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陆嘉钰包场,楼上楼下都没人,他们干脆没开包厢,就在外头玩儿。本就是冷淡的装修风格,人一少便更显安静,这群人倒玩得开心。
但热闹过后,总感觉少点什么。
“啧,陆嘉钰人呢?把我们丢这儿,自己快活去了?”
“快活个屁,连个女人都没有。”
他们这一圈都知道,陆嘉钰对女人没多大兴趣,也不是不喜欢,就是看不上。顶漂亮的姑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愣是一眼都不看。原本他也不管他们带不带女人,自己不碰也就罢了,今儿都不许他们带。
“以前也就算了。他不是在邺陵找了一个?”
“诶,言深,你去问问。”
左柏一抬脚,鞋尖往边上的人怼去。
身侧的男人一身整齐挺括的西装,神色冷冽,明明看着右边,却像是知道边上人要做什么,长腿一抬,躲开了。
深雪似的黑眸看过来,盯得人直发慌。
左柏:“你在手术台上这样也就算了,喝个酒还一本正经的。这么些年了,找乐子都不会,听我爸说你去相亲了?”
陈言深性子冷,从小就沉默寡言。
他和陆嘉钰一比,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处处拔尖,恪守礼教。可偏偏他和陆嘉钰关系最好,说来也挺古怪。
陈言深放下酒杯,只字未发,出去找人了。
地方就这么点儿大,里面没有就在外面。他径直朝阳台走去,门一开,冷风夹杂着烟味扑面而来。
“吸烟有害健康。”
他言简意赅。
陆嘉钰懒散地倚在栏杆上,闻言瞥他一眼,没出声。等人走近了,挑衅似的把烟往人脸上吹。
陈言深问:“女朋友面前也这样?”
陆嘉钰轻哂一声:“她懒得管我。”
陈言深微顿,这周陆嘉钰的状态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但其中细微的差别他能察觉到,原以为是因为家事,没想到是为了女朋友。
他问:“什么样的女孩?”
陆嘉钰微眯起眼,辛辣的烟味刺激着中枢神经,想了一阵觉得心烦,碾灭了烟不乐意抽了。
什么样的女孩?
他回忆着在邺陵零碎、温暖的日子,想起柔软的触感和橙花香气,深吸了口气。
半晌,他道:“呆子,傻子。”
陈言深闻言,冷峻的面容有了些许笑意:“听来你很喜欢她。”
陆嘉钰挑了挑眉:“哪儿听出来的?”
“进去吧,外面风大。”
陈言深人不如其名,话说了一半,不欲多解释。
陆嘉钰听了一半,没听出什么趣味来,怎么肯轻易放过他,追着人进去,非得问哪儿听出来的。
两人进去时,桌上正热闹。
一个个起着哄,眉眼带笑的,不知道在闹什么,走近一听,原来是开了个赌局。
“来来来,都说说。陆嘉钰对那女人有几天兴致。”
“咱陆公子第一次,都给个面子啊。”
“东西都往这儿丢,来者不拒。”
众人一阵哄笑,还真赌起来。
“他同一辆车都开不了几次,我赌十天!”
“人在邺陵,十天都见不了一次,我赌一个月。”
“能让陆嘉钰看上的,我觉得不一般,三个月吧。”
桌上丢了不少玩意儿,还有起哄丢了把车钥匙。
生怕这赌局不够热闹。
陆嘉钰在边上饶有兴致地听了半天,酒意上涌,随手摘了腕表往桌上一丢,轻佻一笑:“半年。”
他人就在这儿,没道理输给他们。
二楼哄笑声阵阵,一楼安静无比。
尤堇薇静静地立在原地,仰头看二楼的男人。
他正笑着,眉眼懒懒散散的,随手在桌上拿了瓶酒,仰头往嘴里灌,喉结剧烈滚动。
幽暗的灯光下,人群中,他依旧闪耀的像星星。
半年啊,比她想得更短。
只不过从冬到夏,甚至不能一起过秋天。
尤堇薇低下头,静了片刻,转身离开。
-
凌晨,一行人准备换第二场。
第一个推门而出的男人踉跄了一下,惹得后面一阵笑,他回头正想说话,余光忽而瞥见不远处的女人。
夜深了,她穿着单薄的大衣。
米白色的,在这深夜像一朵静幽的花。风藏不住她窈窕的身形,许是觉得冷,她摘下围巾重新往上戴,露出那张脸来。
纯而艳,冻红的鼻尖更显乖巧和可怜。
他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
酒意上来,竟然有点儿腿软。
“堵着门干什么?”
