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江户川柯南才意识到他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身旁还有个比他更失魂落魄的人。
“安室先生以前和薰小姐认识吧?”已经是确定的口吻。江户川柯南差不多猜出了他们的关系,一时都有些同情他了。“安室先生……你还好吗?”
安室透摇摇头:“我没事……”
看上去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江户川提醒他道:“安室先生,刚才那个男人看上去并不简单……就算是为了薰小姐,我也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
安室透苦笑了下:“柯南,你真是——”
“还有另一件事,那个死者……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被水草缠上的吗?他的死,真的和薰小姐没有关系吗?”
安室透垂眸看着他:“对,他确实是自己缠上水草的。好了,柯南,这些事就交给警察来做,你该去休息了,熬夜可是会长不高的。”
他抱起柯南,朝和西九条薰相反的方向走去。
……
回到酒店房间时,从朝东的窗户往外看,一轮红日跳了一半云彩,披着一袭绵延千万里的橘色纱衣,跃动出一阵又一阵活泼的海风。夏天,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太宰治不回自己的房间,赖在西九条薰身边埋怨这埋怨那,西九条薰客客气气听了几句,左不过一是不接他电话;二是不肯陪他殉情;三是不肯立即陪他殉情。
西九条薰挨个儿答他:
“不好意思,手机已送给弃我而去的上个春天,要接电话,得麻烦太宰替我拿一部新手机来——不许安窃听窥屏软件,我也是需要隐私的!”
“对不起,殉情不是我的爱好。”
“先睡吧,听话,等睡起来我便陪你殉情——好累了,睡吧太宰。”
等他闹得没意思了又开始抓着安室透的事不放,一语切中要害:“那个男人就是小薰的前男友吧?”
天晓得他又是从哪里扒拉出的剧本。
“你不许去查他的事,也不要打扰他。”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点着头,让西九条薰不能更怀疑这份承诺的真实性。“我说不要去查他——”她又强调了一遍,手中化出一把异能力生成的泛青光的短剑呲牙咧嘴地作威胁状。
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举着双手表示投降:“小薰的异能力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恰好是我最不擅长对付的那类,因为我可是很怕疼的——”
西九条薰白他一眼:“有[人间失格]在,难道还有能对你起作用的异能力?”
太宰治歪着脑袋笑了:“我倒是希望小薰的异能力能对我有效——能和小薰一起殉情,可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真糟糕,你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西九条薰推着太宰治往门外走:“好了,现在让你的小薰姐姐睡一会儿。等你同四宫院家主谈完收尾的工作,我们就离开,不过我有一个地方要去,先不同你回横滨了——哦对了,把警察那边的事解决一下,我可不要再去警局录口供了。”
“啪嗒——”说完话,西九条薰无情地将太宰治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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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成为公安警察不久就接到了到黑衣组织卧底的任务。这任务来得急,临时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他甚至没法再见西九条薰一面,当面同她告别。一是任务有保密的需求;二是卧底任务一旦开始,每一次同她联系,都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危险。
担心西九条薰找不到他会忧心,降谷零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办法——他给西九条薰写了封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的信,信中简单叙述了他很好,让她不要担心,并正式提出了分手,请她一定要幸福。
卧底的事九死一生,没人能保证自己是能活下来的幸运儿,降谷零深爱着西九条薰,正因为深爱,因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才写废十几张草稿,写出一封寥寥几语,看似云淡风轻的分手信。
直接写信也不保险,降谷零还做了第二重保险,他把这封信改成了一封密码信。一个信封装密码文字,另一封装解码所需的“钥匙”。这是推理小说里非常经典的解密方法,两人闲聊时,降谷零曾跟西九条薰讲过这种解密方法。他相信,她一定能理解。
两封信同时投进邮箱,本该同时到达——让降谷零没想到的是,这两封信偏偏被邮递员分了两天投递。
