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这些流言,他心中早已有了计量,或者说这其中也有他故意放任的缘故,他本就不惧,甚至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诶诶诶,别捏了别捏了,好不容易才扎好的花可别给我捏散架了。”眼看萧颐手里的那朵刚扎好的绢花已经要被捏变形,姜妧立马叫了起来,二话不说就给劈手夺了过来,捧在手里看了看,干脆又塞回萧颐手里:“算了算了,这朵就送给你好了,都变形了,多好的一劳动成果啊,就这么给白瞎了...”
姜妧看萧颐的眼神,就仿佛他是一个行走的人形破坏机。
萧颐看着那朵被重新塞回来的绢花,再看满脸都写着“嫌弃”两个字的姜妧,不由得笑了一声:“朕能否问问朕的贵妃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不能。”姜妧断然拒绝:“惊喜得到最后时刻才能揭晓。”
惊喜?
就怕是惊吓。
等将地上瘫着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人就准备安寝,姜妧先上床,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一身水汽进来的萧颐,姜妧拍了拍旁边的床榻,热情邀请:“陛下,来,坐这儿。”
萧颐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依然走了过去:“怎么了?”
姜妧仰着头,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陛下,对于这流言,您就没什么要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萧颐淡定的很,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流言满天飞的情况不应该是着急上火嘴角冒泡愁的连觉都睡不着吗?就连她都比萧颐这个处于舆论中心的当事人要忙,姜妧心中嘀咕,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急太监?呸!她才不是太监!
“你想听朕说什么?”萧颐问。
“比如说,到底是谁想在背后搞事呀?”姜妧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表示她需要知道一点内幕消息。
“你怎么就知道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萧颐挑眉。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姜妧一脸理所当然:“一般来说,这种大面积的流言散布都是有组织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目的也很简单,左不过就是先搞臭名声,然后在民众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要是再整出一点事来催化一下,这颗怀疑的种子就会开始生根发芽,然后就是统治基础的动摇,保不齐再过两天就会有人打着扶正朝纲匡扶社稷顺应天意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名义起兵造反,一边打还要一边喊口号,搞得自己仿佛一救世主似的...”
姜妧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一系列推理说完,一抬头,就发现萧颐正用一种极其幽深晦暗的目光盯着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怔愣,就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臣妾我超级聪明?”姜妧显然对自己的一番发言能够把萧颐给震慑住感到十分得意:“其实臣妾一直都这么聪明,习惯就好——”
萧颐确实是惊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姜妧会这么敏锐,更没有想到姜妧会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他想,姜妧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慧。
“所以,”姜妧不怕死的凑近,扑扇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陛下,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想搞事啊?还是用这样低劣的手段?”
看萧颐的表情,姜妧觉得她猜对了,十有八九就是有人想造反,姜妧记得,之前书中的剧情好像也提到过,好像是哪个王来着,但具体是哪个王她还真想不起来,虽然根据书中剧情线来,造反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但万一剧情线给窜了呢?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上回在清水县看到的萧颐手里拿着的军事协防图,果然,萧颐南巡就是来搞事来了。
不过,看萧颐这表现,应该是已经有所准备了,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这个黑心肝的东西给瞄上了。
对此,萧颐的回答是,赏了她一个脑壳崩:“就你聪明。”
竟是就这么给承认了。
这回轮到姜妧诧异了,毕竟她只是试探性的问一问,也没指望会得到萧颐的正面回应,毕竟有人要造反这事儿到现在都还没爆出来,萧颐也只是暗搓搓的做准备,那肯定就是秘密中的秘密啊,所以,这个大秘密就这么轻飘飘的告诉她了?
“往旁边挪挪,给朕让个空。”只听萧颐自然开口。
姜妧默默往里角缩了缩,眼睁睁看着萧颐脱了鞋上床,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同样盘腿而坐。
“怕了?”
姜妧默默摇头,没怕,但傻了。
床头的烛灯还燃着,因为是背光,晦暗的烛光或明或暗的在他脸上闪烁跳跃,一片安静中,只听萧颐平淡开口:“还记得那次在圆觉寺遇袭吗?”
姜妧小鸡啄米似点头,这谁能不记得?差点小命都给玩完了。
“那些刺客是安王的人。”
啥玩意儿?
安王?
