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点点头,打算任了职就搬走了。可等了许久却没消息,攸宁忍不住亲自去打听,晚上回来却垂头丧气,道:“阿姐,不知为什么,我还没有接到任命。”
亦真也不知如何,便安慰他道:“考试也只是圣上选人的方法之一,如果觉得别人更合适未必全按名次选择。许是觉得你还小,需要再历练两年。”
攸宁仍然闷闷不乐,可怕亦真担心,便强点点头。
过了两日俞宸休沐才终于得空,亦真极罕见的主动去找了俞宸,问他:“知不知攸宁为何一直未有任命?”
俞宸给她的解释却和她编的一样,说暂且没有攸宁合适的职位。
亦真有些失落道:“便是去做个誊抄官也算个说法。”
俞宸却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道:“每年也有这样的事,倒不是攸宁独一份。等上朝了我去问问,看哪处何时给攸宁安置一下。”
亦真听他这么说,又赶紧道:“可千万不要看哪个人无权无势便把人家挤下去。我心疼攸宁,不过看他不高兴。可人家穷苦出身的,举家供一人读书,全指望他一人成材。我们可不能仗着说得上话害了人家一辈子。”
俞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嗯,你放心。”
连带查案,距考试也过了两个多月,这日俞宸对攸宁道:“攸宁,虽你考的是进士科,但你有作画的本事,翰林画院尚有余位,你愿不愿去。我知那处俸禄不高而且和正经官职不能比,可你心思单纯又爱好书画,对此又有天赋,我觉得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你若愿意,我便去回了王先生。”
亦真也道:“攸宁若是喜欢就去吧,阿姐倒觉得做这个并不比做官差。做好了兴许也有佳作可流芳百世呢。”
攸宁听姐姐这么说,也觉得不错,便道:“嗯,那就请哥替我说,我愿意去。”
亦真看了看攸宁,对他道:“子阑哥哥帮了你,你怎不致谢。”
俞宸站在那看着她,攸宁却笑道:“哥又不是外人,做那些虚的做什么。”
俞宸似笑非笑道:“攸宁是懂事的。”
攸宁啐道:“我说你真是,和我差的年纪明明比和我阿姐还小,做什么老是好像你和她都是大人,我自己是小孩一样。故作深沉,若按年纪算,你该和我是一起的。你都十岁还不敢自己睡觉和我抢阿姐呢,现在二十就涨辈分了。”
他这一通把两个人都说的不自在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攸宁穿着亦真给做的新衣,和俞宸一起去翰林画院先去见见人,俞宸一见他衣裳,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他:“你怎么穿了我的衣裳。”
攸宁低头看看,对他道:“这是阿姐给我做的不是你的呀。”
随即又道:“哦,是有些像你以前惯常爱穿的样子。”
俞宸沉着脸没说话,攸宁却没察觉,还笑嘻嘻道:“阿姐可真是,喜欢什么东西就不带变的。以前我们在冯家,你我的衣裳都是阿姐置办,那时我太小,穿的自然都是幼童花里胡哨的模样衣裳,你大一些,她给你挑的就都是这样的,看来她挑的很和你心意,你这么多年自己挑也还是这样子。”
俞宸听他说完,却发现原来如此,并不是亦真按着他的习惯给他做衣裳,更不是亦真故意按照他的喜好给攸宁做,而是他把亦真的喜好当成了自己的喜好。
攸宁去了翰林画院后,和许多前辈一处做喜欢的事,前朝有俞宸护着也没有内侍和小喽啰敢给他使绊子,过的倒是如鱼得水。
俞宸知他们背后打算搬走的事啾恃洸,他自然不会放任,找了两个牙行的人带着攸宁兜兜转转看着,故意拖延遮掩,就是哪里都买不成,攸宁也没多着急,想着慢慢来,反正俞宸也没有要成家的意思。
转眼入了冬,攸宁休沐,在家和亦真在一处待着便说要给亦真画像。亦真就当陪他凑趣,老实坐在榻上边和他聊天,攸宁说起自己在翰林画院的事。
“前几日院里有个前辈过来问我和哥是什么关系,我便道是我表哥。他又像我仔细打听,我就问他,你问这做什么,怎不直接去找他呢,你猜怎么着?”攸宁笑道。
亦真也笑了笑,攸宁便道:“哎姐姐你这样笑真好看,可惜一直笑太累了。”
亦真又忍不住笑,嗔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攸宁道:“怎么会呢,我说的是真心话。话说回来,那前辈道:“是林大人托我来问的,说是林夫人偶然见过哥一次,觉得他品貌出众人也上进,想找他做女婿。可听说哥和家里断绝来往,在金陵也没什么亲人模样,怕他有什么隐情便来问一问。我便直话说了,说我哥人品学问都没的说,和家里不来往也并不怪他。他听了似乎很是满意,也许这是子阑哥哥的好姻缘呢。”
亦真淡淡笑了笑,道:“自然不错,不过他若是真有了好姻缘,我们还是提前搬出去的好,省的让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亦真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攸宁急道:“阿姐你别动啊,还没画完呢。”
俞宸看似轻松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肩上,实际却使了力气,将她按回原来的姿势。
亦真僵着坐回去,俞宸坐在旁,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讲我的闲话。”
攸宁却毫不知遮掩,道:“我和姐姐替你开心,有人中意了你,要把女儿嫁你呢。”
俞宸看着亦真,道:“我也没有长辈做主,只有真姐姐亲近,姐姐怎么看。”
亦真当然知他话里有话,可还指望她拦着?她便笑道:“我也不是你的长辈,做不了你的主。但你若要问我,我自然觉得很好。”
俞宸绷不住沉下脸,攸宁只盯着画纸和亦真,没注意到俞宸不高兴,还道:“哥可能好事将近了,高不高兴,我和姐姐都张罗搬出去给你的新娘子腾地方了。”
俞宸却问他:“你将来成亲会把你阿姐赶出去?”
