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亦真也懒得问,奇怪的小声嗤了下,躺下睡去。
俞宸便也跟着躺下,悄悄扯她的被子, 凑了过去支起上身小声道:“我们都成亲了, 你还自己睡。”
亦真无奈扭过头去看他:“你不是知道,我不惯和人一起睡。”
俞宸便又悻悻回来, 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叹气。
亦真虽说曾对他十分关照,倒也不是万事都顺着他, 如今他更不必想这等好事了,不和他作对都是亦真懒得折腾了。
他自然也知道,叹了口气帮亦真拉起被子掩好被角,亦真背着他无奈道:“都三月了,不冷了,不必你这般殷勤。”
俞宸气的不出声的嘀咕几句,一把掀开她被子扭过头去睡觉。
亦真闭着眼忍不住翘起嘴角,回头看他一眼。
昨日亦真如此吩咐是因为今日是俞宸旬假,他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大理寺,近来又不算太清闲,便让他多休息一些。
俞宸在屋里听见她如此心里自然高兴,可见她无论如何面上恼他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今早俞宸果然也没有辜负她一番苦心,难得赖了床。亦真也无所谓什么旬假不旬假的,每日不都是一样,天快亮了便要起来,俞宸闭着眼拉住她道:“你让我晚起又不陪我。”
亦真抽出手道:“让你不必早起为是让你好好睡觉,我陪不陪你有什么干系,又不能代你睡。”
俞宸勾唇睁开眼,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亦真看他一本正经装腔作势惯了,见他又在这耍无赖也是十分无奈,“我不在时你都没睡?”
俞宸却不答话,反一把将她按倒要去捏她的脸,亦真躲着不依,他却更加觉得有兴致,坐起来将她两个手腕握在一起让她不得反抗,不得逞誓不罢休。
见亦真羞了俞宸也见好就收将她放开,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才满意。
两人闹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俞宸便理了理衣裳要下床去换衣裳,亦真推开他先下了床,气呼呼的出了门去,才到院门,一女使过来道:“娘子,跟着大人在外跑腿的侍从说,后日便是戌日,今日要把春社节礼送到司马府上去,请娘子拿拜帖给他。”
亦真点点头,边走边问道:“礼单是俞寺卿看过的?可不要有甚错漏。”
女使道:“看过,没什么稀奇的,也并不贵重,都是四时八节循着例儿来的,不过东西比普通农家精巧些罢了。”
亦真点头,对她道:“你等会儿,应是写了拜帖的,我去书房找找。”
女使在门口等候,忽听人叫她,便跑开两步说话。
亦真在他桌上没见到,便去里间放东西的匣子里翻,却忽听俞宸边说话边进来了。和他说话的另一人竟是许娘子。
“大人很该带着娘子去司马府拜访才是。”许娘子道。
过了会儿俞宸道:“她性子扭捏不爱见人,登不了大雅之堂。”
亦真听着这话,站在里头没出声。
俞宸又道:“许娘子以为如何。”
许妈妈笑道:“俞寺卿既这么说,我自然这么回。可我猜司马大人未必信。”
俞宸笑着摇摇头道:“不信便不信,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这个人……亦真还是不见的好。”
许娘子笑道:“您既舍不得娘子上门去看人脸色,我再将说辞圆一圆,回了就是。”
俞宸道:“多谢费心。”
许娘子赶忙道:“奴不敢托大,这便下去了。”
俞宸又在书房留了一小会儿不知做什么,之后便也出了去,亦真便也赶忙出来。
刚好方才那女使也回来了,亦真把帖子给了她。
回来饭厅,俞宸有些期待的看着亦真道:“下旬假与我去与友人小聚如何?”
亦真拿着筷子犹豫了下,道:“我自然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也到时再说吧。”
俞宸微微笑着问她:“都说没要紧事了怎么还到时再说。并没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是与我真正熟悉,品性也不差的。有一个还去过我们家,便是给我东夷葡萄那个吴彻,你还记不记得。”
俞宸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以为亦真不喜与乌七八糟人来往才不大愿意,哪知她不自在是因为他的至交好友多是与他一同读书也是小时候就相识,还来过家里也叫她真姐姐,那时候他们还是比她低一头的小孩子……
可其实俞宸这些年的心思,亲近之人也只有攸宁和她本人不知,他什么年纪也没隐瞒过对亦真的爱慕,也从不觉得他和亦真有何不妥,便一时没有想到那里,见亦真并没应允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道:“那便到时再说吧。”
亦真是看出他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便也只作不知。
俞宸也不想使她不高兴,便不再提这事,俞宸又夹了个汤包放在她碟子里,道:“今日总无事吧?我们去蒲园饮茶?”
