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寒门亦锦绣
  作者: 坠欢可拾
  简介:
  解时雨一无所有,美丽端庄,生就一颗观音痣,却不是任人摆布的泥菩萨,而是无所顾忌的恶女。
 
 
第一章 她与他
  成元二十年,京城,普陀寺,正是讲经之日,满山响彻钟鱼梵呗之声。
  旭日东升,金光在云层之中落下,宛如笔直的箭矢,落在山中上百株梅花树上,幽香仿佛有了形,在光中浮浮沉沉。
  香气由风送入解时雨鼻端,她无心去看那些如云如雾的白梅,只侧耳听着大雄宝殿外回廊下两个妇人说话。
  左边那个是卖细果的张五姑,生的干瘦,只有一双眼睛贼一样亮:“文夫人怎么还跟西街解家结交上了?”
  说完,她还撇了下嘴,显然是对解家十分看不上眼。
  西街解府上老爷只是工部五品小吏,这样的官,在京城一板凳下去十个里面能砸倒八个。
  唯一不同的是,西街解家还有一门嫡支亲戚,大老爷如今正当红,马上要补户部的二品大员一缺。
  要不是看在这一门亲戚上,这西街解家算什么。
  右边是文定侯夫人的粗使嬷嬷秦红姑,因来上香,她才得了机会跟着出来干些力气活。
  她脸上就写着闲言碎语四个字,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要说上几句:“悄悄的告诉你,我琢磨了许久,觉着是给文世子相看他们家大姑娘。”
  张五姑立刻嗤笑一声:“我看你是在鬼扯,也是,你在侯府里头那就是个干粗活的,能知道什么。”
  文世子名叫文郁,字清石,是文定侯的独子,世袭罔替的爵位,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给玉兰巷解家一个已经分出去两辈的旁支做媒吧。
  一个是公侯之家,一个是工部五品小吏,这何止是不般配,传出去都要笑死人。
  秦红姑急了:“你不信拉倒,我告诉你,越是上头的人,事儿就越乱,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解时雨站在冷风里,垂着眼睛沉思。
  她就是西街解家大姑娘。
  今天一来,她就觉得不对劲,遇到文定侯府的人之后,让她越发觉得不好。
  这里面的猫腻,恐怕还不是什么小事。
  然而她能探听到的也只是这么些东西了,这事情实在有点蹊跷,让她不得不再想办法多探听点消息。
  她小心翼翼离开假山石,随意找了处回廊外面坐着,看着池子里的乌龟出神。
  文定侯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想不明白。
  要说侯府去玉兰巷解家相看还有可能,怎么会找上她?
  她抱着手臂想了片刻,便站起来,想要回去,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就在此时,佛堂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喷出来一股檀香味,在阴暗的天光中显得昏昏沉沉。
  里面的人出来了,和满脸茫然的解时雨正好打了个照面。
  出来的人个子生的很高,穿一件黑色云缎圆领袍,气势俨然。
  他出来的很急,人已经迈出门口三四步远了,才扭头去看解时雨。
  解时雨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是个长相非常出众的年轻人。
  衣服是黑的,眉目也是浓墨一般的黑,眼神非常沉,这么轻描淡写的看解时雨一眼,仿佛就将她看了个透彻。
  他身后跟着四个随从,清一色竹编斗笠,黑色短装,腰间挂刀,同时看向了解时雨。
  走在前方左侧的人一手按在刀在,大拇指将刀子冲着解时雨顶开半截。
  寒光一闪,是一把开过刃的刀。
  解时雨猛地后退一步,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眼下彻底退去,只剩下一张苍白面孔,一颗心怎么也镇静不下来。
  年轻人扫随从一眼,冷光湛湛:“不中用了?一个小姑娘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四个随从齐齐低头。
  不等解时雨辩解自己只是路过,年轻人已经再次大步流星离开,而他身后一个随从无需吩咐,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把拎住她,将她倒夹着带上了。
  解时雨害怕的软成了一滩烂泥,背后是一层细如牛毛的冷汗,就连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她勉强挣扎两下,可是眼睛一瞥,就见到了这些人腰间挂着的刀,连挣扎也不敢。
  既不能喊叫,也无法挣扎,她只能“呜呜”几声,盯着前面年轻人的后脑勺。
  此人大步流星,而且对普陀寺十分熟悉,不到片刻就已经从偏僻之处到了山顶。
  山顶上竟然还绑着个僧人。
  年轻人停下,随从也跟着停下,将解时雨松开,手再次按在刀上。
  然而这一刀却没有对着她,却拔出来对准了僧人,年轻人轻轻一抬手,刀尖就从僧人心口没入。
  血雾喷溅,解时雨求饶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寒风,吹的她脑子发晕,脑子勉强转开,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她感觉身上的血都不再流动,一瞬间凝固了。
  一个五品小吏的女儿死了,连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甚至找到尸体之后,她连一场丧事都不会有,不停丧、不入祖坟、不立碑、不厚葬,这就是一个未嫁女子死去之后的待遇。
  她不想这样悄无声息的死。
  鼓起勇气,她毫不犹豫的向年轻人苦苦哀求起来:“这位大人,我是西街解家的大姑娘,我、我马上就要跟文定侯府结亲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今天的事我会守口如瓶的!”