攸宁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就算成亲,阿姐也还是我阿姐啊。”
俞宸又道:“那我成亲你们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攸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俞宸又看着亦真道:“不知真姐姐占了新娘子什么要腾地方。”
亦真面上一僵,攸宁却对他们太过亲熟,竟一点不觉得这话有它意,笑道:“哥你可会开玩笑,我和阿姐说腾地方也是说笑的。我在翰林画院大半年也有了些积蓄,你成家了我们便是不打扰你和嫂嫂,也还是不大妥当。即便搬出去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呀,找个近的宅子仍做可邻居。”
俞宸站起来走到攸宁旁边,取过一只小狼毫,沾了胭脂红,在画像的唇边淡淡一勾,那唇便像是带了笑一般,和亦真方才一模一样。
攸宁赞叹道:“哥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加了一笔就鲜活多了,你没去画画真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俞宸道:“那倒不敢当,我也不是画什么都好,画真姐姐是胸有成竹罢了。”
他又道:“你去了那没学着精进画艺,倒是去和人瞎扯。什么林家李家的,安心住着吧。”
攸宁又要和他解释,他却走了。
亦真见他离开了,又对攸宁道:“他是为情面客套,咱们该搬出去还是要搬。”
攸宁点头道:“嗯,我晓得,阿姐你觉得住哪里好。”
亦真有意无意道:“我觉得城西好,你去当差不远,还清净。”
攸宁又在画上落了几笔,在旁边勾了只蝴蝶,道:“阿姐,快来看看好不好看。”
亦真过来看了看笑道:“比我本来还好看,只是背景里有梅花,又怎么会有蝴蝶呢。”
攸宁哈哈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里画只蝴蝶好看,竟忘了这件事。”
亦真又笑道:“这也无妨,世上没有神仙,先人还能画出几百个来,无中生有也使得。阿姐收下了回头让人裱起来。待攸宁成了名家,我这画像也要值钱了。”
攸宁笑道:“哎姐姐,我这画师都供你差遣,一幅画又算什么。”
亦真收起画从攸宁屋里回了自己屋,正疑惑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忽然背后被人拉住,亦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的手,低声道:“来做什么。”
俞宸低头要凑过去,亦真便气道:“放开!攸宁还在你就这样!”
俞宸道:“他在怎么了又没当着他的面。”
亦真道:“万一他来找我怎么办,之前我以为你想通了可今日又如此,难道非要闹得众叛亲离才干休!?”
俞宸一把放开她却道:“我哪有什么亲众,不就只有你。你也早就不要我了,可我就是卑贱,哪怕你几次三番抛弃我,我还是想在你身边。”
亦真无奈道:“子阑你怎会这样想,你若是说定亲的事,我如何拒绝的了父亲,你若是因此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俞宸低头叹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恨也只会恨旁人,永远也不会恨你的。”
第10章 .强人所难
亦真见他语气缓和,便又趁热打铁道:“子阑,你虽然学问好又做了官,但毕竟年纪不大,总有想岔的时候,你只是太习惯我在,我走的时候你年纪又还小,一时想拧了记到现在。等你以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动喜欢,就会忘记这荒唐的念头。我发誓我也会忘记,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以后还只是把你当原来的你。”
俞宸默不作声,亦真还以为他听进去了,谁知他却又道:“阿姐总是轻松的说忘了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你说我年纪小,你又比我大几岁?我不用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我自己喜欢谁心里清楚得很。”
他一下将她堵在门边低声道:“我十五岁起梦里就全都是你了,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怎么能比我自己清楚。从你离开冯府那天起我就在想着怎么才能踩在他们头上,把你带回来,日日因你被嫉恨和思念折磨,你却说我只是想岔了?!”
