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笑之间,就打了一套太极八卦,王闵玉总算是看出了不对劲。
她跟着来云州,为的是替父亲盯着五皇子,如今五皇子入住徐府,她也得放开双眼,看看徐家会不会和五皇子勾勾搭搭。
宴会不能不办。
女眷和爷们不同,想要得到消息,就只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寻。
徐府她已经熟悉,对陆卿云的府邸,她倒是充满好奇。
“走到哪里都是冷,”她插在两人中间开了口,“陆大人若是不喜欢烟火气,倒是可以用银骨炭,
我听说这种炭如白霜,燃起来以后,可以用灰糁在里头,上面再用铜丝罩罩着,一点烟气都没有,
只是不知道炭价高不高,若是高的很,解姑娘第一次宴客,可能要破费不少。”
徐夫人笑道:“云州年年都这么冷,炭行的生意也是年年如此,并不出奇,只是银骨炭却没得卖,用稍次一些的银炭也可以,解姑娘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解时雨点头:“可以,既然都是要买,也不必去陆大人府上。”
说着,她转头去看秦娘子:“我们需得化雪才能回京,不能一直在此叨扰,干脆在这里再买座宅子,不必太大。”
徐夫人神情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到去买座宅子。
解时雨一个姑娘的宅子,男人们自然不便登门,就算请了陆卿云,陆卿云也可以不去。
这姑娘,还真是油盐不进。
和陆卿云一样,是块不好啃的骨头。
秦娘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徐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叨扰,你是京城的人,在这里买座宅子,太浪费了。”
解时雨不在意的道:“不会浪费,边关重地,陆大人必定有许多时间在这里,官邸过于庄严,总得有自己的宅子。”
徐夫人听了她的话,气的一口黑血,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看着解时雨那漫不经心的表情,觉得她好像在说“你们徐家,强弩之末,必将覆灭,云州早晚都是陆大人的”。
甚至解时雨的眼神在她看来,都充满傲慢。
“云州寒苦,我们将军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深的百姓爱戴,就怕你们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
说完之后,她不等解时雨的伶牙俐齿再反驳她,端起茶杯送客了。
解时雨起身告辞,倒是王闵玉有些犹豫,然而犹豫过后,才在解时雨身后走了出去。
“解姑娘......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我去你那里坐坐吧。”
解时雨回头看她,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她的手上,很客气的应了一声:“世子和皇孙正好也在。”
王闵玉顿时皱眉,岔开了话:“那我还是不去打搅了。”
解时雨看着王闵玉离去,知道王闵玉日子不好过。
几场大雪下来,天越来越冷,可是徐家给她们的炭却不足。
王闵玉的手已经渐渐红肿了。
她有银子,却没有人手可以使唤,又忧心旁人再撮合她和五皇子,处处掣肘,手上都冷出了疮。
可惜解时雨并不打算可怜她。
王闵玉带着路上买的小丫头往回走,回到住处后,将炭火上的灰拨开,露出里面烧红的炭,炭少,屋子里只比外面暖和一点。
火气文弱,白天忍忍还能过去,可到了晚上,冷意能透过厚厚的墙钻到屋子里来,被褥暖不了人,还要靠着人去暖被褥。
第三百一时纵然烧着炭,都没多大的用处。
她冻的和冰块一样,解时雨那里却是温暖如春!
解时雨有银子,有人手,就连皇孙和镇国公世子都围着她转,徐府的人再怎么想表现徐定风廉洁,也不能冻了皇孙。
原本她可以去找解时雨分一点炭,可是陆鸣蝉却像条疯狗,见了她必定要咬上两口。
小丫鬟给王闵玉塞汤婆子:“姑娘,您感觉暖和一些吗?要不要再将炉子搬过来点?徐家分了好些下人用的木炭给解姑娘,他们都没用,要不我去说说,拿一些来?”
王闵玉冻得手脚冰冷,心火却是一冒三丈高。
解时雨的下人都不用,她却得去求。
不就是因为解时雨是陆卿云选中的妻子吗!
就因为陆卿云,不管是皇孙还是世子,全都捧着她,让着她,没有陆卿云,谁能知道她?
