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墨微微一笑,抬手接过:“没关系的。”
他看向苏时意,嗓音温柔:“时意,父亲让我们现在过去。”
“好。”
苏时意转头,对着时鸢歉疚道:“不好意思时小姐,我可能得先过去了。”
时鸢连忙回道:“没事的,你先去忙吧。”
顿了顿,她又柔声说:“今晚的事谢谢两位了。”
苏时意笑了笑,和她道过别,便跟着殷子墨走了。
目送着苏时意和殷子墨离开后,时鸢顺着走廊另一侧的方向径直走,打算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待会。
才刚绕过一个拐角,就撞见温书莹正挽着白锦竹的手臂走过来。
时鸢脚步骤停。
不知道两人此刻在聊什么,温书莹的脸上笑意盈盈,白锦竹则是微微蹙着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锦竹抬起头的瞬间,脚步也停在那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样措不及防的撞见,时鸢神情微怔。
面前熟悉的面孔与记忆里慢慢重叠。
她嘴唇翕动,下意识轻声唤道:“老师....”
话音落下,白锦竹也是一愣,她很快便掩住那抹失态,神色浅淡疏离。
“时小姐,好久不见。”
这时,温书莹看了时鸢一眼,转头对白锦竹道:“老师,要么我过去等您吧,您和时小姐慢慢聊。”
她这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像是真心的想要给她们二人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温书莹的确想要尽可能地避开时鸢。
从上一次她将裴忌患病的事情说出去之后,到现在,裴忌还一点动作都没有。
温书莹并不觉得是裴忌大发善心地放过她和季云笙,他绝不可能是心软的人。
她猜不到裴忌要做什么,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更害怕,每天都在未知的恐惧中过得胆战心惊。
她不敢再赌下去了。不管季云笙接下去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参与。
温书莹稳了稳心神,说罢便不做多留,抬脚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白锦竹和时鸢两人。
看着对面几年未见的恩师,时鸢喃喃出声:“老师....”
白锦竹微微敛眸,语气淡而疏离:“时小姐别再这么叫了,我早就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时鸢虽然早就想象过白锦竹冷漠的态度,此刻心口却还是一阵抽疼。
她动了动嘴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沉默片刻,白锦竹又平静开口:“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你说你想要演戏,想要赚钱,所以放弃跳舞。人各有志,我理解,所以当初也尊重你的选择。”
时鸢的脸色苍白下来,又听见她道:“既然你现在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必纠结于过去了。”
白锦竹顿了顿,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缓声又道:“今晚的事情很抱歉,Steven品行不端,明天就会被星崎解雇。”
“既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白锦竹就绕过她离开了。
走过转角,确保身后的人看不见了,白锦竹才靠在墙上,脸上冷漠的伪装终于淡去,像是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
她深深舒了口气,将心里升起复杂不已的情绪慢慢压了回去。
直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确保看不出什么异样,白锦竹才回到宴会厅里,走到丈夫陈俊明身边。
陈俊明一眼看出爱妻兴致不高的样子,关切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白锦竹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刚刚遇到时鸢了。”
陈俊明略微思索片刻,想起来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学生?”
她轻叹一声:“嗯。”
想起什么,白锦竹皱起眉道:“对了老公,那个Steven,人品不太好,转总部的事还是算了吧,让他哪来回哪去。”
陈俊明已经听说刚刚发生的事了,也心知白锦竹只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一直还是记挂时鸢这个学生的。否则也不会赶在今天晚宴前回国,也是为见时鸢一面。
他安抚地拢住她的肩膀,“放心,我知道了。”
*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一阵不大不小的谈话声传出来,是两个女人。
一人轻笑着道:“我刚刚看见白锦竹了,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看呢。”
哗哗的水声响起,另一人答:“估计是因为看见时鸢了吧。当初废了那么大力气想培养的苗子,说进娱乐圈就进娱乐圈了。”
“所以当初时鸢到底是因为什么没跟着白锦竹出国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学舞蹈多苦啊。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坚持不下去转行的有多少人呢。”
那人轻嗤一声,“呵,还真是个白眼狼。”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钱。
时鸢垂下眼,唇角慢慢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无声地抬脚离开。
顺着会场的小门出去,是一座酒店里建的花园,看不见什么人。
时鸢放心地找了处长椅坐下,晚风有些凉,她没穿外套,只能靠环抱着手臂取暖。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朦胧,时鸢仰头望着,渐渐出了神。
也许是因为今晚见到了白锦竹,她又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在没有发生那些事以前,时鸢一直觉得,她是会跳一辈子舞的。
而白锦竹,则是那个可以将她带到更大舞台的人,也是她此生最感激的人之一。
当时时鸢还是18岁的年纪,奶奶没人照顾,她离不了南浔。
拜了白锦竹为师后,白锦竹帮她报名了一场时鸢从前根本不敢想的国际赛事,甚至为了帮她纠正动作,不惜推掉了许多工作,留在南浔整整一个月。
获奖的那天,台下的掌声震耳欲聋,时鸢站在台上,手里抱着花,眼前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身上所有受过的所有伤痛,流过的泪,仿佛在那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白锦竹紧紧拥抱着她,亦是热泪盈眶,十分动容。
她动作温柔地擦掉时鸢眼角流下的泪,目光爱怜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欣慰。
“时鸢,你要答应老师,永远不要因为外界的诱惑而停止跳舞。”
“你是老师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只要一直坚持下去,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的,把古典舞发扬光大。老师相信你。”
时鸢眼眶湿热,一下比一下重地点头:“我会的,老师。”
白锦竹望着她,笑得温柔。
画面一转,变成了她和白锦竹道别的那天。
是她食言了,当初她亲口答应老师的事,她都没有做到。
“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和您一起去美国了。”
她顿了下,慢慢地说:“我想去演戏。”
白锦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很需要钱吗?”
