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怯喜
时间:2021-12-29 16:09:10

  小迷比同龄孩子瘦小,比她矮一点,她多数时间会俯身和他平视。这一次也一样,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柔声道:“新年快乐。”
  话音落下,又一朵烟花绽开。
  绚烂的光彩落下,将她的眼睛映得明亮。
  陆嘉钰定定看着,心底忽而升起一股烦躁,他没管他们,直接开门上了车,“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这片温情。
  尤堇薇微怔,他怎么了?
  似乎又不高兴了。
  小迷像藏宝贝一样收好红包,打字:「他有病,别理他。」
  -
  跑车嚣张地疾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
  尤堇薇紧抓着握把,失重感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她忍了半路,终于出声:“你这样很容易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
  明明是指责的话语,却软得不像话。
  像在撒娇,撒娇也不敢大声。
  陆嘉钰降下车窗,车速减缓,侧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尤堇薇,问:“你一直这样?”
  尤堇薇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
  一双杏眼带着茫然,水意潋滟。
  冷风烈烈,横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轻点了两下。
  陆嘉钰一桩一桩数:“讨厌别人抽烟不说,不想和人回家不会拒绝,害怕也不知道出个声。”
  这样的性子,容易受欺负。
  而他,最喜欢欺负这样的人,压抑久了是会爆发的。他最爱看爆发的那一瞬,像火焰燃烧,最后烧得一点不剩,刺激极了。
  尤堇薇侧过头:“我从小就这样,很难改。”
  陆嘉钰勾起了然的笑,问:“为了讨好谁?你是邺陵人,却住在酒店里,和家里关系不好?”
  尤堇薇一怔,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陆嘉钰随口道:“猜的,晚上你做的菜,都是邺陵口味。”
  说是猜的,其实见她那天简历就送到了他眼前。
  22岁,邺陵人,自小生活在邺陵,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京大,民俗专业,去国外当过半年交换生,今年刚毕业,目前就职于一家手工艺工作室。
  她轻声说:“我在邺陵没有家人,家里太空,我不想回去。”
  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避开了第一个问题,细听她嗓音发颤,陆嘉钰侧眸看了眼她泛红的鼻尖,关上了车窗。
  “今天……”
  他话开了个头,被响铃打断。
  尤堇薇的电话响了。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半晌才接起电话,说话声音照旧很轻:“阿虞,过年好。”
  电话那头,尤靳虞站在深雪里。
  退后几步看一片漆黑的小院,问:“你不在家?”
  尤堇薇应:“我出差了,春天才能回去。外面冷,早点回家去吧,我不是一个人过年。”
  尤靳虞问:“去哪儿了?”
  她不说话。
  “去邺陵了?住在酒店?”
  尤靳虞一猜一个准。
  他捏紧手机,嗓音微涩:“姐,妈让我和你说新年快乐。她还让我给你带红包了,等你回来我给你。”
  尤堇薇知道,妈妈不会的。
  不会和她说新年快乐,也不会给她带红包。
  她只是轻声道:“新年快乐,阿虞。记得吃蛋糕。”
  -
  半小时后,车停在酒店门口。
  陆嘉钰反手关上车门,倚在车边点了支烟,无声地站在风里,打量着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酒店。
  辛辣的烟味融化在冷冬里。
  尤堇薇和他隔着点距离,从她挂了电话他就没出过声,看神情冷淡,似乎又不高兴了。
  她绕上围巾,温声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陆嘉钰抬眸,盯着她楚楚动人的脸。
