觉得胸腹都揪紧在了一起。
裴知衍揽住季央的肩头轻抚,笑着对秦氏道:“母亲放心,她没事。”
季央觉得腹中的绞意更明显起来,她低声对裴知衍道:“夫君,我们何时才能走。”
裴知衍看着她始终没有浮起血色的小脸,无动于衷道:“太后寿宴不好先走,央央就再忍忍罢。”
季央咬着唇点点头,裴知衍则冷漠移开视线。
走出太和殿已经是深夜,坐上马车,放下布帘,逼仄的空间变得昏暗一片,季央摸索着想要点烛,裴知衍道:“别麻烦了,一样的。”
他实在不想看到她用那张写满爱意的脸,对着他撒慌,骗他,哄他。
回想自己一次次相信她,那么相信她……裴知衍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所骗!被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所骗,不是笑话是什么!
黑暗中,季央看不清他阴鸷骇人的神色,她还震惊于梁应安就是叶青玄这件事上,也顾不得点烛了,循声坐到裴知衍边上,万分焦急道:“叶青玄没有死!梁应安就是叶青玄!之前在御花园我看到他了,他亲口承认的!”
季央说这番话的时候,慌张到浑身都在发颤,就连声音也是抖的。
裴知衍无声轻笑起来,方才在御花园里,叶青玄显然是发现了他,才会顿时闭口不言,知晓他已经发现,所以是想了这么个法子来骗他?
他眸色忽的一沉,缓声道:“我知道。”
季央错愕仰头,车轩上的布帘被风掀起一个角,莹白的月光洒了一些进来,裴知衍的脸在黑暗之中半隐半现。
一瞬的亮光,让季央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似笑非笑的勾着唇,眸色阴郁寒凉,季央心中一惊。
布帘落下,马车内又恢复了黑暗,季央知道他此刻必然怒急,她从来没有想过叶青玄还活着,裴知衍却早已知晓。
季央斟酌着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裴知衍眸光悠远,唇角含着讽笑,“凭空冒出一个梁应安,央央不觉得奇怪吗?”
叶青玄还活着必然是要冲他们来的,季央着急道:“他只怕是早与梁王有勾结,所以才能弄来梁应安这个身份,楚锦仪出现在登高楼就是证明……”
季央说着自己的分析,忽然浑身一震,裴知衍那日不是偶然提起梁应安……他在猜忌,也怀疑她。
季央迫切地攥紧裴知衍的衣襟,“你信我吗?”
裴知衍默不作声,如果此刻亮着烛,他必然能看到季央满目不安和急切的模样。
马车内静的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裴知衍抬手摸上她的脸,摸到她颤如蝉翼的眼睫……
真是可怜见儿的。
他掀起唇角,意味深长道:“自然信了。”
若是她再早几日告诉他,他就真的信了。
季央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脸贴到裴知衍胸口。
她以为二人已经交心,殊不知,裴知衍心底那股靠反复压制才能平息的扭曲念头,早已不可遏制的疯涨起来。
不信任是一方面,借着不信任来放纵自己又是另一方面。
“可我还是不能安心,央央你知道吗?”他拉住季央的手贴在心口,“你有什么办法么。”
带着不能自己的困苦声音让季央心中顿生不舍,她紧紧抱住裴知衍。
裴知衍抚着她的脸,语气温吞如水,“央央答应我再也不要见他可好?”
季央想要点头却被裴知衍捏住了下巴,他轻一偏头口吻暗含引导:“可怎么才保证能见不到……”
季央张张嘴,“……我以后尽量不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