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寡——星旅
时间:2021-12-28 16:29:36

  便连她一直以来的抗拒,虚与委蛇,她的愤恨,忧惧,一切一切,不论是她无力挣扎认清现实的心如死灰,还是另有图谋,他都再无法察觉。
  凤敖知她已猜到是他让她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他,再不能,也不敢再离开他。但不论她是真冷漠,还是以此来隐藏自己来逃避,她如今都只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不论她愿或不愿,都已是事实。
  “我知你心中有怨,可听儿你应知,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自你与母亲偶遇便已再无法隐于人后,若我听之任之无有动作,那么等待你的,唯有死路一条。当然,”
  他抚着她华贵美丽的脸,眸光微动,缓缓勾唇一笑:“你定在心里腹议若我放你离开,你定然另有生路。可听儿,你以为离开了我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定然不知若非我暗中相护,你在乎的明家,日暮西山人丁凋敝的明家,早已成了他人抢夺之物。而没了我的庇护的你,如此美若妖仙的你,会是何种下场?”
  她的眼终于动了下,凤敖心中惊喜,唇边的笑意愈深,“从前你被禁在云府,后有明府为障,再如今有爷护着,故你从不知这世道人心险恶,你以为你此前逃脱安然无恙得以安居真就那般简单,轻易?你以为没有人暗中相护,便是你女扮男装做了伪装,真就能不遇任何坎坷顺利落脚?”
  云听愕然的微睁了眼,她想要反驳是他以恶度人,可却又不可避免的随着他话中所说据实细想。
  是啊,她自在这异世醒来便一直处在明家的庇护之下,而脱离了明家她第一次遇险便是盛京,是云府与淮安侯府,而后便是若水守尉,还有他,
  再后来她假死脱身,也全赖于霆王相助,便是后来她独自留在安知村落户,如今想来也都过于顺利,如他所说,怕也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相助,
  云听心中骤堵,随即又疏散开来,她早已知似她这等处境的女子,美貌便是原罪,也更知人心险恶,她只是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热心好心之人,在与他身边的压抑相比,外面的世界在她心中,不过是加了名为美好,自由,轻松词语的存在罢了。
  她眸中恢复平静,静静回视他:“你将我置于只能依附于你的绝境之中,画地为笼,我已然入瓮,你还要如何?”
  凤敖看着她迅速恢复平静重以冷漠将自己包裹的样子,心中郁堵又泛疼惜,此时此刻,她周身无意识散发的飘渺欲离之感,终于彻底不见。
  他起身转至她身后,为她将衔玉的发簪插于发间,而后自后拥着她,双手包握着她微凉的双手,看着镜中身穿大红色喜服宛若璧人的男女满足喟叹,俯下头贴靠在她坠着流苏,戴着艳红耳饰的耳边,低声喃语:“我要与听儿白头偕老,要与听儿恩爱不离,要你如我对你般倾心相待。我记得听儿此前说过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之语,我也已在天子面前承诺这一生只与听儿相伴,我以前曾对你说,要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不论你想谈情说爱,亦或风花雪月,凡你所想,凡你想要,我都会予你。”
  凤敖看着镜中红衣雪肤美若天仙却冷若冰霜,将要做他妻子的新娘子,眼帘微动,微弯了唇,将他倾世美貌的小妇人在怀中转了圈,与她正面相对,额头相抵,眸色认真凝视着她,郑重承诺:“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你我成为夫妻之时,压在你头上的皇权威势,便会不复存在。你将拥有与我同等的权力,不论你做什么,都有我在背后为你撑腰,你尽可以有恃无恐,无法无天。”