亦真见他小心模样,垂眼笑了笑点点头。
亦真平时也不大喜招摇,换了件浅湖蓝色的长衣里头绀色裙衫,在两鬓簪了两排浅葡萄色水瑛石攒的发梳,便见精致又越发显得乌发如云。
亦真拿着口脂点在唇上,转过头看着俞宸道:“只我们两个?”
俞宸放下书一脸不高兴道:“你还想带谁?”
亦真便知他在说攸宁了,没忍住笑道:“我是问你有没有约了旁人。”
俞宸看她道:“我若要与你见别人自然先同你商量,你先应允了我才能应别人。”
亦真抿了一下嘴唇,便见唇上浓淡红色,若新开的虞美人。她点点头,又用指尖在唇下缘轻轻蹭了蹭将颜色匀开。
俞宸放下书站了起来,来到她身边,亦真仰头奇怪的着看他道:“站这做什么?”
俞宸轻压她发髻便低头吻了下去。
第29章 .攀龙附凤 ·
亦真猝不及防, 不过他也没想纠缠,亲了一下也便放开了,亦真瞬间脸上一片飞霞, 似是连胭脂也不必匀了。
俞宸出门也不必穿的太体统,只取了发冠带上, 便同亦真一起出了门。
两人乘车来到浦园, 在园里下了车。
这园虽叫园,自然不是只有一个园,园在河畔,紧临河是座足有五层高九间宽的飞檐四角楼。园里他处还有一二层的小房子。
因这里出名, 并不只男子来, 时有女子是与亲友姊妹同来的, 因此里头的歌女乐女也都只是唱曲弹琴。
俞宸直接与她上了五楼来, 找了一临窗隔间,窗外便是秦淮河。
堂中一青衣女子端坐抚琴,琴声淙淙, 旷达幽远,亦真驻足回头瞧了一眼才上楼。
过了会儿小童茶盘上了点好的茶汤, 还有各色果子糕点。
亦真道:“琴娘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本事。”
俞宸笑道:“说起这个倒想起太学里的闻先生。旁的先生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他却和我们说,有一辈子雕不出的朽木,也有天生灵秀不需太费工夫雕琢便精美的璞玉, 你们若是不开窍倒也不必强求。”
亦真听的边笑边从荷包中取出两片金梅花, 放到小童的托盘里道:“请交与琴娘,不算赏赐, 只是闻她琴声好,略表赞意。”
又转头对俞宸道:“这位先生倒是难得肯说实话。”
小童应下出去, 过了会儿又回来道:“琴娘说娘子的赞赏比金子还可贵,想问娘子可有什么想听的,她奏来答谢。”
亦真便道:“听意非听音,请琴娘按自己喜欢来奏便是。”
小童又出去传话,方才那曲阳春白雪奏完,两人便端杯饮茶,可刚听了片刻,俞宸便沉下脸,重重把茶碗放下。
亦真抬眼看他才突然明白,原来那琴娘奏的是凤求凰。
亦真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他道:“你瞪我我做什么,人家不是弹的很好。”
俞宸看她道:“你若是个男子,人家可能便要以身相许了,只你是女子还凤求凰呢。”
亦真道:“可我就是女子,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俞宸低声道:“世上有男子有断袖,自然也有女子喜欢女子的……”
亦真瞪他道:“瞎说什么,见都没见过有什么好喜欢。”
俞宸看着窗外,半真半假叹道:“你倒是处处留情。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
俞宸又转过来看亦真,“感卿独采我。”
亦真无奈横了他一眼,原来窗外对着的便是桃叶渡。俞宸念的那句乃是原南朝才子写的《桃叶词》,桃叶渡也是因这桃叶词才闻名遐迩。
亦真打趣问他:“子敬有一双爱妾桃根和桃叶,方做桃叶词,子阑是欲仿之?”
