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俩字儿还是没说出来,她心有余悸地瞄了他一眼,一眼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美目,脑子空白了一瞬,脸上发热,好像将未尽之语全都用情态暴露出去了。
不过他应该发现不了吧……他那么迟钝,情商那么低,肯定发现不了!
昭昭抱着如此念头重振旗鼓,一错不错地对上荆沉玉的视线,只见他黑眸倒映着她眼红脸也红的模样,嘴角似有若无地动了动,要笑不笑的,简直……
“都怪你。”昭昭故意恶狠狠道,“还说给我惊喜,我一点都喜不起来。”
荆沉玉抿起唇,情绪内敛道:“若是为我大可不必。假以时日,我未必不能自己寻到方法。张观复亲手将你送到我剑上,夜月眠已死,他亦不可逃。”
他望向云层之下,天师宫已和九华剑宗对峙上,燕轻雀站在人群中央,一脸愤恨地与善宁长老说着什么,华倾立于高处拧眉注视一切,脸上对这场闹剧无尽的烦闷与冷漠。
突然,他抬眸望过来,准确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按理说荆沉玉施了法术,华倾不该看见他们的,可昭昭还是躲了一下,藏在他背后。
荆沉玉淡淡地与华倾对视,也不知后者看见了没有,总之华倾再垂下头时,神色有些莫名。
昭昭听见荆沉玉说:“秦家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今后若想你平顺安稳,花藕夫人和秦夜烛也要……”
“你要把他们也杀了吗?”昭昭冒出头来,神色有些复杂,“花藕夫人对你用了暗器,差点害我们一尸两命,秦夜烛是她这么做的诱因,若要对他们动手……”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需要荆沉玉或者她自己亲手来吗?
她和荆沉玉前往古墓之前发给秦家二房的消息,也不知他们运作的如何,云下似乎没有秦家的弟子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若在这里不可能不出现,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里没有秦家的人。
围剿魔界这么重要的事秦家都没人来,得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昭昭心里有了计较,去看荆沉玉时发现他表情怪怪的。
她一怔,猛地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某个用词。
一尸两命。
啊这,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就是很不对啊!
这个词不该用在这里!
昭昭吸了口气,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要去帮忙吗?快打起来了。”
荆沉玉扫了扫云下,带着她离得近了许多,单手结印,一道蓝色的光飘下去,落在善宁长老背上。
作为九华剑宗的发言人,善宁长老是很擅长笑着气死人的。
但燕轻雀年纪轻轻,口才也不错,三言两语就把九华剑宗架起来了。
他师尊的尸体还在天师宫的营地放着,那么显眼的剑伤,他们就是瞎了也认得出来是般若留下的,这叫他如何是好?
眼下剑拔弩张,善宁觉得还是不要真的打起来为好,魔界情况不明,先围剿了魔界才是正题,其他的可以延后再说。
他正想用这个理解结束争论,突感背后一阵冷意,接着体内忽然多了一股强大剑气力,他只觉剑意澎湃,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本命剑激动地飞出来,蹭一下子削断了燕轻雀的马尾。
燕轻雀愣住了,他太了解善宁和九华剑宗的处境,心里其实知道今日闹得再凶也不会真打起来,就是想再闹一闹多争取点利益。
再者,他是的确因师尊的死恨死了他们,哪怕不能立刻杀荆沉玉报仇,也要他在修界彻底身败名裂,让所有修者都看看他如今的疯狂模样。
他如何都没想到,善宁会动手。
“这个,那个。”善宁自己都没搞懂这是怎么了,但这澎湃的剑意真的很让他想施展剑法啊!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派战意道:“既然天师宫咄咄逼人,那不如就派你们的入出来打一场,让本座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
“……”
“……”
方才还吵闹的营地突然寂静下来,燕轻雀皱着眉,他一侧,不远处的孙天师站了出来。
“九华剑宗未免太过嚣张,就让本天师来领教一下你们的本事好了!”
孙天师可是天师宫地位和修为仅次于张天师的存在,善宁却不是九华剑宗除荆沉玉外最强的,还不如让山明长老来和孙天师比试公平。
可善宁一点都没却步,他二话不说迎上去,快到不可思议地战胜了对方。
云上,荆沉立于剑刃上操纵着那股剑意,善宁与他同修九华天玄剑法,内功法是一样的,修为也不低,他操纵起来得心应手,看不出一点磕绊。
于是乎,孙天师也被打败得非常行云流水。
倒在地上,孙天师不可思议地望着善宁:“臭道士什么时候修为如此高了!你看起来分明差本天师一个大境界!”