  她知道只有朝中人才能穿这种离地一寸的云缎长袍。
  年轻人逆着天光,脸上的表情全都看不清楚,他很自然的将解时雨打量一番,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要给文定侯做妾了?”
  他好像对京城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如指掌,根本没有问西街解家是哪一家。
  解时雨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一丝松动,甚至还带着点和气,血慢慢又涌入大脑,身上有了一点温度。
  “不是,是文世子,今天文夫人就是来相看我的。”
  年轻人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文世子,那倒是有可能,他是个天阉。”
  解时雨站在冷风里,只觉得须臾之间,又冷了几分,身上的衣裳也显出了单薄,让她在这金灿灿的日光里生生打了个寒颤。
  天阉?
  文世子竟然是个天阉!
 
 
第二章 她的生活
  一句话,拨云见日。
  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找到了解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开始变得合理,解时雨甚至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是这样。
  她太弱小了,以至于除去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甚至很快连自己都要被卖出去,给天阉做妻子,守活寡,背负起生不了孩子的罪名。
  未来将是一片灰暗。
  她过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想死。”
  年轻人站在一片血污中听她说话,姿态挺拔,泰然自若,身上的长袍连一点褶皱都没有,越发显出一种尊贵的气定神闲。
  听完之后,他垂眼一笑,似乎在心中谋划了什么:“你要嫁给文郁,我自然不能杀你,送她回去。”
  他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山风呼啸而过,将他两只袖子灌满了风,高高扬起。
  三个随从大步跟上,很快就消失在解时雨视线中。
  留下的一个依旧照着来时的样子,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夹住她,将她扔回了看乌龟的地方。
  解时雨惊魂未定,看着水里的乌龟,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简单将头发一抿,她迎着寒风回到钟楼。
  侍女小鹤正焦急的等在那里,见她上来,看她衣裙后面多了好几处泥泞,低声道:“姑娘您......夫人和文夫人还在畅谈呢,连二姑娘都避开了,奴婢没能靠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将披风给解时雨披上。
  解时雨点头,心想自己已经知道她们在商量些什么了。
  小鹤看着解时雨衣摆下面的血点子,心里又惊又怕,想问,却发现来了人,便岔开了话:“您那件石青灰鼠毛的,叫刘妈妈拿去给二姑娘了,说二姑娘有些伤风,还说这件也不错,哪里不错了,差了起码有十倍的价钱。”
  解时雨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不是自己来时候穿的。
  她凭栏而立,脸上不动声色:“这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小鹤气道:“石青灰鼠毛的咱们也只得一件啊。”
  她们又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这个毛那个毛,少一件也不要紧。
  解时雨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垂着眼睛往下看。
  妹妹解时徽正穿着自己的披风低着头从佛堂穿过,时不时咳嗽一声,躲着人多的地方走,后面跟着她的丫鬟青桔。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妹妹,脸上那一点笑意也退了下去,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眼睛又黑又亮,是个沉默寡言的偷窥者。
  没有人是真正无害的。
  很快,张五姑就惊慌失措的出来了。
  她环视一眼四周,见解时雨站在钟楼上,低眉敛目,眉心一点红痣,让她的面目多了一点宝相庄严,像是一尊玉刻的观音一般。
  解大姑娘花儿似的年纪和样貌,文世子看上她也是有可能的。
  解时雨也看见了她,带着小鹤下楼,她的身子挺的笔直,路过张五姑的时候都没有侧目,就这么走了。
  张五姑一脚踩住地上一根实心金簪,等解时雨出去之后,才四下张望一番,见确实没有人出现,飞快将簪子捡起,揣在袖中带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的交易,今天的一切就会像是水融入水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解时雨出去之后,先去了借用的客堂,换上备用的衣服:“把上面的血点子先用茶水搓干净,往后收起来不再穿了,有人问就说茶水污了。”