俞宸笑着摇头道:“罢,倒也不必处处都学,倒是有一处与他一样。”
亦真一下便想到,这才子娶的也是他表姐。
可这才子与表姐二人少年夫妻尝甚恩爱,又曾同甘共苦,本是一对伉俪,却被公主以势压人逼他休妻,他为抗婚将自己双脚烧伤,也没能抵抗,最终表姐被休弃郁郁而终。
亦真笑道:“虽今上年轻,没有与你年貌相当的公主,郡主倒是有许多。”
俞宸淡淡笑着看她道:“便她们瞧得上我,我也与子敬一般不愿攀龙附凤。再说今上可不是南朝那昏君,我不必为此烦恼。”
俞宸又看看她酸酸道:“不过你或许还巴不得,如能趁早离了我你倒要谢谢她。”
亦真淡笑看着他,他这话装作是玩笑,其实也有真心,没影的事又何必捡气生,亦真便道:“这比你的桃根桃叶还远多着呢。”
“我这还没看半朵花你都已经敲打起来了,我怎么敢还惦记什么花叶的。”
亦真嗔道:“这便算不依不饶?你却是想差了,我才不管呢。”
俞宸嗤道:“装模作样,我才不上你的当。”
亦真撇撇嘴不再与他乱说,低头饮了一口,道:“这蒙顶雪芽不错。”
俞宸道:“是新到的,特意让人留的。”
亦真笑道:“怪不得攸宁说你有通天本事,这你怎什么都知?”
俞宸道:“这处的掌柜是我友人,我提前嘱咐过自然知道。”
两人正说着,忽一小侍女过来道:“俞君,家主现下在,见君与女君到访,派奴过来询问,不知是否方便相见。”
人家这样客气,亦真倒不好意思了。俞宸是懂她的,她自然不会拂人面子,便道:“他今日得空在此?是我们失礼,该我们先去拜会他。”
侍女恭敬退下,过了会儿亦真便见一着白细麻交领广袖长袍的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透过从隔间的看不真切形容,却看的出雅致风流。
他缓步进来,亦真和俞宸也站了起来,那人抬起手走了过来,深深辑了一礼,开口道:“请女君安,招呼不周之处请不要怪罪。”
亦真还了一礼,道:“先生客气。”
那人站直笑了笑,便见他虽不算五官十分出众但白净细致,好是风流。
俞宸对他道:“惠生今日没在府里?”
惠生行过礼便也不那么拘谨了,笑了笑道:“今日替司马公出来看看,可巧正遇见子阑和娘子在此,二位赏光到访,我怎能不来拜见。”
俞宸抬手请他坐下,三人落座,俞宸笑道:“也是可巧,你留的蒙顶雪芽刚尝,果然是不错的。”
惠生也笑道:“哎,今年子阑的好茶不必糟蹋了。”
亦真一听便有些不好意思,俞宸却没有所谓,看了看亦真,笑道:“那是自然。”
侍人端上调好的茶膏与热水及茶筅来,惠生亲自冲茶,边对亦真道:“娘子应便是冯娘子吧。”
俞宸玩笑道:“若不是你这一问岂不糟糕?”
亦真笑着点点头,惠生又道:“我是知道子阑的,绝不能不是。”
俞宸得意,“那是自然。”
惠生捏着茶筅和茶碗搅着茶边与他们闲聊,“子阑多年苦心终得偿所愿,今一见娘子,方知他痴心原是有因。”
亦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见笑。”
惠生却摇头笑道:“我与子阑也算有些交情,那日婚礼本该去,却替司马公去了荆州,这两日才回。本想寻机会拜访,今日却有缘得见,便算拜会娘子了。”
亦真笑道:“先生多礼,还要多谢先生往日照抚才是。”
惠生笑道:“娘子的谢我便受了。”
惠生将茶点好向前略推,抬手道:“稍后还有他事,今日便不多打扰了,请子阑和娘子慢用。”
亦真起身行礼相送,惠生也行礼告辞,亦真坐回来看俞宸道:“这位先生就是你的友人?”
俞宸点头,道:“是,他是司马公身边的人,不仅这里,这秦淮两岸还有六成是司马家产业。惠生是我初到司马公门下时便结识的,与我还算熟悉。”
俞宸又解释道:“他知道你说起来还是那年他问我喜不喜欢青凤髓。盖因青凤髓稍带些酸味嘛,有的人不喜欢,他说我若是也不喜欢便拿给他放在浦园。我没给,后来问他如何存储可留更久,他得知我把茶放坏了大呼可惜,我才与他说起原由。”
亦真这才知他怎么上来便是那句话,心里绕了绕,却没说什么情话,反道:“暴殄天物。”
俞宸手按在桌子上挑眉看她道:“也不算,我一直把这笔账记在你头上的,只作你一人喝了从不给我。”
亦真放下茶杯正色道:“还有你这样算账的,你若花了银子也擅自按在我头上,我岂不是不知不觉便欠了你的债。”
俞宸叹道:“又何止是钱,你欠我的多着呢。”
亦真懒得听他胡搅蛮缠,俞宸又看她笑道:“不过许你慢慢还。”
俞宸站起来对她伸出手,“今日先还一顿,去八珍楼吃鳜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