信的地址是他们二人共同租住的公寓,西九条薰先拿到了解码钥匙。一张纸上一长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当时西九条薰正为男友失踪的事焦头烂额,对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只有一句话:“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后丢进垃圾桶。
那天是她留在旧公寓的最后一天,因为房租到期,她已经投奔了表弟表妹家,只是回去取最后一批的东西。
那封关键的密码文字第二天被递进信箱,却再也没能送到她手上。
后来降谷零逐渐获得了黑衣组织的信任,卧底工作步入正轨,身边监视的人撤走,有了些自由,他便托信任的同事替他去公寓看看西九条薰的近况。
同事向他转达了房东的原话:“你说小薰啊?她很早以前就不住这里了……好像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吧?回她母亲家了。”
那是重逢前降谷零最后一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他想着,她母亲一向疼爱她,她回家了也好。在家人身边,她一定过得更开心,更幸福,他们注定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不该再去打扰她的安稳。
这就足够了——他挂断下属的电话——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想到她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笑得快乐又开怀,他便觉得,在黑暗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第14章 回家
西九条薰对亲生父母没有任何的印象,他们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车祸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他们唯一的概念只有从警察手里得到的一张照片。两个对着镜头温柔浅笑的漂亮人,养父母指给她看,告诉她那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那是西九条薰第一次接触生与死的概念。
父母的葬礼模糊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只恍惚记得彼时小小的她蹲在门口,一个个大人来抱她,朝她掉两滴眼泪,而天上的太阳太明亮,燥热的艳阳天,她热出一身汗。
“妈妈呢?我想吃冰激凌。”
一个天真孩子的,同葬礼格格不入的愿望,被太阳晒化了,滴在墙角,无人理会。
西九条薰后来才慢慢理解,所谓死亡,便是没有回应。生与死隔着一堵墙,生人越不过,死者不得动。
后来她被养父母接去家里,亲生父母的照片交到手里,珍重地封存柜底。
养父母没有瞒她死亡的事,他们说:“我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该给你的爱,绝不少你一分。”
她是多幸运的人,养父母说到做到,他们一生没有别的子嗣,所有的爱,就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直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回了东京后,虽然第一时间打听了父母亲的消息,亲自去看上一眼,却是不敢。作为替港.黑干活的报酬之一,森鸥外答应过西九条薰,会替她私下照顾好母亲,西九条薰便心安理得地做起缩头乌龟。
在乎的、深爱的人,不声不响突然地消失,整个世界遍寻不见,那有多么痛苦,她再清楚不过。五个月便能叫她濒临崩溃,母亲这五年又怎么度过?
从冲绳离开,太宰治回了横滨,西九条薰则来到东京郊区,站到了父亲的墓碑前。或许是太宰的话给了她触动,也或许是同降谷零的相遇让她放下执念,她终于来到此处,来见见她最亲的亲人。
一直缩着的乌龟,触到了海的冰冷,还是要回到父母的怀里。
“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您。”
才一句话,便哽咽了。同样是死亡,父亲是幸运的,闭上眼忘记了一切,彼世轮回,又是新的开始。至于痛苦,都留给还在挣扎的人。
“我很好,请您不用担心我,也不要担心妈妈。她也会好好的。”
墓园里种了很多桑树,绿油油的叶子,间隙里流了满地的阳光。墓碑上“西九条”的字样像印章一般刻着树叶影子,风一吹来回晃。像在回应西九条薰的话。
入了夏的太阳,还是那么刺目而热烈。她伸着手臂搭在额头望了望蔚蓝无云的天空。
“看上去是个好天气呢——”很温柔的一句话响在清风里。
西九条薰回过头。身穿棉麻裙子的妇人抱着一束红色美人蕉站在那里,嘴唇弯起来朝她笑着,眼睛上架着反光墨镜,倒映出一张惊愕的脸。
“妈……哈啊……嗯,您说的对,是个好天气呢。”
妇人绕过她,走到父亲的墓碑前,那束开放得艳极的美人蕉放下去。
“别人家扫墓都要菊花,偏偏我家那位就喜欢颜色鲜艳,最好是大红色的花朵,真叫人受不了。”抱怨的话给她讲出幸福的味道,好像能想象到曾有一天,墓里睡着的人撒娇似地对她开玩笑:“将来来我墓前看我,一定要带颜色鲜艳的花朵,我最喜欢大红色。”
父亲的病已有多年,大概他早感知到了死期,但不愿看母亲悲伤,故意要她去买好多好多充满了生机的色彩——或许他未尽的话正是要母亲好好地、快乐地活着。
那时候,父亲知道他疼爱的女儿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彼世吗?
他们之间,竟连告别都不曾有过。
“小姐是来看谁呢?”