  云听只是静静地望着镜中盛装衣容,冷若冰霜却容颜绝世的自己,缓缓抬眼自镜中望向他,嘲讽的勾了唇。
  明老夫人似是早已料到或是知情,对二人突然到来未有表现丝毫讶异,甚而得知云听要在此出嫁,也均是从容以待。
  她也说到做到,真如一个母亲一般在那位高权重气势逼人的女婿的注视下,为云听拢发,握着她的手殷殷交代,最后以那颜色喜人的□□凤盖头缓缓将她的绝世容貌遮下。
  作为娘家兄弟,明辉本是要背着新嫁娘出门上花轿,但被凤敖以他年纪小为由直接拒绝,甚至连与明老夫人一同搀扶她出门都不得,只能紧紧坠在母女二人身后在喜乐声中步入前堂。
  虽已做足了安排绝不会有人敢于婚礼上生乱,他的小妇人也安安稳稳的穿了嫁衣就盈盈立在他身边,哪怕她的娘家就与他一墙之隔,可凤敖仍心中迫切,他迫切想要把他的小妇人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娶回去。
  遂在辞了高堂后便无所顾忌直接将他的新娘打横抱起,大步出了大门,在两列吹锣打鼓的喜乐声中,闻讯围观而来满嘴贺喜的百姓瞩目中,万分珍爱小心,又极是不放心不舍的将人送入八抬大轿之内。
  而后便骑着高头大马一改迎亲礼中策马在前,就随行在华丽喜庆的花轿之侧,前后方跟着数之不尽的送状队伍,一路喜乐不停,浩浩荡荡的绕着整个盛京走了个遍。而后才在太子皇亲,文武百官的观礼中,及全城百姓的瞩目下入了披红挂喜的冠英候府。
  这一日嘉肴美馔,宾客满堂。
  这一夜,洞房花烛,唯恨,良宵苦短。
 
 
第59章 温暖,却窒息
  清脆利落的马蹄声在盛京城门打开的刹那便猛然冲入进来, 一道,两道,三道, 直至五匹骏马奔驰的马蹄声呼啸而过,早早等着入城, 默契的屏息退让的百姓才轰地下哗然开来。
  太尉迎亲事过许久仍被百姓广为流传,若说于婚事郑重, 可那新嫁娘府中除一高堂内弟再无旁的亲族迎送, 可若说简陋, 却那送嫁队伍之长又绵延数里不断。
  且看凤太尉当日的春风得意是盛京百姓乃至百官从未见过听过, 珍重爱重的模样,以及公主将军太子皇亲亲来参礼,便可知这突然凭空出现的新娘子有多得看重。
  是以待后来隐有传言道是太尉夫人是寡妇再嫁之身时, 众人虽满心哗然不信, 却是因着太尉终年如一日的疼宠爱重,及那传言刚刚流出便被太尉毫不避讳留情的出手强势压下,且将那祸首从重治罪后,便是众人满心疑虑他为何钟情一寡妇,却也无一人敢再加以流传,自也更不敢对那除了宫宴足不出户,露面虽少, 但屡屡令世人惊为天人,比天仙还要更美一筹的太尉夫人, 有分毫不敬。
  遂如今三不五时便能看到有太尉府的侍卫,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为那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千里送物,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到底感叹那女子命好, 二嫁之身竟能得如此权贵泼天疼宠,真真是惹得天下女子心驰神往矣。
  *
  “夫人,大人说是药三分毒,不想您过多喝药,您的喉咳之症大人已命太医院调了不伤身的方子,上朝前特吩咐奴婢将下面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金梨给您配着熬了水温着,您是现下用,还是膳后再用?”
  云听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霾低沉的天空,初冬的寒风不时哨鸣般一闪而过,明眸微动,目之所及处花草树木已大多凋零,虽无杂枝落叶,干净齐整,但俨然一幅寒冬将至之象。
  她隐约记得前几日时花草树木还在盛期,怎好似眨眼功夫便就季节更替了呢。
  “咳咳咳,咳咳...”
