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真敢伤了她,大不了我就下去陪她!我已说了要就娶她为妻,只此一条,再无选择!既生不能为夫妻,便就做一双亡命鸳鸯!”
“凤敖你大胆!”
“你竟要为了一个女子轻言生死,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亲人,还有没有一朝太尉一介堂堂男子的担当,还有没有家国天下?!”
“若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拥有保护,我还管什么家国天下!”
“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治你!”
直到这一刻,宣帝心中真是起了杀心,他眸中含着狠厉愤怒,用看昏智之人的目光看向他才干出众骄傲无双的外甥,他竟如此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女子寻死觅活以下犯上,甚至于他的手已经对着侧殿候着的人抬了起来。
凤敖敏锐的看到他隐蔽的动作,面上的神情越发的紧绷凛冽,笃定的心虽乱了瞬,却被他强行压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以他小妇人的身份若要做他妻子,必得要他态度强硬非她不可才能令他们心有顾忌,
若但凡他稍有丁点退却,怕才会是她香消玉殒之时。
“臣不过是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既不曾怠慢公务,也不曾乱了纲常,男未婚,女未嫁,乃是姻缘天定,您便是天子也断没有断人姻缘的道理!”
话落他径直起身堂堂而立,在几人愕然的反应中眸光坚定,傲然一笑:“您便是要治我的罪,我也要娶她!”
说完他便霍然转身欲要自行离去。
“站住!”
宣帝冷喝一声,看着他执拗决然的背影,冷笑嘲道:“你口口声声姻缘天定,莫不是忘了方才自己所说一切都是你自己强求!既你定要执迷不悟,朕便给你一个机会,若那女子亲口答应愿意嫁你,朕便开恩应你。若那女子不愿,你便老老实实等着赐婚圣旨,如何,你可敢吗?”
第57章 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云听早就料到会有人来自己, 只不过她本以为来的是公主府的,却不想竟会是皇宫中人。
在那些人惊艳过后面无表情无声强硬的催请中,她自嘲的笑了下, 真没想到,她这般渺小的人物竟还能惊动宫里, 呵。
“夫人...”
见她面无惊色真的要起身跟那些人走,纵被宫人盯着, 吕金仍是盯着压力艰难阻拦:“爷临出门前特意交代, 万请您在府中等着, 一切都有爷兜着呢。”
带着御令前来的宫人听闻此话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分, 只静静地看着她,那般从容在握,又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 仿似任由她选择, 却不过是徒劳罢了。
云听心思敏感,感知敏锐,她自知这些人未出言阻拦或是呵斥概是因底气足罢了。凤敖或可抗旨不尊全身而退,可她有何资格底气敢能与皇命抗争?
若他此刻在还好说,可只不过一句话如何能与皇命相抗?若她真听了话留下,怕才是自寻死路了。
只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只担心会否连累婆母, 可在皇权面前她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真有不测, 只望能保全他们吧。
遂她只是脚步微顿, 而后便再未犹豫便跟着宫人面色平静步履从容的离开侯府,进了那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宫。
在见到她的瞬间,凤敖眸中骤亮, 心内却猛地一松,便是他已预料到且笃定他们不会真敢对她做什么,但终是关心则乱,好在他赌对了。
他的目光灼亮逼人,云听纵是心无旁骛不好奇宫中尊贵,也因着面临生死之境奇异的心静如水,却仍是被这道视线所摄,微垂的眸极微小的动了下,在停在视线主人的身边时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衣物时未有惊讶,随即在听到他极低又迅速的说了句莫怕,她便不可否认的心定了瞬。
纵然他对自己强取豪夺,他以强权震慑,但无奈此间唯有他是她仅存熟悉,且能成为她后路之人,遂这一刻,哪怕她有今日困境皆是拜他所赐,也不由安了下心。
但随即稍有缓和的心又沉了下来。
却下一瞬手上忽然一暖,她眸光转动,便见一只大手正紧紧包握着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那张俊美锋锐傲气逼人的脸便霎时闯入眼中。