时鸢闭了闭眼,藏起眼底所有挣扎的情绪,咬着牙将心里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她苦笑着:“不止是因为这个...老师,跳舞太累了。”
时鸢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白锦竹望着她的眼神。
临走之前,白锦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时鸢,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她知道,白锦竹那天很难过,很失望,甚至不惜与她断绝师生关系,以后都不再往来。
老师是该恨她的。
以至于今天再见,白锦竹对她的态度,时鸢也不意外。
如果那天,她和老师说了实话,老师一定会更难过的。
她不是不想跳了,而是不能跳了。可她不能说。
有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也许就能少一份痛苦。
可直到今天,看见曾经亦师亦母的人,面对她时的疏离冷漠,时鸢的眼眶还是会止不住地发酸。
月色下,她独自一人的身影孤单又寂寥,被月光扯出一抹长长的影子。
忽然,时鸢放在身旁的手机响了。
是裴忌打来的。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号码,时鸢的心口忽然跳了下。
她压下那阵复杂的情绪,然后接起他的电话。
低沉熟悉的嗓音措不及防地入耳。
“晚宴结束了吗?”
在外面呆了半天,其实时鸢也不知道结束了没有。
她含糊地应:“结束了.....”
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声说:“出来,我在外面。”
时鸢一怔,讷讷地问:“你已经回来了吗?”
“嗯。”
她握着手机的手蓦地紧了紧,复杂的情绪在心口肆无忌惮地冲撞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时鸢忽然起身,脚步飞快地往出口的方向走。
身上的裙摆有些长,她穿着高跟鞋,一只手提着裙摆,一步走得比一步快,到最后甚至已经跑了起来。
会场的门口的台阶很长,她三步并作两步,早就没了女明星的端庄。
直到看见台阶下站着的那道身影时,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盘踞而上,紧紧收缩,让时鸢的脑中根本做不得思考。
她再也忍不住,直直冲进了他的怀里。
裴忌还没等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落进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时,心里压抑着的委屈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从晚上被人纠缠洒酒,再到被恩师冷待,积压了一晚上的情绪都因为此刻他的突然出现,溃不成军。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忍回去。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裴忌的眸色蓦地沉下来,神情阴沉得吓人。
“谁欺负你了?”
时鸢的嗓音发涩:“没有...我只是......”
她顿了下,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想你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僵,刚刚眼里翻卷的风暴瞬间被克制了回去,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猫似的,听得人心疼。
他显然没信她的话,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后脑勺,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裴忌似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声,“我才离开几天,又挨欺负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慢慢松开抱着他的手。
“真的没什么.....”
时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她都能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能说自己痛,因为这样的话,爱她的人会更痛。
所以她得撒谎。
下一刻,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衣服还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地包裹上来,阻挡住凛冽的寒风,突然让时鸢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安心的感觉。
用外套把她裹紧后,裴忌微低下头,目光直直看着她,锐利得仿佛能够看穿她的一切伪装。
他忽然低声道:“时鸢,我说没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时鸢蓦地一怔。
裴忌垂眸望着她,眉眼无奈,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的嗓音低而清冽,融在晚风里,在她的耳畔格外清晰,每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哄你。”
第46章 我说喜欢,能在这试试么……
他的话像是一小串石子被投到一汪湖水里,打破了看似平静的伪装,在她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其实她都习惯了的。
习惯把所有受过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埋在心里,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了。
可真的当有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愿意听你所有的委屈和心事,那些自以为坚韧无比的盔甲,轻轻松松就会溃不成军。
时鸢抿紧唇,忍着鼻尖那阵酸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逼着她,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嗓音缓和:“先上车。”
裴忌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带司机,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出了机场直奔她在的地方,就跟循着味儿来似的。
他慢慢开着车,余光瞥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随即一打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时鸢坐在副驾驶座上出神,浑然未觉车子已经不知何时驶出了市区,开上了一条渺无人烟的山路。
新组装之后的布加迪威龙,配置和性能完全称得上是顶级赛车,前天提的车。
裴忌的指尖轻敲着方向盘,忽然开口问她:“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时鸢回过神,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什么?”
“安全带系好。”
时鸢一怔,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条黑漆无人的山路,一辆车都没有。
她的美目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你不会要.....”
裴忌侧眸看她一眼,轻笑了下。
“害怕吗?”
她安静了瞬,下一刻,却又慢慢摇了摇头。
一双如水般柔和的杏眸安静望着他,含着无言的信任和坚定。
“有你在,我不害怕。”
他又笑了。
车子慢慢在一处白线后停下,时鸢看着他随手把腕上的表摘下来放到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把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利落的手臂线条,他的手臂上有疤,却平添了几分野性和力量感。
看着看着,时鸢猛地想起来什么:“等等,这里会不会有车经过...”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调试车上的什么装置,神情认真专注,语调却漫不经心。
“不会,你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