  “夫人您仔细身子,今日天寒您还是先回屋,奴婢给您端了梨水来您先用些。”
  云听一手掩唇,一手用力摁在胸前趁着被凉气入肺激得咳声深呼吸,隐忍的闷咳几声将咳痒与胸口震动的微痛压下,接过婢女端来的梨水慢慢饮下,撕扯干涩的喉肺立时便通润舒畅大半。
  许是那时身子亏损的厉害,加之被带回京时她的咳症本就未痊愈,如今稍不注意便复发了来。
  云听缓缓闭了眼深吸口气,冰凉微潮的空气吸入腹中,虽冰凉干紧,但这股冷冽却让她极是喜欢。
  依旧明亮璀璨,但更加沉静漆黑的眸缓缓睁开,波光粼动间带着抹不自知又妩又冷的风情,衬着白净无暇的面,愈发的黑白分明,各为极致,美到极致。
  人道山中无岁月,可云听却觉得,在这里她也不知光阴流逝。
  直到现在她仍对与凤敖成婚之事抱有恍然之感,除了大婚那日声势浩大人声鼎沸,却仿若昙花一现般,一夜过后那些热闹喧嚣便尽数消失无踪。
  虽他的公主母亲将军父亲大婚时没让他难堪收场,却也并未要自己这儿媳妇前去府上敬茶,这也本就正中她的下怀。
  没有拜见公婆,也不曾三天回门,她的日子与成婚前并无任何区别。
  不,也并非无有区别的。若有,也是她的心境变了。
  从前她总想着总有一天要离开他,挣脱他给予她的枷锁桎梏,她的心虽是憋屈的,有不甘,厌烦,惧恨,但深处却是隐隐沸腾存有生机的。
  而现在,或是从那日进宫开始,摆脱他,离开他的想法,便被迫着,不得不消亡了。
  明明从与他认识不过两年,她却觉好似已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当时她悲痛自怜与生命都可有可无的想法已是上辈子之事。
  久到她已经许久不敢,没有,去想那个待她温柔贴心耐心尊重的男子了。
  现在的她,也已然没了不敬生命可有可无的自轻之念,她不想她的生命成为他们这些掌权者中间比作绊脚石,或是可以随意被牺牲的存在。
  哪怕她除了依靠他,再无路可走。
  她与他之间,从一开始便是天差地别,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思想精神,都不是一个对等的存在。
  一直以来她也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地位来无限放大他的权势,收缩自己生存的空间去逃避,去躲避。而结果只不过是连累与她相关的人受伤受制,而结果她依然逃不开。
  人总是在绝境中成长,而今,一切之于她,都已经释然了。她逃不开他的手心,也逃不开皇权的手心,她从来不是没有软肋的铜墙铁壁,她只能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无处可逃,那就不逃了吧,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妻子,没有人受伤,没有不得安生的胆战心惊,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而她心内也无比清楚,他先前所说无人护着的世道何其残酷,尤其对一貌美孤寡,甚至只是孤寡的女子,有多少风险隐患存在。
  抛开愿与不愿,眼下她的处境,于她来说,无疑是最为上上选的选择。
  而既已成婚,他虽是强取豪夺手段狠辣,却对她确是呵护宠爱无微不至,给她名分,爱屋及乌照拂明家,不惧被参严厉整饬背后言她底细身份之人。
  他给予的,已是世上多数男子无法做到的用心,她应该知足,接受。
  可她做不到啊,凡事皆有因果,不论他做了多少,用了多少心思,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存在,他罔顾她意抢夺了她,握住她的软肋,设计将她置于宛若孤岛的死境,让她不得不自愿亲口同意成了他的掌中物,有这些因在,她就永远抛不开愿不愿之说。
  是以如今全天下人都认为她是受上天眷顾,是世上最幸福,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成为的女人。她高攀了,她积德了,能以二嫁之身觅得如此真心相待之人,可无人会知,这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彼之蜜糖罢了。
  她知道若她抛下过往芥蒂,她定然会真正拥有一个舒心遂意,圆满幸福的人生。
  可她做不到坦然接受,不论是她已有了认定之人,真爱之情。还是对于他以高傲自大的情意方式强势给予,夺要所为的芥蒂,她都过不了心里的坎。
  而经了那么多,她已然不敢再随着性子行事,她再担不起以牺牲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风险。遂她只能将左右她与身边人命运的两种选择压在心底,任它们横冲直撞针锋相对,任它们最终化作利刃伤害着她,折磨着她,而这份痛与清醒,也能自欺欺人的让她如补偿般好受了些。
  “咳症还未痊愈就站在廊下吹风,病症加重又要咳得心口痛了,怎如此不爱惜自己?”