亦真听的心惊,他却对她道:“真姐姐,怎么让你永远忘不了我,难道我该更进一些。”
亦真不理他,他却仍不消停,“你们今天打什么算计当我不知?可亦真你却错了主意。攸宁也十八了,我会成亲难道他就不会?你在我身边可以待一辈子,他才是真正的不能。我了解你的很,他成亲了你不可能还和他在一处,到时你一孤身女子去哪里好过?”
亦真流着泪看他道:“原来你把我关在这作贱竟然都是为我好,你在外学那些唆摆人心的好把戏都使到我身上来了。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就算是出家甚至死了,又与你什么妨碍。”
俞宸只得又道:“亦真,我不是说你离开我就活不了,可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你为何非要和我做对呢。”
亦真看他正经道:“与你说了多少遍,你总是不替我想。如你所说我嫁给你,我父亲健在,你家人俱全,我弟弟就在眼前,你要如何同他们讲我们的关系。便是他们都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同意了,别人又会怎么说我当初不肯答应你,见你功成名就回来勾搭你。你不在乎那我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俞宸低头道:“我没有家人,我家人只有你。你爹你觉得他会不同意吗?我如今不比任何人得他拉拢?我让攸宁来就是想让他见到我与你在一起可以很好,只要我们与他说,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他是最能无理狡三分,亦真烦躁的躲开他,俞宸又非要再拦住她,笑道:“外人有什么好在乎的,他们横竖不敢当着面说什么,若是背后谁说让你不高兴的话了,我知道了亲自从大理寺出来把他们一家都请进去认真分辨分辨,我和你在一起犯了哪条国法,触了哪条家规。”
亦真听他又胡说八道气的不行,推开他道:“走开走开!每次和你认真说话你都胡搅蛮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理。”
俞宸追过去笑道:“以前我事事对你言听计从,你自然发现不了。你只要还回到我身边来,我以后自当还如此。”
夜里他还是来苦苦相逼,亦真也不搭理他,他自己就在旁稳当睡下。亦真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出来,一头扎在枕头里哀叹,他这个磨人劲儿倒是从小到大不带变的,不想便罢,若是有个什么想头认定了怎么打岔怎么哄,绝对一刻也不动摇不能改主意。
说起来从前,那时候倒没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琐碎小事。记得他小时候,亦真也常和母亲一起去他们家。
初夏时亦真穿着件鲜亮嫩黄的小裙子,如柳枝新芽一般娇嫩可人。母亲带她进了门,还没给姨妈行完礼,俞宸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抱着她腿含含糊糊喊她:“真真,给你!”
亦真一低头,看他肥肥小手捏着一枝十分精致鲜活的簪花。
大霍氏赶忙把他抱过来哈哈大笑,与亦真和母亲坐下道:“今早管事从扬州回来,取了一盒子簪花,说是扬州出的新玩意,虽材质不十分名贵但手艺极好,手艺娘子也并不多做,正是稀罕物,与往禁中送的是一样的。我打开瞧瞧是不错,宸儿由奶娘抱着扒拉几下,忽就捏着这朵不放了,我寻思他看颜色新鲜拿着玩呢,原竟是要给真姐姐的。”
俞宸在母亲怀里还不老实,一直要往亦真那凑,亦真便笑一笑问他:“宸儿是要把这个送给我吗?”
俞宸点点头,把小胖手凑到她面前。
亦真从他手里接过来道:“多谢你了。”
他却仍不满意,指一指大霍氏头上的兰草,对她道:“这个花,带头上。”
小霍氏笑着掐掐他脸嗔怪道:“你这小人精,什么都知道,这么聪明怕不是要考状元的。”
亦真却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没动,今日天有些热,她只梳了两个鬟用珍珠红绫子缠紧,并没有可戴的地方。况本来就是红发带了再带这花太热闹了些。
大人也没在意,他却不依不饶的拉着亦真:“姐姐,花,带这。”他又比了比自己的头顶。
亦真见他白净可爱,故意装听不懂,指着他头问他:“是戴在这吗?”
他以为亦真懂了自己的意思重重点点头,亦真却捏着花戴在了他头上。
两个霍夫人也逗的笑了起来,俞宸却一瘪嘴就气的掉眼泪,凶巴巴扯下来,把自己头发都扯掉几根,拉着亦真气道:“不是宸儿戴!给真姐姐!姐姐戴!”