  小鹤见她神情平静,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便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捻着裙子仔细搓干净。
  解时雨对着镜子慢慢梳妆。
  她端详自己的面孔,是个浓墨重彩的长相,黑的极黑,白的极白,眉是长眉,眼是凤眼,睫毛浓密的扑出来,遮住了眼中重重黑影。
  只是因为不大动弹,缺少一点血色。
  她知道自己面目美丽,这美丽对她来说是武器,用的得心应手。
  将手心胭脂抹匀,在两颊和嘴唇上轻轻一点,让自己显出几分喜色,再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整理好,插上一根简单的鎏金杏叶簪,如此一来,就成了一个端庄大方又美丽的少女。
  将一切打理妥当,她才去了“寒山亭”。
  解时徽忍着咳嗽,十分安静的坐着小口喝茶,见了解时雨,连忙站起来,腼腆的叫了一声大姐。
  她生的小巧秀气,头上箍着一圈珍珠,映着清凌凌的大眼睛,容长的脸蛋上,眉眼全都是恬静的。
  看起来她比解时雨要小了两三岁,可实际上,她只比解时雨小一岁。
  解时雨从善如流的挽住她的手:“怎么不进去?刘妈妈不是说你伤风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吹冷风?”
  解时徽小声道:“母亲陪着文夫人在解签,我不会说话,怕被文夫人笑话,就借故躲了,大姐,刘妈妈强行拿了你的披风,我拗不过她,等回去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解时雨笑了笑没说话。
  不等她们闲聊,刘妈妈就皮笑肉不笑的过来了。
  “大姑娘,您好快的腿脚,叫我一通好找,叫两位长辈等着,这可不是礼数。”
  她已经老到面容模糊,只剩下岁月留下来的狠厉和尖酸刻薄。
  原本她是解时雨的奶娘,不过解时雨母亲一死,她立刻很有眼色的另投明主,给解时徽做奶娘去了。
  老而有威严,她知道解时雨是可以欺负的,因此毫不客气。
  “哎哟,您还坐着干什么,快些走啊,这文定侯府可比咱们玉兰巷还要尊贵。”
  她上前就要拉扯解时雨。
  解时雨满腹心事,没精力再去跟她拉扯,冷笑着打开她的手:“奴才拉扯主子,也不是什么好礼数。”
  刘妈妈被噎住,看一眼通红的手背,忍下一口恶气。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一个没娘的野丫头,能横到什么时候去,再忍她一阵,等夫人随便将她嫁了,看她上哪里哭去。
  一行人离开寒山亭,前往文夫人暂住的厢房,还没进去,院子门外面就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老妈子。
  再往里面走,四个年轻丫鬟正站在外面,屏息以待。
  解时徽一见这阵仗,便不由自主抓住了解时雨的胳膊,脸上闪过一丝怯色。
  “大姐......”
 
 
第三章 审视
  解时雨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
  两个小丫鬟见了她们,连忙打起帘子,请她们进去,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又有两个大丫鬟接了她们。
  里面虽然是寺里待客的厢房,却规整的很干净,炭火一点烟气都没有,很是暖和。
  解夫人坐在文夫人下首,一见她们进来,视线就先在解时雨脸上打了个转,笑的很是亲昵。
  “文夫人听说你生了一粒观音痣,特意想看看,偏你跑的快。”
  解时雨笑着走过去,神情自若的给她们行礼,任凭文夫人打量。
  文夫人穿着打扮都很端庄老成,笑眯眯的给了见面礼,让丫鬟搬锦兀给她们坐,又有人沏了热茶上来,仍旧是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无处不透露着高门大户的风范。
  解时徽紧张的绞着手帕,后背不由自主出了一身毛毛汗,虽然文夫人的视线没有过多在她身上停留,可她依旧不由自主的靠近了解夫人。
  文夫人天生就是一张笑脸,只是看着解时雨的眼神过于锐利,冲淡了她的亲切。
  这种锐利,近乎于审视。
  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很不客气,好像眼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等着她出价的货物。
  她将解时雨的每一寸都落在了眼中,最后在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就这样吧。”
  小门小户好拿捏,和玉兰巷解家沾亲带故,也不算一穷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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