善宁长老意气风发:“死牛鼻子骂谁臭道士呢,既你先言词不雅那本座也不必给你好脸色了,剑修擅长越级打架你第一天知道吗?怎么,刚才还一副吃定本座的样子呢,现在怂了?怕了怕了?不会吧不会吧?”
孙天师气得起来再和他打,这次又是一招落败。
“哈哈哈哈哈,本想仗着修为比本座高来仗势欺人,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善宁长老得意地扫过天师宫众人,“无意冒犯,但本座就想问问在座的各位,还有谁?还有谁???”
这时善宁已经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这分明是有人相助!
会是谁?肯定不是宗主,那还能有谁?自然是剑君了!
剑君就在附近,那张天师肯定是剑君杀的无疑了。
这家伙死了也就死了,妄图谋夺剑君之位,那日诛魔台将剑君置于不利之地,之后处处压九华剑宗一头,天师宫俨然已经有了要做第一仙宗的意思,宫内弟子各个张牙舞爪,若真让张天师剿灭魔族,杀了夜月眠,那还得了?
就不说剑君恐怕会更身处危机,九华剑宗万年基业也会受损,他们修炼这么多年,就没当过第二,忍不了好吗!
其实那日在诛魔台,要不是怕当着众人的面动手会让其他人非议剑君,让剑君难以回头,他们绝对不会拦着,根本就没受过这个气。
人家做了初一,他们凭什么不能做十五?
现在好了,虽然剑伤还是不太好解释,但他们可以抵死不认!
只要没有人赃并获,他们就咬死是栽赃陷害就行了!
打定主意,善宁往前一步,瞪大眼睛:“你们俩还要来试试吗?我看你们天师宫就是不安好心,想趁机彻底夺了我九华剑宗第一仙宗的位置,搞不好张天师的陨落便是你们自己人所为,仙魔大战在即,你们自己自相残杀争权夺利也就罢了,竟还想拉我剑宗下水,欺负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我们剑宗修士还没死光了!我们可不会上当!其他人也不会!如今对付魔尊,剿灭魔界才是正题,切不可被这群牛鼻子牵着走,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沉默。
能以为如何?
绝对的实力面前,再硬的骨头都没有用啊。
孙天师都得倒下了,天师宫其他天师修为都不如他,方才善宁那样挑衅都没上,现在也不会说什么了。
若要再说,可不就真成了唯恐天下不乱,要在仙魔大战在即的时候搅乱修真界了。
这帽子可不能让善宁扣下来。
燕轻雀神色变了几变,须臾后,他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摸了一下被削断的马尾说:“既如此,那家师的尸首便不按七日送问心宗的规矩办了,等仙魔大战事了,再回剑宗与你们做个决断。”
“做什么决断,哪来的决断,此事与我们无关,与剑君更无关,剑君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们莫不是觉得自己搞不定夜月眠,想用这种方式把剑君逼出来替你们卖命?想得美!”山明长老飞出来,“老道第一个不同意!一个个心机深沉,自己逼走了庇护修真界千百年的君上,现在要和魔界打起来了知道怕了,剑横在脖子上你们知道怂了,早干吗去了?!”
山明长老吹吹胡子:“和魔界打起来天师宫有一个弟子敢往后跑,老道一剑一个,都不用那魔族动手,老道帮你们清理门户!”
“你……”燕轻雀面色冷沉,再也笑不出来,分明九华剑宗才是没理的那一边,可说着说着,天师宫反而到了不利之地,他们甚至害死了师尊!
这算什么?
看看周围,方才还为天师宫说话的其他宗门都在孙天师败下阵来后缄默了。
大战在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已经站了队。
燕轻雀眯了眯眼,淡淡道:“不管你们怎么狡辩,师尊之死,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抬头望天,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善宁的修为古怪,肯定有什么问题,猜测荆沉玉或许在附近。
“无论是谁我都不怕。”燕轻雀冷声说,“师尊教我养我,爱我如子,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
他这话说的倒让人十分羞愧,悯天宗的人不得不站出来,叹息一声说:“可将张天师的尸首暂时交给贫僧,悯天宗弟子会日日为天师念经超度,让天师早入轮回安息。”
燕轻雀不知想到了什么,冷淡道:“不必了,师尊自有我守着。”
他越过众人望向华倾:“还是那句话,等此间事了,九华剑宗必要给天师宫一个说法。”
华倾一直没参与,这一刻终于站了出来。
他双手揣着,心不在焉道:“找九华剑宗做什么?剑君早已说了不再做剑君,那便与九华剑宗无关。你们非要说是他杀了张天师,除了那剑伤又拿不出别的确凿证据,非要寻个仇家的话,那也不该是来找剑宗,而是寻你们认为的凶手。”
上下一扫燕轻雀:“怎么,燕师侄不敢去?就只占这个歪理要为难我剑宗?荒谬至极。”
“……”
“不敢就不敢,坦白讲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觉伤势有异,并非剑君所为,怕去了反送性命?”华倾念念有词,“难不成真如我座下长老所说,这都是你们天师宫的内部争斗,故意引到我们剑宗身上,意图……”
“报!”