“啊,那个……”西九条薰躲避着她的眼睛,随便胡诌道:“来看我前男友——对,他死得很惨。”
“那还真是感情深厚啊……”
妇人一路陪她走出墓园,回到停车场。两人道别后,西九条薰坐进车里,人还是懵的。
怎么会这么巧碰到妈妈?
她赶紧拿手摸脸,确认红叶姐远程指导,太宰亲自帮忙弄的人.皮.面.具还在,松了口气。
方才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妈妈看出破绽。幸好为防万一,提前做了准备。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见她——只是同已去往彼世的父亲不同,母亲她仍是确实还活在这世上的人。
西九条薰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腹部。衣料的遮掩下,那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代表着她现在是一只虚,不是一个人。
她是个人类社会的异类,一个短暂从彼岸来的偷渡客,迟早有一天,是要回虚圈的。那么再去见妈妈又有什么意义?给她希望,再给一份绝望,这样的事,怎么忍心对她做?
“笃笃——”两下,母亲去而复返,又来敲她的车窗。
“小姐,真抱歉——我的车子没油了,可以拜托你捎我一程吗?”
……这、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是母亲提出的要求,总不好拒绝。
一路载着人到了家门口,又三请四请地请去喝茶。说着:“麻烦小姐送我回来,要是连杯茶也不招待,不是太失礼了吗?”
也有道理,母亲一向知礼,非要拂她好意又要心生不安。
“那就打扰了。”
她的家是日西结合的风格,大门是木门,进去是花团锦簇,小桥流水,绿柳低眉的庭院,踩上檐廊,拉开门过一段玄关才是起居室。起居室里的风格便是全然西式的了,沙发、柜子、茶几一样不少。虽然五年没有来,家里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西九条薰在沙发上坐下,母亲很快从厨房端来了红茶和巧克力小蛋糕。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蝉鸣像大雨一般叫着。
“今天因为想静一静,所以给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是不是太过安静了?”
不会,这是很舒服的安静。风声、鸟叫、蝉鸣,身边还有母亲——再想到虚圈亘古不变的冷月和白色沙漠,西九条薰情不自禁地想道: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她为这想法感到惊讶。非常明白生的可贵,但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或者说,因为明白生之可贵,所以更从容地接受死亡。
可是回到了灵魂的栖居地,她也忍不住会想: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要是还活着,她能在夏天穿吊带裙露脐装,不管太阳有多热烈,也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要是还活着,她能坦然无畏地面对爱自己的人,掀开面具,告诉她我还在你身边;要是还活着,她能等下个春天到来,再去疯狂不保留地爱一个人;要是还活着……
“要来一块西瓜吗?”母亲看西九条薰吃不下去蛋糕,体贴地拿来一块西瓜。“这个季节在檐廊坐着吃西瓜最舒服了,是我女儿最爱做的事,要试试吗?”
她的话语那么温柔,西九条薰静静听着,必须用最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扑进她怀里的渴望。
“好。”她几乎要流泪了。
檐廊上挂着串老旧的贝壳风铃,吊着的绳子边毛绒绒的,随时要断掉的样子,但仍很敬业地坚守岗位。清风拂过,一串清脆的音符藏在鸟叫声里扑了人满怀,混上一口西瓜,和夏天一起吞下肚。
那串风铃,是六年前母亲生日时,西九条薰和降谷零一起做来送给她的。母亲很喜欢,迫不及待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一挂就是六年。
叮铃当啷,就是六年的风吹过。
西九条薰咬着西瓜,靠着檐廊上的柱子,家里名叫奶酪的小白猫扑哒着爬上她的腿,卧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两分钟后,一人一猫一道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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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要把降谷零作为男朋友正式在母亲的生日引荐给父母后,西九条薰就陷入了一种异常焦虑的状态。
具体表现为总是干什么干得好好的,忽然跳起来,急急地跟降谷零交代这交代那。什么“父亲喜欢黑白色,那一天千万不可以穿花衬衫”,过一会儿又变成“母亲最不喜欢严肃,所以不能穿死板得什么花纹装饰都没有的衣服”:或者是“父亲很健谈,而且博闻强识,你要多准备些话题,避免冷场”,当然母亲那边是“她最讨厌高谈阔论聒聒躁躁的男人,所以不要多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