他脸上不可错人的安抚关切让云听怔了瞬,然上方响起的威严压迫的声音,又将她的全副心神换了回来。
宣帝知这女子定然极美,否则不会让满京贵女姝色都看不在眼里的凤敖情有独钟,却万万没想到这女子竟能美到如此地步。
尤其那眉间一点朱砂如仙如媚,便是他的后宫妃子,以容色盛绝扬名的宠妃在此女面前也霎时黯然失色。
威严肃穆的殿内甚至因她绝尘脱俗的脸而陡然生辉,明亮如霞光笼罩。
但一国之君终非凡夫俗子,便是惊艳也不曾在面上眼中流露一分。只是到底因了这赏心悦目的绝世盛颜迁怒稍敛,但随即又杀意骤升。
“凤敖以权势囚你之事,及你与前夫恩爱甚笃自愿为其守寡常伴青灯重情重义之举,朕均已查察清楚。朕既为天子自当为民做主,如今朕便问你,你如今可是改了主意要入了凤敖府邸,还是仍痴心不改,要从一而终。”
说话间威严锋利的眸倏地射向欲开口的凤敖眼带威胁,口中继续说道:“且如实道来,朕自会为你做主。只有一点,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尊贵肃穆的殿内自天子话后骤然沉寂,殿内为数不多的几人落在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以及左手骤然加重的力道都令云听如芒刺背。
凤敖沉着眸与阶上天子无声对峙了几息,而后转过头声音虽低,却带着强大的安全感安抚道:“听儿莫怕,你只记得方才府中应诺如实说来,有爷在,谁也伤不得你。”
云听未有看他,美丽的面容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愈发美得不似凡间人。她抬起自天子方才开口便垂下的眼,落定在御案一角上那只威风凛凛的红漆龙头上,身姿亭亭不卑不亢,缓慢而坚定的开口:“回圣上,昨日种种已如昨日去,我如今与太尉相知,自当不可辜负眼前人。”
殿内一两道微不可查的气息声,与上方逼人压迫的目光倏地骤厉而后又减轻时,云听就知道自己选对了,同时亦不免自嘲愤懑。
给她选择,她何时可能有过选择,若她果真选择要从一而终,怕是一离了盛京便会被悄无声息的丧了命。
进宫时,宫人状似无意的授意并未令她如蒙大喜,天子那看似为她做主的三言两语也并未让她感激涕零,相反,她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凉意。
高高在上的天子或许会鄙夷她寡妇的身份不配为他爱重的外甥为妻子,却更加不会容忍她这样的人表露避如蛇蝎般的嫌弃。
云听知道他也许想要听到自己选择前者,借此令凤敖看清她不过是个不值得他敢闹到御前求婚的无心女子,而后再趁机绝了她这个后患。
也更知道便是她未如他们所想,选了后者,其实于他们这些位高者而言并无甚紧要,只不过是觉她令他们颜面受损,厌她恶她罢了。
而即便天子言而有信认可她的存在,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一手遮天不让世人知道她的底细过往,待到色衰而爱驰时,怕就是秋后算账之日。
前也是死路,后也是死路,所以,若她想要在这绝境之中夺出一线生机,便只有紧紧抓牢凤敖,攀附于他的保护之下。
云听缓缓转过头,看向神情惊喜却不意外,甚至唇边隐隐流露出抹得逞笑意的男人,忽地莞尔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不外如是。
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嫣然浅笑,她的双眼明亮如星,含着淡淡涟漪似情非情,微微弯起时看得人不觉便柔煞心肠,恨不得剖开了心献给她。
哪怕凤敖知道她已猜到了他的用意,知道她是别无选择,也不免被她此刻释放的淡淡情意与依赖的笑意所俘获。
虽他极想将他的小妇人重重拥在怀中,可也知此刻还不到欢喜的时候。
遂便握紧了她的手,与她相视一笑后,转首看向龙椅上面色沉凝的天子,锋锐的眸中尽是志得意满,声音中亦是无比的快慰:“微臣夫妻二人,多谢圣上赐婚!”
及至此刻,甚至可说是自此事由宣帝插手后,德馨公主与敖大将军夫妇便已没了做主的权利,遂此刻听到他雀跃的盖棺定论声,二人也无言可驳。
德馨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似是面露幸福笑意的女子,心中亦是极为复杂,有对她迁怒的厌,也有她方才聪智应对的赞赏,以及几丝极轻的怜悯。
宣帝未再动怒,那女子如何选择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她如何选,都必会在凤敖心中栽下芥蒂,只需再稍加点拨,便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不急,君无戏言,朕既金口玉言自不会食言,只堂堂一朝太尉,朕亲封的冠英候,皇亲贵胄,若要成亲岂是如此简单之事?”