真该让她试试没了陆卿云,谁还会这么捧着她!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救
王闵玉用汤婆子暖着自己冰冷的脚,深深将火气压了下去。
小丫鬟小心翼翼道:“我听这府上的下人说还会更冷,要不您去县主那里借住上一段时间?”
王闵玉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来了几日,也见过白丹,对这位县主心中自有一番见解。
解时雨是小人得志,白丹却是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做男儿打扮,对男子不服输,对女子更是看不上。
不过白丹对可怜的女子,倒是很愿意施舍几分自己的善意。
可她不想没脸没皮的去装可怜。
她有她的骄傲。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冻不死的,县主岂是我能高攀的。”
小丫鬟一时也没了主意,自己将手很靠近炉子上烤了烤,悄悄地在心里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很通情达理的样子,那干嘛又说冷呢?”
王闵玉冷的睡不着觉,又怀着心事,更加辗转难眠,直到子时才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徐夫人的屋子里,烧的正是王闵玉所说的银骨炭。
这种炭,王闵玉只是听说,却不知道这是御用之物,怎么可能买的到。
徐夫人也在床上辗转反侧:“开点窗,燥热的很,倒杯热水来。”
立刻有人撑开窗,放下帘子。
徐夫人半坐起来,端着茶杯,心里想着心事,一会儿丫头来报,说那小妾肚子疼,她大手一挥,就将丫头撵了出去。
小妾和小妾生的种都是不值钱的,不值得她都看上两眼。
但是播种的徐定风却十分的值钱。
没了徐定风,他们徐家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就是破釜沉舟,一条就是被陆卿云碾压,从此没落,等再过上十年,这世上就再也没人会记得徐家是哪一家了。
也许连第二条路都走不下去,陆卿云的心狠手辣,她是有所耳闻的,他养的那些狼崽子,也许会将他们剩下的人全都生吞活剥。
想到陆卿云,她还有些陌生,可是想到就住在她家中的解时雨,就真的胸闷起来。
尤其是白天那一番对话,差点将她刺激的老了几岁。
正当她在脑子里自己折磨自己之时,忽然跟着她的老嬷嬷撩开了青色的床帐,一张老脸扭在一起,变得越发老。
“夫人,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
徐夫人从床上爬起来,心想还能有什么事,比封疆大吏丢了更大。
等她到了外头,就见外面已经是个灯火通明的样子,虽然明亮,可是却很沉默。
没人说话,管家拿着一叠纸,哆哆嗦嗦的看着她。
“夫人,这是从北城门外,用箭射进来的,说......说将军在他们北梁手中,只要我们打开城门,就可放将军归来,还有许多......”
徐夫人上前将纸扯出来一张,就着灯火一看,大惊失色,差点往后一个倒仰晕过去。
她本就疲惫不堪,仓促之中得知这个消息,难以支撑,只能扶着嬷嬷的手:“快去叫义儿来。”
徐义来的很快,见了这情形,也成了哑巴。
堂堂镇北将军徐定风,竟然成了北梁的阶下囚,这本就已经丢脸,如今徐定风被当成人质,他们徐家脸上,真是彻底无光了。
徐义将手中的纸丢在火中,低声道:“父亲本该自尽的。”
“人活着总比死了好,”徐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大节、大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徐家没了徐定风,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陆卿云这等魑魅魍魉,只有徐定风这个镇宅的战将才能镇得住。
“我知道,”徐义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大开城门不可能,我们不能公然的做这个卖国贼,北梁自然也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徐夫人沉思片刻,道:“那就逼陆卿云去救!”
北梁的目的,应该是陆卿云。
风卷着雪片落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简直带了点不详的意味。
就仿佛侍卫亲军那帮混蛋正乘风而来,就在外面听着看着,随时准备将他们击碎。
母子二人在风声下靠近,开始窃窃私语,逃避魔鬼的偷听。
半个时辰过后,徐义撑着伞,匆匆出了府门,而徐夫人想了想,又命人去请王闵玉。
她对疑惑不解的嬷嬷道:“王家姑娘,心有不平,必定也会有不一样的见地。”
翌日,又是个雪天,冷的麻木的云州城众人,忽然发现徐府阶前跪了位先生。
是城中学堂的教书先生黄中景。
早起的人慢慢聚拢过来,有人面露诧异,有人手中拿着箭和纸,有人看向徐府半开的大门。
黄中景跪在冰冷的徐府阶前,一人穿的单薄,像个文人书生,身形瘦弱,神情却十分肃穆。
“草民求见五皇子殿下!”