  半晌,他轻嗤一声,咬着烟打开车门,作势要走。
  尤堇薇看着他略显冷漠的侧脸,指尖蜷缩,鼓起勇气喊:“陆嘉钰。”
  陆嘉钰微顿,转头看去,她站在冷风里,透白的脸晕染着初春的颜色。
  他在等,等她说话。
  几步之遥的女人杏眼微弯。
  她说:“陆嘉钰,新年快乐。”
  -
  自年夜后,尤堇薇没再见过陆嘉钰,她和小迷依旧相互发着微信。偶尔她在忙,他就乖乖地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初七这天下了雨。
  下午两点,尤堇薇将画好的图纸发给合作人确认,款式不复杂,胜在精巧、别出心裁,颜色晕染得很漂亮。
  合作人问她方不方便再去趟那处私人园林,说程总今天正好在,如果他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动工。还给她发了个红包,说过年没休息辛苦了。
  尤堇薇不怕辛苦,也不怕工程量而复杂。
  最怕的就是和甲方面对面交流,和人相处好难。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老实换衣服出门,她照旧裹了厚厚的羊绒大衣,高领毛衣遮住下巴,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如果围巾上羊毛不往她嘴里跑就更好了。
  雨日总是令人烦恼。
  虽说雨滴沙沙刮过屋檐的声音清脆好听,但路上容易积水,趟水而过的路段总是令人心生不喜。
  尤堇薇下了车,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跨过水塘,等进入园内才松了口气,放下伞拿出画稿往里走。
  这大冬天的,有钱人倒是风雅。
  两个人顶着寒风细雨在亭子里品茶。
  程卫一脸愁苦,这些天陆嘉钰可没把他折腾死,他气不过,大怒道:“难不成这个项目缺了陆嘉钰我就办不了了吗?大不了不挣这个钱,我受不了这委屈。”
  朋友叹气:“谁让他姓陆。你满地去找,像陆嘉钰这样身份的人能找出来几个?我可听说了,他和家里大吵一架,是被发配到邺陵来的,只是走个过场,没几个月就回去了,你忍忍。”
  程卫猛灌一杯茶:“什么叫发配?我们邺陵哪儿差了!”
  朋友给他续上水:“不是这个意思。说起来这件事也不是秘密,陆嘉钰对邺陵有感情,他已故的母亲就是邺陵人,他肯定想办好这个项目。”
  程卫匪夷所思:“陆夫人不是健在吗?继母啊?”
  朋友道:“是继母,和陆正明生了个女儿,还在上初中。严格来说他是独子,你可千万放在心上,这不是只是项目的事,想想将来不止邺陵,还有洛京。”
  程卫摸了摸脑袋,心说乖乖,哄女人他还有点本事,男人怎么哄?
  下一秒,他看见了尤堇薇。
  简单干净的姑娘像深冬绽放的花苞,白洁澄净,一路走来步步生莲。
  程卫忍不住想,若是他老婆不生气,他还真想雇几个姑娘穿着漂亮衣服成日在这园内走来走去,什么都不用做,只为赏心悦目。
  许久,他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
  晚上七点,豆石巷十六号。
  小迷再一次通关游戏,起身走到门口往外一看,躺椅上的男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走到边上晃了两下椅子,用不标准的的口音喊:“起床了。”
  露在毯子外的蓝发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他用力一堆:“陆嘉钰,起床!”
  “……”
  寂静过后,底下的人极轻地嗤笑一声,含着困意问:“不装哑巴了?服了你,哑巴也装得起劲。”
  小迷是陆嘉钰从国外捡回来的。
  这小孩儿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自尊心又强,被人嘲笑两次居然装上哑巴了。起初是不想开口说话,后来是为了好玩,再后来觉得周围人太没劲懒得说话,一装就是两年。
  小迷见他醒了,闷声道:“我想见尤尤。”
  陆嘉钰把毯子一掀,狭长的眸望过来,瞳孔映着冷夜,语调冷淡:“她有男朋友。”
  小迷一呆:“真的?”
  “大概率。”
  陆嘉钰随手揉了揉头发,想起那晚她在车上接的那通电话,虽然听不清谈话内容,但那头是个男人还是能听出来的,更重要的是那女人说话的语气,和他们说话时不一样。
  他的兴致起起落落。
  暂时没那想法了。
  小迷“哦”了声:“你是不敢吧,怕比不过别人。尤尤也看不上你,脾气差,性格恶劣,只有一张脸能看。”
  陆嘉钰:“?”