“喝多了走不动道儿?”
身后的人催他。
他侧开身,指着不远处问:“你们谁认识?”
说着,一行人出了门都往那个方向看。
陆嘉钰走了一半道被堵着,不耐烦轻啧一声,骂人的话都在嘴里了,忽而看见风中熟悉的身影。
他倏地顿住,对着朝她看的这群人冷声道:“滚开。”
陆嘉钰穿过人群,大步迈向在冷夜里挨冻的女人。
她似有所觉,忽然抬头看他看来,待看清楚了,对他笑了一下。
杏眼微弯,粉唇泛起弧度。
又乖又安静。
陆嘉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半仰着脸,眼睛亮亮的,藏在兜里的手拿出来,用指尖戳戳他的脸。
她温声道:“异地恋的女朋友来看你了。”
陆嘉钰轻喘息着,见到她,这些天心中的烦闷刹那散了。他伸手,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忽而用力,单手把人按到了怀里。
“……什么时候来的?”
他哑声问,手掌严丝合缝地摁着她柔软的发。
尤堇薇靠着他的胸膛,蹭了蹭微凉的衬衫布料,轻吸了口气,酒味弥散,在他身上却不难闻,闻起来像洒落雪地的酒,有些冷。
“我给你发信息了,也打了电话。”
她一字一句说着,像是在说我没有不找你。
陆嘉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笑一声,问:“陪我去玩会儿?还是回去,都行,随你。”
尤堇薇轻声应:“小迷在,下次陪你。”
陆嘉钰心情好,也不介意那小不点怎么这时候来烦人。他转身朝那群看热闹的人笑骂了句滚,牵着人往车边走。
“他人呢?”
尤堇薇拉着他停下,看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怕我冷,去给我买夜宵了。等他一下。”
陆嘉钰捏着掌心冰冷的手,揉搓片刻,问:“怎么不进来?呆子才在外面挨冻。这儿的人认得mint。”
说完,他语气变了:“门口的人拦你们?”
尤堇薇摇头:“我没去过这样的地方,想在外面等你。”
陆嘉钰挑唇一笑:“不是要跟着我学吗?以后该我去哪儿你跟到哪儿,这些个烂地方看遍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她抿着唇,轻声道:“好。”
陆嘉钰轻倚在车上,姿态闲散,瞧着她乖乖的模样,心说嘴上应好,下回不想来还是不来。
“以后不干涉你工作的事儿。”
陆嘉钰竟先低了头。
尤堇薇诧异地睁大眼,一双杏眼圆滚滚的模样惹得他又是一笑,把人拽过来摁在胸前,低头问:“这么难以置信?”
清凌凌的眼看着他。
她小声控诉:“你很坏,你自己说的。”
陆嘉钰闷笑一声:“这话没说错。”
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直把陆嘉钰那群朋友看傻了,心说这十天半个月的不是输定了,难不成真能有半年。
小迷回来时拎着一碗汤。
见了陆嘉钰冷着张脸,不乐意搭理他。
陆嘉钰佳人在怀,不和他计较,把车钥匙丢给司机,一行人回灵犀胡同去了。窄窄的路,他牵着她往里走,步子一轻一重。
“簇簇爱迷路,一个人可不能来。”
他酒意未消,故意逗她。
尤堇薇道:“多走几次就认得了。”
陆嘉钰低眸,侧头和她耳语,鼻息黏腻,气音往她耳廓里钻:“暗示我该常带你来?夜里来?”
“……”
她没有这个意思。
尤堇薇起先被他这么一逗总容易脸红,现在却还好,反正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便学着他的样子说:“不行,不能当你是鸭。”
陆嘉钰:“?”
-
进了四合院,刘轶已经睡下了。
四周黑沉沉一片,只院里留了盏灯。
陆嘉钰随手一指正中间的屋子,道:“我住这间。这院子改造过,垂花门当宅门用,进门就是内院,左右厢房都有人住,我住正房。”
尤堇薇来时看过,跟着他进了屋子。
冷冷清清的一间屋子,没有半点人气。
植物、花草一样都没有,甚至没个热水壶,一摸桌上的水都是凉的。旧式的家具年代久远,更显单薄,古董架上倒是有不少新奇玩意儿。
“坐会儿,我去洗澡。”
他一身酒味,熏得自个儿都头疼。
再出来是半小时后。
半明半暗的屋内已澄亮一片,暖意浮散,外间有说话声,还未走近,先闻到浅淡的桂花香。
现在是冬天,他们院里的桂花早已落了。
“尤尤,你什么时候回去?”