前方查探消息的探子突然出现,打断了双方对峙。
无数双眼睛望过去,那探子满头是汗地说:“魔界消息!魔尊夜月眠陨落了!”
“什么?!”
般若剑上,昭昭手一紧,拉着荆沉玉:“怎么办,他们知道了。”
荆沉玉很淡定:“无事。”他漠然地收回视线,“有华倾在,这些人不足为惧。”
他不知看了什么方向,一时沉默,昭昭顺着望去,是荆夫人。
荆家作为世家之首,当然也参与了这次围攻魔界,荆夫人刚才就一直带人在外围听着那边对峙,并未插话,哪怕天师宫一直指责着她的亲生儿子。
她雍容高贵的做派更让人难以相信荆沉玉会做出杀了张天师的事,但其实就算荆沉玉站出来说是,人就是我杀的,他们其实也不会真的将他如何。
一来他们没有能力,二来,修界是真的需要这根定海神针。
剑君刚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没觉出什么,但很快的,哪怕有张天师坐镇,他们依然感觉到了三界内蠢蠢欲动的危机。
如今主动围攻魔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张天师算是给了他们一点信心,这下子也这么轻易死了,可见很不可靠。
最可靠的永远都是曾经不论发生什么,都能以一己之力平定一切的荆沉玉。
剑君永远是剑君,无可取代,失去了才知道他的好。
可他还会回来吗?
没人知道。
他们如今要做的,是看看魔尊到底是如何陨落的。
天师宫的孙天师激动道:“看啊!魔尊陨落了!一定是荆沉玉!他来了这里,害死了宫主!”
“然后顺带杀了魔尊?”华倾顺着说,“那要我看,张天师也算死得其所。”
孙天师瞪大眼睛。
“本来仙魔大战死伤难以估量,如今只是死了一个张天师,换得大家安全,魔尊陨落,这简直太划算了不是吗?”华倾看过去,“剑君还是剑君的时候,时时刻刻有为三界牺牲的准备,且一次又一次真的那么做了,怎么换张天师做了修界至尊,就没了这样的觉悟?”
善宁体验了一下剑君高深的剑意后心潮澎湃,忍不住附和:“我剑宗过去可是也时刻做好了失去剑君的准备,怎么到了你们天师宫,就这么毫无责任感了,只顾自己的宗门了?”
云上的昭昭:“很好,不用看了,去问心宗吧。”
这一环扣一环,九华剑宗几位长老说话简直不要太严密,孙天师都气吐血了,偏偏无法反驳。
魔尊陨落的消息为张天师的死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都对他的陨落不那么在意了。
哪怕是悯天宗的佛修都不能反驳华倾的话,一人牺牲换三界太平,这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以前是荆沉玉在牺牲,大家没觉得怎么样,今日牺牲的是张天师,又有什么区别?
昭昭真的完全不担心了。
让他们自己玩去吧,没了张天师和天师宫这个搅屎棍,秦家也没派人来,仙魔大战的结果不会太伤及彼此,有曲春昼和江善音在魔界斡旋,说不定还能就此达成和解。
当务之急,是荆沉玉的伤。
“听说问心宗的流彩道君已经闭关三百年,不见外人,我们过去很可能见不到她。”
昭昭有些困扰。
荆沉玉抬起手,轻轻帮她拂去额边扰人的碎发,这个处于话题中心,哪怕人没出现都搅动风云的人,此刻什么都没想,只是认认真真地帮她顺着头发,仿佛在做这世上他认为最重要的事。
昭昭歪过头:“不过我有办法见到她。”
原书里星流彩只出场过一次,就是帮荆沉玉拔除蛟气。
那时是借着荆沉玉剑君的身份和剑宗的财富请她来的,现在昭昭一样都用不了,但她一直记得一件事。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越过问心宗其他人,直接将消息传给闭关的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