 
 
第5章 魅影   恋爱吧,和我。
  尤堇薇房门响的时候,刚收拾完行李。
  这趟行程过于匆忙,又正逢年节,合作人没准备好住宿的地方,昨晚才将地址发给她,说今早来接她。
  门一开,果然是合作人。
  她春风满面,喜悦道:“小尤,程总说他很满意,还给我们工作室介绍了两个大单,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
  尤堇薇弯起唇:“这是我的工作,不辛苦。”
  合作人强硬地拿过她的行李箱,说:“我特地从朋友那儿借了栋院子,昨晚布置好了工作间,缺什么就打电话告诉我。”
  这一路合作人心情高涨,聊完工作又聊起生活来。
  这么聊了一路,总算到了她的住处。
  车在巷子口停下。
  白色铁牌写着三个字:豆石巷。
  尤堇薇下意识看向停车位,没看到熟悉的颜色。
  巷子口栽着几株悬铃木,看着有点眼熟,但是邺陵的巷子大多长一个样,或许她以前来过。
  合作人道:“房子是旧了点,但胜在安静,适合我们干这行的。”
  “十四号…我记得这边是双数,诶到了。”她把钥匙和两张票递给尤堇薇,歉意道,“我有事要先走,这里有两张别人送的音乐会门票,工作之余也要记得放松。”说完,急匆匆走了。
  尤堇薇捏着门票发了会儿呆,看向这两个月的新住处——双层独栋小院,带着院子,墙头攀着深绿色的植株。
  打开门,滚轮滑过石板。
  方方正正的小院,左侧一口天井,边上放着几只水缸,盆栽是新买的,角落一株山桃树,年岁颇大,地面是清水方砖。
  一切都是邺陵的模样。
  尤堇薇微舒了口气,拎着箱子进了卧室。
  午后坐在院里,她拿出两张门票。
  明晚七点半,经典音乐剧交响音乐会。
  -cc:小迷,明晚有时间吗?
  -mint:现在就有。
  -cc:想不想去听音乐剧?
  -mint:啊,无聊。但我要去。
  -cc:我来接你吧?
  -mint:…不用!
  尤堇薇眨眨眼,想起那晚和小迷蹲在巷子里等陆嘉钰,他小心翼翼地看她,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她忍不住弯唇一笑,小少年还挺可爱。
  凌晨两点,重重的关门声响彻寂静的夜。
  半梦半醒间,尤堇薇掀起被子挡住头,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隔壁十六号。
  陆嘉钰进门把大衣一甩,随手拿起桌上的陶瓷水壶往嘴里灌,冷透的水滚过喉间坠入空荡荡的胃里,“啪嗒”一声脆响,水壶放下,指节随意抹过唇角的水渍,酒意微微消散。
  窝在沙发玩游戏的小迷听到动静,起身往客堂一看,皱起眉:“陆嘉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懒?”
  明明热水壶就在脚边。
  陆嘉钰懒得和他争论这点小事,身体往躺椅里一砸,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哑声问:“怎么还不睡?”
  这小不点虽然难管,但习惯还不错。
  平时十二点之前早就睡着了。
  小迷嘀咕:“我等你回家。”
  陆嘉钰闻言嗤笑了声:“等我?有事就说。”
  小迷高兴一晚上了,忍着困意也要等陆嘉钰回来在他面前炫耀。他昂起下巴,一字一句道:“尤尤邀请我和她去听音乐会。”
  “……”
  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动,准确地握住空水壶,微凸的指节泛白,用力一拽,直直朝脚下砸去。
  瓷白的水壶顿时四分五裂。
  像月光碎了一地,映着少年得意的笑。
  “滚。”
  陆嘉钰语带戾气,被子一掀,不理人了。
  -
  隔天中午,躺椅上的男人被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
  毯子里伸出一只瘦削、漂亮的手,随便摸了个东西往地上一砸,那动静顿时停了,不一会儿,小迷出来了。
  他不满:“陆嘉钰,你干什么?”
  “砸坏了还要去买,烦不烦!”
  陆嘉钰不耐烦:“吵什么?”
  小迷轻哼:“我选衣服你懂吗?我要和尤尤去约会了,你继续去应酬,不用管我,最好喝死在外面。”
  说着,白眼一翻,又进去选衣服了。
  陆嘉钰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余光瞥见屏幕亮起的手机,接连几条信息,都来自程卫。
  -陆总,忙了几天不如换个场子。
  -我这里正好有两张音乐会门票,马上找人送来。
  -一点心意。
  音乐会门票?
  陆嘉钰微眯了眯眼,喊:“mint!”
  “干什么?”
  “音乐会几点?”
  “七点半!”
  陆嘉钰视线落在发过来的门票上,晚上七点半,邺陵大剧院,经典音乐剧交响音乐会。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狗东西。”
  他低骂了句,勾起唇角。
  -
  六点半,小迷换上新买的风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地转了个身,吹了个口哨,准备出门。
  “你怎么还在家?”
  他可不想这人坏他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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