姜妧一下子鼓圆了眼,对对对,她想起来了,那个谋反的王爷好像就是安王来着,但安王具体是哪号人物...她还真对不上,左不过是萧颐的叔伯啥的。
萧颐看着姜妧脸上的震惊,低笑了一声,将还处于惊愣中的人直接捞进了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淡淡继续:“安王是朕的皇叔,封地就在这一带,这些年来,安王豢养私兵囤积银粮早已有谋逆之心,特别是在这次水患中,安王竟然让手下的兵士扮成水匪去劫运朝廷赈灾粮款,更是与幽州蓟州等地的官员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朕此番亲自南巡,安王势必会按耐不住...”
“所以,您明面上是来视察水患,实际上是准备和安王干仗来了?”姜妧接话。
“朕的贵妃就是聪慧。”萧颐毫不犹豫的表示赞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抚她的秀发,这个姿势不可谓不亲昵,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萧颐不觉心神微荡,但很快就收敛住了心绪。
姜妧觉得,这种聪慧还是不要比较好。
“陛下,您说臣妾现在走人还来得及不?”姜妧真诚发问。
“那估计是来不及了。”
姜妧:“......”
所以,她这是要被迫围观战争场面了吗?
“既然您老都有准备了,那臣妾是不是也就可以罢工了?”姜妧又问。
听萧颐这意思,颇有些万事尽在掌控中的感觉,那她还需要劳心劳力的给破谣言吗?这就不需要了吧。
“算了,臣妾这人做事一向都是有始有终,既然都已经开始了,那就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底,您搞您的,臣妾忙臣妾的,保证送您一份大礼,可以闪瞎人的钛合金狗眼的那种。”不等萧颐开口,姜妧飞快自我否决,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肯定是不能半途而废啊,这一票,她干了!
“好,朕等着你的惊喜。”萧颐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神采奕奕的面庞,漆黑的眼中荡着异样的光彩:“朕很高兴,你能为朕做这么多...”
四目相对,她能清楚的看见萧颐眼中掩饰不住的欢喜与纵容,就仿佛一个小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又怕糖果会被收回去,所以还藏着那么一丝丝的小心翼翼,有必要这么高兴吗?她这都还什么都没做呢,姜妧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一下,伸手撩了撩头发,轻咳了两声:“倒也不必这么高兴,做这些都是有偿的,比如说,小金库一日游...”
姜妧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张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的脸,然后,就是额头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她又双叒叕一次被亲了。
这是第三次了吧。
这人难不成还亲上瘾了?
姜妧有那么一丝丝的嫌弃,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这莫不是就是所谓的亲着亲着…就习惯了?
她还被萧颐揽在怀里,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暖暖的,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龙涎香,现在都没熏香了身上居然还有这味道,难不成是香熏久了,人都已经腌入味儿了?
姜妧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初,自己好像也想造反推翻萧颐自个儿单飞来着。
可现在...
姜妧长长的睫毛轻颤,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想法了,不过,现在重要的是——
“陛下,差不多就得了哈,早睡早起,明儿还得继续干活呢。”
“......”
.
安王暗搓搓要造反的消息在姜妧这儿似乎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她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阴谋诡计排兵布阵上战场这种苦力活她肯定是干不来的,既然萧颐自个儿心里跟明镜似的,那他显然是已经有办法应对了,好歹也是当皇帝的人,总不能这么容易就被人给掀了。
不过姜妧也留心观察过,除了流言之外,河西道平静的有些不可思议,就连贺刺史仿佛都对安王的异动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萧颐亲口承认,姜妧想,她怎么都联系不到安王身上去,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干这行。
姜妧在如何才能以最拉风的姿态出场的专研道路上越走越远,她要演,一场大戏。
好戏开幕的那天,是三日后的清晨。
河道修缮工作取得阶段性进展,萧颐在贺刺史等人的陪同下对河道再次进行巡视。
清晨的通江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不少临时被征集过来的灾民们已经开工了,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聚集在河边,一个个皆垫着脚朝那头缓缓走来的高大身影行注目礼,这些天流言扩散的很快,在疏通河道的空暇时间,灾民们也会聚在一起说道说道。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把皇帝当救世主,但还是有那么一少部分人对那些流言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这年头神怪之说还是挺流行的,所以这会儿见了处于舆论中心的主角,大家伙儿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丝丝的诡异。
贺刺史还在尽职尽责的给皇帝汇报河道修缮的成果,主讲人是主管水利的年轻官员陈钊,陈钊讲得热情澎湃:“...经过臣与一众同僚的研究,发现贵妃娘娘所提出的束水冲沙法以及双重堤坝法都十分好,臣预备等此次水患过后就着手...”