  带着佯斥不掩悦色的男声在耳畔响起的同时,一只大手也自身侧探来,云听被揽着腰转了身,本就未散开的大氅又被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细细整理了下,而后那双手便不由分说攀上她的颊,温暖火热的触感霎时将她脸上不自知的冰凉融化,这热气又化作一股暖流渐渐蔓延全身,令她好似停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感受着掌心下细腻的肌肤不再冰凉,凤敖才留恋不舍的松开手,却是手一扬,将身上的薄氅密密实实的罩在身前不语的小妇人身上,将她整个人扣拥在怀中,只留一张玉雪洁白在昏沉的天色中仍然耀眼夺目的小脸静静靠在胸前,方满足的喟叹了声,垂眸看着她时,眼中的柔情宠溺几要溢出来。
  “在外面多久了,早膳可用了,梨水喝了吗?那梨子是我特意派人去你曾落脚的村子里重金取来的,可是喝出与此前不同来?”
  他的动作熟稔亲昵行云流水,云听眼睫轻动,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温暖,却窒息。
  “并无。”
  清淡的嗓音里无有一丝受宠若惊,或是感动。都是梨子且还加了东西云听怎么可能尝得出来,若有感触,也无非是对他不听劝阻耗费人力物力只为了去买几个梨子的荒诞。
  虽她态度冷淡,但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凤敖心中便说不出的满足愉悦。
  “看来还是喉间不适以致口中无味,且再忍上几日,待你这咳症彻底除根,世间美味便尽随你意。”
  说话间,他已揽着她离开无甚景致只显寒冷的檐下,在游廊中缓步穿行。
  “你家弟弟聪颖智慧,近乎有过目不忘之才,才不过进学一两月,便已锋芒初露,小试夺魁,如今已然成了先生面前的得意弟子,以他的聪明心性,只不出差错,日后科举定能金榜题名。”
  云听在他提起明辉时便提了心上来,到此才暗舒口气,冷淡的眉眼亦不由为着那个孩子的出色而漾起了欣慰骄傲。
  凤敖的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她面上的每一分神情变化自都被他看在眼中,见她淡若遥不可及的仙姿佚貌上微露笑颜,霎时生动迷人,心跳蓦地加快了跳动,胸腔里尽是满满的雀跃,只想要再做些什么才好令她再展笑颜。
  从前她许是会因被他握了软肋不得不屈服,不论是否心甘,有时她总也会对他笑。
  而今她的心结深重,再不愿对他露出笑颜,遂如今难得见她开怀,便恨不得摘了星星下来送给她。
  “听门房说今日又有人递了帖子请你参宴,若有兴趣不妨与岳母一道出去走动走动。你只需随心所欲,旁的事,自有我来兜着。若去,下了朝我便早些回来送你们过去,待宴散我再去接你可好,嗯?”
  她不出声凤敖便知是拒绝之意,虽她安然待在府上他心中安定,可见她郁郁寡欢不与人走动又恐她闷出病来,但于这些小事上他也不想勉强她,待得了闲他陪着她出门便是。
  “待过些日子寻个无风天朗的日子,我带你出去骑马散心打猎可好?以听儿从前勇夺我的马英姿飒爽的身手想来定不会空手而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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