“徐将军多年守护云州,才有云州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如今北梁在荒漠中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徐将军虽年事已高,却依旧不惧严寒,宁愿粉身碎骨,也要让百姓得安宁。”
“如今北梁人生擒将军,将军必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军护我们百姓,我们亦要为将军求生啊!”
围在徐府门前的人群,都被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所感。
云州城确实是在徐定风来之后安宁下来的。
“是啊,从前匪贼厉害,屠杀了许多村子,多亏了徐将军带人剿匪。”
有人唏嘘起来。
他们记忆中,徐定风确实称得上镇北将军,只是这战功背后,累着多少无辜人的白骨和鲜血,他们却不知晓。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拨开人群,跪倒在黄中景背后:“先生高义,学生也和先生一样,请五皇子殿下救将军一命吧。”
紧接着,不断的有人跪了下来。
冷冰冰的石板上,跪下了不少硬骨头。
雪不断的落,落到每个人身上,徐府门前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不断的传进来,递出去,议论不止。
徐义匆匆从府门中出来,见此情形,热泪盈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亲自披到黄中景身上。
“先生快快起来,诸位也都起来,徐家愧不敢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就是家父该做的。”
黄中景执意不起:“将军对朝廷忠义,朝廷也不能让人寒心啦。”
徐义叹气:“北梁奸诈,想要我们开城门,这绝不可能,家父若是埋骨他处,也是徐家之荣。”
一人道:“殿下身边能人众多,必定能有不开城门,便可将将军救回来的办法,
听闻西府执掌陆大人和侍卫亲军全都武艺超群,若是陆大人能带领侍卫亲军前去,直捣黄龙,大善!”
第三百二十章 抉择
徐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所有的戏,都是为了这一句话。
听闻此言,议论声如同潮水一般,再次汹涌起来。
“是啊,听说侍卫亲军能护卫宫城,肯定各个都是高手。”
“那陆大人能做这些人的头领,也一定厉害的很。”
“对,请陆大人出马!”
“你们见过这位大人吗?我怎么从未见过?”
解时雨的头脸全都在窗扇的阴影中,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传进她的耳朵里。
同时也传到了其他人耳中。
五皇子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烦意乱,问罗青:“陆卿云可来了?”
罗青摇头:“没有,陆府的门还是紧闭着的。”
五皇子用手压了压怀里的银票,都是徐义巧立名目送来给他的。
“去将陆卿云叫来,”他挥了挥手,“他拿了将印,难道要和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罗青点头,起身要走,五皇子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等,我亲自去请他,免得他借故不出,将这烂摊子丢给我收拾。”
他起身要走,又回头给自己加了一件皮毛披风,拿上了手炉。
外面风雪未停,徐府正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他便从后门出去。
解时雨站在垂花门边,看着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五皇子,仿佛冻住了。
她不言不语盯着五皇子的身影消失,慢慢垂下眼帘。
陆鸣蝉傍着她的腿:“大姐,他是不是想让大哥去救人?”
解时雨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皇孙殿下在干什么?”
陆鸣蝉不假思索:“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读书写字。”
解时雨看向他:“你带着殿下去找大人玩吧。”
陆鸣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转身就跑去找赵显玉。
徐府门前,有人打开了大门,将五皇子请进去,五皇子领着人走了不过几步,忽然一条人影飞了出来,撞在前面的内侍身上,撒了满地的瓶瓶罐罐。
五皇子惊得往后一退:“怎么回事!”
三风直接从趴变成了跪,略一迟疑:“大人正教我们习武,我去拿伤药了。”
五皇子饶有兴致道:“带路,我去看看。”
这一路走的堪称是漫长,五皇子看向两侧,就见越走越是平凡,白墙看的晃了眼睛,越来越模糊,最后走到了一处冰冷荒凉之地。
围墙外,是一片光亮,这里却是暗沉沉的冷,地上清扫的干干净净,墙角处整整齐齐立着一排仪刀,替他们的主人在此处继续威风八面。
五皇子看着朴素到极致的院门,忽然有些紧张:“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