天知道,当陈钊拿到那沓手写稿后内心是多么的激动,虽然都只是一些简略方案,但细细一琢磨就会发现都是精华中的精华啊,有了这些建设性提议,不说能够药到病除直接避免水患危机,好歹也能减少水患发生的次数,贵妃现在在陈钊眼里那简直就是堪比救世菩萨,当然,如果陈钊知道他差点就得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之后估计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就在陈钊事无巨细的给介绍的时候,突然,远远传来一阵空灵的琴音,缥缈的琴音在虚空中响起,来得突然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陈钊才说了一半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就连贺刺史也是满脸狐疑:“这是谁在奏乐?”
萧颐眉头微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紧接着,目光骤然一凝。
“快看——”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片骚动,听见有人在看:“莲花?快看,这河里有莲花——”
莲花?
这个季节莲花老早就谢了,而且这河水里除了泥就是沙,别说是花了,连根水草都看不见。
“哪儿来的莲花,你莫不是早上还没睡醒哟。”有人笑。
“不信你看,真的是花。”
“不可能——”
先前嘲笑的那人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不远处的河面上突然浮现出的几朵莲花,那鲜艳欲滴的粉,以及几乎能闪瞎人的翠绿,就那么突兀的,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越来越多的荷花冒出河面,很快,原本灰蒙蒙浸满了泥沙的浑浊河水就就几乎成了一片花的海洋,碧绿的荷叶簇拥着鲜艳的花朵,熙熙攘攘一片生机盎然。
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众人惊愣的时候,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涌起了一层浓雾,一股馥郁的香味儿突然飘散开来,一群色彩鲜艳的蝴蝶从天边涌来,和着那道空灵的琴音翩翩起舞。
“快看,有人——”
突然,只听人大喊。
河面薄雾散去,渐渐露出河面中央那道纤细的身影,众人凝神去看,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白衣蹁跹的少女,一头如绸缎般的墨发披散,就那么清凌凌的立在湖上,脚下是一朵巨大的盛开的莲花,天空破晓,一缕朝阳斜斜投下,阳光下,她周身都仿佛氤氲着浅浅的金光,那绝艳出尘的容貌无一处不精致,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在薄薄雾气中恍如神仙妃子浑然不似真人。
她的背后,是滔滔大河。
她的脚下,是一朵朵绽放的随风摇曳的灼灼莲花。
女子一挥手,莲花盈盈升起,一朵又一朵,从她脚下开始往外蔓延,空气中顿时盈满了独属于荷花的馥郁香味儿。
空灵缥缈的琴音还在继续,空中盘旋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到了那女子身边,绕着她上下飞舞,就仿佛是在迎接。
这女子是什么人?
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又是如何能让这么多莲花瞬间绽放?
一个有一个的疑问出现在众人脑海中,面前这一幕太过奇幻,简直让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呆呆的看着河水中央那道还在与蝴蝶嬉闹的那个绝色女子。
清风拂过,女子墨黑的长发随风扬起,裙摆浮动,绽开的莲花在她脚下匍匐,飘飘然仿如将要羽化而去的仙,这简直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就仿佛一个梦,只要稍微大声一点,这个梦就会立马破碎。
一片寂静中,突然听见人喊——
“神迹!”
“这是神迹啊!”
“这一定是神仙显灵了,是仙子,仙子下凡——”
“叩见仙子——”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人跪下,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原本站着的人群如潮水一般一个接一个跪下,伴随着沸腾的欢呼与虔诚的叩拜,岸上全是乌压压的人影,包括贺刺史在内的一群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跪了下去,一眼望去,那道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就显得格外醒目。
“吾乃掌管河道的神女——”
空灵的女声遥遥传来,清楚的落到每个人耳里,岸上此起彼伏的跪拜声戛然而止,都怔怔的看着河面上那个踏莲而来的白衣女子,全场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