淡淡睨了眼殿中一垂着眸看不清神色仍容色逼人的女子,以及神情晦暗欲要反驳的外甥,接着说道:“且回去等着,此事朕会与公主将军细细商来。不过在此之前,你二人需得遵循礼法,成婚之前不得再见。”
凤敖如何不知天子打的是何算盘,一个拖字诀下来,若他真傻乎乎的等着消息,怕是还未成亲便先等来他的小妇人香消玉殒的消息了。
“多谢舅舅为我夫妻二人如此费心,只您国事繁忙,这些许小事实不应劳动您的大驾。且说到礼法,”
他唇边罕见温雅的笑一下子便桀骜了起来,那双锋锐的眸也直视天子,寸步不让:“若遵从礼法您外甥我这辈子怕是就要孤独终老断子绝孙了,也不怕您笑话,我如今便是深有体会何为儿女情长,一物降一物。唯有在她身边我才能茶饭安寝全心奉公,若按礼法要将我二人分开,恐不出几日我便已苟延残喘起不得身。如常上值为您为国效力自是有心无力,故,于公于私,这礼法都遵不得。”
凤敖不顾自己这一番抢词使得殿内几人神情霎变,继续说道:“我亦知您是为我二人好,也罢,左右我二人府邸毗邻,女子婚前不好外出,我便搬去直至成婚便是,如此也不算违了您的好意。”
说罢,又转向一直作壁上观的父母方向,牵着人略施一礼,扬眉一笑:“先前我便已请了盛灵寺的主持为我二人合了八字算了吉时,道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世间绝配,那吉日便就在下月初六,上上大吉,便是婚礼筹备宾客名单一切诸事我也都已准备妥当,父亲母亲与舅舅就只等着喜气盈门,待来年喜迎添丁既是。”
而后便牵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小妇人一道与天子跪辞,从容不迫的出了宫去。
第58章 这一夜,洞房花烛,唯恨……
因着那对确是看来无比般配的男女离开, 燃着乌沉木香的威严殿内更加沉寂三分。
敖大将军看了眼身旁神色难辨的妻子,又侧头望了望龙椅上同样神情莫名的天子,摇头叹了声, 随即迈步而出行礼拜道:“圣上息怒,凤敖态度不逊实是该罚。但仅此事而言, 臣以为,以他的性子越是阻拦他便越要去做, 与其因此闹得双方不快, 何不如就暂且成全了他, 婚姻非是儿戏, 待日他吃了苦头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被他牵了鼻子走,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伐堵了他们的预谋, 而以他的性子, 若他们真敢对他珍视的女子做些什么,德馨公主丝毫不会怀疑他话中真假。
虽有一寡妇为媳仍无法让她接受,可正如她夫君所说,越是阻拦,他就越是想要,而年前那女子意外假死后凤敖那疯魔般的情状如今想起仍令她难以释怀,
德馨公主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的情绪均已恢复平静。她起身行至昂然立着的敖大将军身旁,微福身道:“凤敖如此桀骜多是受皇兄宠惯, 且既您都已金口玉言, 那我们便就拭目以待吧。”
宣帝冷眼瞥了下方一改入宫时急怒的夫妻二人,却是未发一言,只是望了眼空荡无人的殿门外, 想着那自以为一时情爱便敢与天下作对的外甥,心内嗤笑,待色衰爱弛,浓情褪去,今日他有多无所畏惧,来日便会有多后悔不迭。
且以他天生反骨的性子,与他犟着来确会反激得他誓不罢休。既如此,便就让他顺顺利利的如了愿,没了旁人阻拦的添砖加瓦,过于顺利的平淡才会催化他早日觉醒。
那就看看,他宁愿以身做伐也要得到的婚事,能维持多久。
*
凤敖在御前所讲并非虚言,他确是早已有所安排,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心中真实所想,只凭潜意识,便先为着他的小妇人铺了路。
而今所有事都已过了明路,他便再无需遮掩束手束脚,也更知事不可拖延,必得一鼓作气才能直达目的。
他有权有势,于寻常百姓需得准备多年的婚礼乃至嫁妆,于他来说不过一句话功夫,乃至于五天不到,便已尽数准备妥当。
当盛京高门达官显贵收到太尉府送来的喜贴时,心中震惊之情可想而知。甚至还未来得及去打听那被太尉眷顾的女子姓甚名谁,出自何家,便就得要先忙着准备贺仪,谁让这帖子上所说大婚之日就在明日啊。
一时间,太尉凤敖将要大婚的消息迅速传遍盛京。而能拿下这位眼高于顶家世煊赫,俊美英武文武双全男子的女子是谁,一时间便成了全城百姓惊叹猜测的对象。
这一日一夜,盛京内人潮汹涌热闹喧嚣如过年节,多家府上灯火通明彻夜未眠。
十月初六,晴空万里,无风无云,诸事皆宜
明府
自那日从皇宫出来,云听便回了明家居住,而凤敖也言出必行与她一道同来,还美其名曰一为保护,更为不愿与她时刻分离。
执笔为她额间那抹朱砂点上后,凤敖弯着腰托捧起她的脸,灼亮的眸中尽是惊艳与期待,他将流连在她因着盛装更加耀眼夺目的绝美容颜上的1目光艰难移向她流光璀璨的晶眸中,似叹似满足的与她低语:“今日,听儿就要嫁我为妻,你便是我凤敖的妻子,生与我同寝,死与我同穴。自今日起你我夫妻定要恩爱白头,子孙满堂,可好?”
云听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作为新娘的娇羞喜悦,亦没有被迫着出嫁的愤恨不甘,她的眼睛黑亮干净,清澈的能让他从她眼中看到得偿所愿的自己,但她的眼神又太过平静,平静到近乎是冷漠,她仿佛一个旁观者淡然的看着他一厢情愿的欢喜,自己却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凤敖心中一痛,那痛楚猛烈又迅疾,不过是瞬息便蔓延至全身,令他呼吸猛滞,瞳孔紧缩,脸上的笑也微不可查的凝了瞬。
他摸不透她了,自宫里那时她对他嫣然一笑后,她对要与他成婚,对与他亲密未再表露丝毫不愿,甚至不曾对那日之事与他质问,明明她是柔顺的,却又似天边白云,看似近在身边,实则却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