小迷正问她。
尤堇薇道:“明天晚上就回去。”
陆嘉钰掀了帘子出去,瞥了眼桌子,原本空荡荡的桌上放了只宽口白瓷罐,香气四溢,保温水壶立在正中,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
听到动静,她看过来:“吃不吃桂花圆子?”
听小迷说陆嘉钰爱吃粽子糖,她猜想他应该不讨厌吃甜的,进厨房时看到有剩下的圆子和干桂花,干脆做了这个。
“来洛京就为做这个?”
他笑她,说着却坐下从小罐里盛了一碗。
碗里白嫩嫩的圆子漂浮着,边上散落清雅的桂花,似金箔洒落,看着香甜可口,正适合冬日。
陆嘉钰随意惯了,这会儿随便披了件睡衣,头发还湿着,发根处已生出黑发,他随手将湿发拨至脑后,想着颜色又该换了。
尤堇薇看他湿漉漉的模样,摸着去了里间。
陆嘉钰见她进去,问小迷:“她什么时候到的?”
小迷语气冷冷的:“八点到的,在机场等了你半小时,你没回复打车来的胡同,不认识路只能找我。我带她去island快十一点了,她说未成年不能进酒吧,自己进去的,进去几分钟就出来了。在外面等了你一小时。陆嘉钰,你在里面干什么?”
陆嘉钰哪听得了教训,不耐烦道:“我能干什么?手机没电了。”
从角落里找出手机,充了会儿电,打开看到她的两条短信和一个未接电话。又想起她说给他发了短信也打了电话。
他神色难辨,低骂了一句。
尤堇薇拿着毛巾出来,很明显感受到桌上气氛尴尬。她看了眼小迷,小少年几口喝完剩下的,对她笑了一下,说回去睡觉了,说完就走,没分一个眼神给陆嘉钰。
“怎么了?”
她拿着毛巾轻拭着他的短发。
陆嘉钰专横了十几年,从不对任何人解释,这话到了嘴里难以张口。他几度放下勺子,可直到碗见了底,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这样的安静很是怪异。
尤堇薇轻轻拨弄着他半干的发,试探着问:“是不是该染新颜色了?颜色快褪了。”
紧跟着接了一句:“还染我喜欢的颜色吗?”
“……簇簇。”
陆嘉钰喊她。
尤堇薇轻“嗯”了声,等着他说话。
半晌,他道:“下回染什么?”
尤堇薇弯唇一笑,温声道:“桂花的颜色很漂亮,染个金色吧。你染什么都好看。”
下次要接到她的电话。
陆嘉钰想。
第18章 热意 “知道丢男朋友在床上的下场吗?……
隔天醒来, 早春的洛京竟飘了雪。
陆嘉钰难得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感觉还挺新奇,再看边上, 空荡荡的无一丝余温。
她一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懒洋洋地感受了一会儿早起的快乐,随手扯了长裤和毛衣, 穿着双拖鞋踢踢踏踏地往外走,走了几步, 停住, 又返回去。
屋里多了几株花, 俏生生的。
花瓶是原本就有的, 只是空着,这会儿拿来和这花作伴,相得益彰。他轻嗅了嗅, 竟没有香气。
陆嘉钰走近细看, 丝绸做的花,以假乱真,浑然天成。
走出看外间,角落里和桌上都有了颜色,与里屋一样,都是绢花。冷清的屋子顿时有了鲜活的生气。
“这手艺,老爷子见了都得上当。”
他眉梢微挑, 出去找人。
雪是昨夜开始下的,覆了薄薄的一层。院子里一片萧索寒冷的景象, 半点颜色都无, 这会儿反倒是他屋里像春天了,明明是这院里最冷清不过的地方,她一来就变了模样。
找了一圈, 在厨房里找到两个人。
没见她的踪影。
小迷和刘轶围坐在小桌边吃早餐,再简单不过的豆腐脑和猪肉包子,最边上放着一碟豌豆黄。
“哥,你回来了?”刘轶瞧见他,熟练地打招呼,“今儿精神不错?瞧着不困啊,稀奇。”
陆嘉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